《白日暴雪》狐言先生

8、太原有没有森林

　　其实在知道这一切之前，林冬大概是能猜到陈烈的一些不好经历，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怪不得他偶尔精神失常，发狂一样，原来都是被逼出来的。

　　听他说完这些，林冬不由地心里腾起了怜悯的心，情绪复杂。

　　“我迫于无奈才沦落至此的，如果可以选择，我才不会走上这条路呢。”陈烈咬牙说道。

　　林冬紧抿双唇不，低着头不说话。

　　空气陷入了沉默。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地传来了警车的声音，警笛响彻天际。

　　闻声，陈烈目光一凛，瞪视林冬，喝道：“你报警了？”

　　“没有。”林冬忙摇头摆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此刻陈烈哪里相信林冬，因为刚才只是她出去过。

　　只见陈烈发怒地掐着林冬的脖子，红着眼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

　　林冬说不出话，只能泪眼模糊地看着像疯子一样的陈烈。

　　警察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将楼下出口包围住了。

　　陈烈此刻已然是四面楚歌。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枪来，林冬倒吸了口冷气：“你要干嘛……”

　　为了逃出生天，陈烈毫不犹豫地持枪怼着林冬的太阳穴，劫持了林冬。林冬被冰冷的枪口怼到太阳穴，蓦地浑身发抖。

　　陈烈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拿枪，以林冬为挡箭牌。下到一楼。

　　面对十几名精练的警察，陈烈不惊不惧，因为他劫持着林冬当护身符。

　　他大声喝道：“滚开，不让我就杀了她。”

　　警察见有人质，顿时转变战术，纷纷警告道：“别乱来，不许伤害人质。”

　　“那就给我让开。”陈烈无比嚣张，说话间，陈烈小声在林冬耳畔说，“委屈你一下了。”

　　林冬稳住心神，哑着嗓子：“不要这样，回头吧。”

　　“闭嘴。”陈烈喝了一句林冬，林冬被震摄得不敢说话。

　　陈烈默默地往右边退，一直退到一个隐秘的角落去。他担心会有狙击手有高处狙击，为了安全，他只能闪到无法狙击的角落。

　　警察看见陈烈恶狠狠的样子，又带着武器和人质，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林冬见警察都举枪严阵以待，不由心里纠结又紧张。

　　她苦心劝道：“求你了，去自首吧，不要再这样的，你逃不掉的。”

　　“你他妈闭嘴。”陈烈暴怒，“我那么相信你，你居然背叛我？”

　　“我没有报警，警察不是我引来的，真的。”林冬解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必须拿你当挡箭牌才能有生还的机会。”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陈烈提出要求，让警察给准备一辆车。

　　警察碍于人质，不得不顺从他的要求。没一会儿，车子来了。

　　陈烈劫持着林冬，缓缓走到车子旁边。

　　警察大吼：“车子给你了，把人给放了。”

　　“休想。”

　　话落，陈烈将林冬推进了车子，自己驾车而去。

　　情急之下，警察开了枪，打了车子，还打中了陈烈。不过只是子弹擦过肩膀，子弹并没有嵌入皮肉。

　　陈烈回身开了几枪掩护自己，随即忍着疼痛开车疾驰而去，而反应过来的警察驾车死追其后，两人一前一后飙车在公路上，你追我赶。

　　陈烈开得极快，各种冲红灯压实线，狂飙了十几公里后，陈烈终于甩掉了警察的尾巴。

　　透过后视镜，没看见警车的踪影，陈烈才放慢速度下来，最后车停在了一个荒野郊外。

　　陈烈下车来，弃车改徒步。

　　警察准备的车极开可能装了定位器，如果一直开着车，肯定会被追上，所以，他选择走路。

　　下车后，林冬被迫跟着陈烈，两人走路，走了一公里路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陈烈直接找了一家在小破巷里的黑旅店，开了间房。进到房间，陈烈将门反锁了，又将窗户关闭，窗帘拉上。

　　林冬看着眼前男人，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陈烈看到林冬想说话又不说的样子，不禁皱眉。

　　“我没有报警。”林冬仍想解释，为自己辩解。

　　“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陈烈云淡风轻地说。

　　“重要。”林冬坚定地说，“因为我不希望我在你眼中是那种会背叛你的人。”

　　“你又不喜欢我，干嘛在意我的看法。”陈烈摇头苦笑。

　　这话让林冬霎时间语噎。

　　陈烈叹气，语调平缓地说道“我确实是喜欢你，但老子不是傻子，你要是再搞小动作，我真的会开枪崩了你。”

　　林冬抿了抿嘴，扬着脸：“那你打算怎样？你又要将我怎么办？要劫持我到什么时候？”

　　闻言，陈烈忽而眯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见他默默地抽起了烟，吞云吐雾中轻声说道：“我要去苏州。”

　　“苏州？去哪干嘛？”

　　“关你什么事？”陈烈吼她。

　　林冬只好闭嘴。

　　陈烈抽完烟，说道：“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下午就走。”

　　“要把我带上？”

　　“你是我的护身符，当然要把你带上。”陈烈笑说。

　　林冬木讷地凝着陈烈，竟一时间说不出话。

　　下午的时候，林冬小憩一会儿，醒来时见陈烈在刷手机，脚下已经一地烟头了，房间残留着香烟熏过的味道，难闻到极点。

　　“你起来了？”陈烈抬眸看了眼林冬。

　　林冬点了点头，略显虚弱扶着额头说：“我好像不太舒服。”

　　“你又怎么了？”陈烈放下手机，坐到林冬身边，察看着林冬。

　　林冬脸色苍白地说：“想吐，反胃。”

　　陈烈皱着眉问：“很难受？”

　　“嗯。”

　　只见他啧了声，沉吟了半晌说道：“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药。”

　　“外面有危险。”林冬拉住他的手。

　　“不怕。”

　　“那你小心点。”林冬嘱咐。

　　陈烈笑笑，拍了拍林冬的小手，说：“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陈烈起身出去。他走后不久，林冬脸色痛苦的脸色瞬间消失。

　　她小心地掀开一角窗帘，见陈烈走远后，她亦出了房间。

　　刚才是林冬装病，目的是支走陈烈，好有机会逃出去报警。

　　她不能再看着陈烈这样下去了，再这样潜逃下去，下场只会很惨。她不想看到陈烈每天东躲西藏的，因此，她选择了报警。

　　这是她纠结了许久的决定。

　　或许陈烈会因为这样而痛恨她，但她无所谓。

　　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林冬如是想。

　　从黑宾馆一路来到一家偏远的小卖部，林冬借了电话，正要拨打110时，她蓦然间顿住了。

　　到了这一步，她又犹豫了，该死。

　　………

　　陈烈买药回来时，林冬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

　　“我把药买回来了。”陈烈将药拿出来，“我和医生描述了你的情况，然后医生推荐我买这个药，你吃了会好点。”

　　说话间，陈烈将买回来的矿泉水拧开递给林冬，又将药片放到她的掌心。

　　林冬目光盈盈地凝望着陈烈，一言不发。

　　“怎么了？”陈烈温言道。

　　“大坏蛋，我想和你件事。”

　　“你说。”

　　“我喜欢你。”林冬一字一顿地说。

　　“嗯？”陈烈有些迷惑地看着林冬。

　　林冬敛了敛眼神：“我喜欢你，想和你有未来。”

　　说着，就见林冬倾身吻了一吻陈烈的脸颊。

　　那一吻让陈烈心头一荡，久久不能平复。

　　“你说的是真的吗？”陈烈抑不住嘴角。

　　“嗯。”林冬重重地点头。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亡命之徒，没什么前途的了，被捉住后不是死刑就是无期……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这样的话我们可能要一直逃亡下去。”

　　林冬摇头：“我不要逃亡。”

　　她定定地看着陈烈，说：“去自首，自首了，会减刑的。”

　　陈烈脸色一变：“你不会是为了让我自首才骗我，说你喜欢我吧。”

　　“不是。林冬脱口而出，“我说真的，你相信我，去自首吧，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出来的。如果最终是无期，那我就终身不嫁，就当这一辈子我们一起的。”

　　不得不说，林冬说谎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彼时，陈烈听了林冬的话，不禁垂了垂眼睫，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苏州吗？”

　　“为什么？”

　　他轻笑：“我奶奶葬在苏州，从小到大，她算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亲人，只是她在我初中时就去世了。现在我落得这样的地步，我已经不想再逃了，但我又不想被警察捉住，所以我想去苏州看看我奶奶，然后自杀……”

　　听到自杀两个字，林冬倒吸了口气。

　　陈烈冷笑：“我这种烂到泥里的人，是生是死，或许已经没人关心了，你以为我不厌倦被追捕，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林冬蓦地红眼落泪，心如刀割。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坏蛋居然会想着自杀了结自己的人生。

　　“不过，现在听到你说喜欢我，想和我有未来，我忽然就不想死了，或许如你所说，我自首了，此生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听到这儿，林冬彻底泪崩了，哭得说不出话。

　　那一刻，林冬好想向陈烈坦白，她根本没有喜欢过他，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骗他自首。

　　为了让他能减刑，她没有拨110报警，而是选择假装喜欢上他，劝他自首，让他对人生有希望，可以好好改过自新。

　　可是，此时此刻，陈烈当真了，她又觉得无比愧疚。

　　“小呆子，哭什么呀。”陈烈为林冬擦拭着眼泪。

　　林冬带着哭腔说：“我就是觉得你这一辈子太苦了。”

　　陈烈轻声笑了笑：“这有什么苦，相对于那些天生缺胳膊少腿的人，我四肢健全已经是很好了。”

　　林冬咬着牙，泪汪汪地看着陈烈，心痛难耐。

　　“好了，不哭了。”

　　“好，我不哭了。”

　　“我走了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我还能出来，就去找你。”

　　说完，陈烈朝林冬笑了笑，随后起身往外走。

　　“大坏蛋！”

　　林冬忽地大喊一声，冲过去从后面抱着陈烈，脸颊贴着陈烈的后背。

　　林冬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陈烈：“再见了。”

　　“再见。”

　　……

　　高考今天出成绩，林冬早早就准备好了。

　　她是复读生，她的目标的上一个211，985的一本，然而查到的成绩却只能是一个普通一本。

　　去年她的分才够得上一个差不多的二本，今年比去年分考了许多分，但还是够不着985.211。

　　林冬母亲电话里安慰着女儿：“没事，到时考研到985院校也挺好的。”

　　林冬点头：“我知道了。”

　　“那妈妈不和你说了，要上班了。”

　　“好。”

　　挂了电话后，林冬惆怅地看向窗外。

　　窗外正值暑气正盛的七月，阳光普照，周遭植被都是青翠的绿色，生机勃勃。

　　然而她却想起了去年冬天那场暴雪，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雪。

　　当时外头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屋子停了电，昏暗不已，但她并不会觉得害怕，因为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了。

　　房外传来敲门声，笃笃笃地响。

　　林冬趿着拖鞋去开门。

　　一开门就见是一个警察。

　　如果没记错，那个警察是当初送她回家的小警察。

　　“还记得我不。”

　　林冬笑了笑：“记得，去年我家被入室盗窃，是你送我回的家，只是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宋远，我今天来是送东西的。”

　　“送东西？”林冬诧异。

　　宋远挑眉：“陈烈给你的。”

　　闻言，林冬心头一恸。

　　“陈烈？”

　　“嗯，他让我们带了一封信给你。”说话间，宋远从包里将一封信拿出来。

　　林冬接过信，并不着急拆开：“谢谢你呀。”

　　宋远笑了笑：“客气什么，陈烈让我们在你高考成绩出来后带给你的。”

　　“哦哦，这样呀，他在里面还好吧。”

　　“他已经死了。”

　　林冬呆滞了一下，眼睛眨巴了几下，觉得有些干涩。

　　“你怎么了？”宋远见她神情怪异。

　　林冬干笑了声：“什么时候的事呀？”

　　宋远叹息：“今年除夕的时候他查出了重病，治不好的，没多久就去了。”

　　林冬喉咙有些发干，强作镇定：“这样呀，那太可惜了。”

　　“是呀，他浪子回头，却不承想抵不过病魔。”宋远亦觉惋惜。

　　林冬这会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那个宋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宋远愣愣傻笑：“没什么事。”他大抵猜到林冬的意思，于是又说，“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再见。”

　　“再见。”

　　宋远走远后，林冬将门合上，背靠着门缓了半晌这才将手中的信打开。

　　信上写道：

　　“小呆子，我这个大坏蛋估计要死了，我原想着能撑到你高考完的，但昨天病情恶化了，我立马写了这封信，怕晚一点连写信的力气都没有了。其实，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你是骗我去自首的，我也就顺你意来自首，反正我不自首最后还是会死在苏州的。其实我挺怀念那年暴雪三日的，只是已经回不去了。

　　“我活不久了，所以你也不用骗我了，想干嘛就干嘛吧，反正你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就连喜欢也是我单方面的喜欢。如果你以后结婚了，我会在天堂……不对，我是大坏蛋，大坏蛋是下地狱的，我会在地狱真心祝福你的，但我可能会小小伤过一阵子，哈哈哈哈，对了，《笑傲江湖》我还没看完，结局是怎样的？”

　　信写到这就没有了。

　　林冬情绪很平静，没有想像中的大悲，眼泪寂静而汹涌地淌出来。

　　她平静地流泪，嘴里喃喃地说道：“故事的最后是马上要三尸脑神丹发作的任盈盈和令狐冲结婚了，任盈盈要涂胭脂，打扮得好看，于是令狐冲去给她找胭脂，却歪打正着，那胭脂就是解药。任盈盈解毒之后，和令狐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自此令狐冲和任盈盈一起琴箫合奏，笑傲江湖。”

　　………

　　四年后。

　　大学毕业那天晚上，林冬宿舍的人组织团体活动，吃完饭后要去KTV唱歌。

　　林冬找借口推辞了。

　　她并不想去唱歌，她只想一个人吹吹风。

　　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派繁华，周边的行人大多是成双成对，而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林冬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在商业广场这边逛街，

　　夏夜闷热得很，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去开着冷气的商场去猫，但林冬却一直在室外。

　　并不是她不怕热，而是她路过一个街头歌手在广场边上唱歌。

　　这个时间段，广场上除了有大妈大婶在跳广场舞，还有不少年轻的歌手在唱歌。

　　现在林冬站在一个黑T恤男生面着听他唱歌。其他人唱歌都围了许多人，独他这边冷清得多。

　　林冬听到他的歌声，不自觉就停下脚步来。

　　他唱的歌叫《太原有没有森林》

　　这歌林冬曾经在陈烈的手机听到过。

　　在那个暴雪的冬天。

　　某天清晨，林冬听到客厅传来音乐声。

　　是陈烈的手机在播放着《太原有没有森林》的副歌部分。

　　我问路人，太原到底有没有一片森林。

　　我问太原到底有没有一片森林。

　　我问为何它的傍晚总是红着眼睛。

　　路人说我也只是碰巧路过这里。

　　当时听到这歌时，林冬觉得挺好听的。

　　这时陈烈洗漱出来，冲林冬笑着问好。

　　“是不是我放歌吵醒你了？”

　　“没有……”

　　虽然林冬说了并没有因为音乐而被吵醒，但陈烈还是去将歌关掉了。

　　“干嘛关了？挺好听的，继续放吧，我想把它听完。”林冬说，

　　“你喜欢听这歌？”陈烈有些惊喜。

　　“嗯，叫什么名字？”

　　“叫《太原有没有森林》”

　　林冬只是笑，打趣问道：“你不是太原人吗？”

　　“是的。”

　　“那你老家到底有没有森林？”林冬调侃。

　　“……你说呢？”

　　“……”

　　那些与陈烈有暴雪中困在家中的碎片记忆很快在林冬的脑海中拼凑成一段又一段完结的记忆。

　　随着街头歌手唱到副歌部分时，沧桑的歌声传来，林冬蓦然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