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暴雪》狐言先生

5、买蜡烛

　　暴雪持续中，政府已经出动人员开始救灾了。

　　林冬倚着窗台，托着腮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心下惆怅起来，嘴里喃喃地说：“这场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

　　陈烈瞅了眼窗外，扯了个笑：“都泛滥成灾了，估计一时半会等不下来了。”

　　林冬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担心你家人吗？”陈烈问她。

　　林冬摇头：“没有，我妈在南方工作，我爸去世了。”

　　“这样呀，你妈心还真大，让你一个人在家，也不怕你出事。”

　　林冬低了低头：“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可以，哪个父母不想留在孩子身边……”

　　陈烈哼笑：“还真有。”

　　林冬猜测到这个话题触及到陈烈的敏感神经了，立马转移话题：“那个，你家在哪儿的？”

　　“我没有家……”

　　“……那你是哪里的人？”

　　陈烈看向林冬：“太原。”

　　“哦哦，山西太原，挺好的。”

　　“……”

　　“也不知道电什么时候能来。”林冬忽而叹道。

　　一说到电，陈烈就火大：“他妈的，手机都没电关机了。”

　　“谁叫你一天到晚都在刷视频。”林冬补刀。

　　“放屁，4G信号都没，我想刷都刷不了。”

　　“……”

　　这场暴雪，不仅停电，连网络都没，太糟心了。

　　没有手机，林冬至少还可以写作业和卷子，而陈烈就彻底没有事情做了。

　　他看见林冬在房间里写作业，无聊得慌：“你陪我说说话呗，天天学什么习，都成书呆子了。”

　　林冬哼了声：“你才书呆子呢。你不知道现在高考竞争内卷多严重，不趁机弯道超车，一本就考不上了。”

　　陈烈听不懂林冬在说什么，摆了摆手：“我不和你扯了，快来陪我解闷。”

　　林冬撇撇嘴：“我没时间，我成绩不算好，不复习真的考不上的，我不能再复读了。”

　　陈烈拧眉不悦道：“太他妈没劲儿了。”

　　林冬见陈烈苦大仇深的样子，啧了声，暗自思考了一会儿，忽地眼睛一亮：“不如你看书吧，我有很多书可以看。”

　　“滚。”陈烈气结，“你他妈是故意的吧，看不起谁呢？”

　　林冬一脸认真地说：“我说真的。”

　　“我他妈又不考大学。”

　　“……叫你看书又不是叫你看语数英。”林冬无语。

　　“那你要我看什么？”

　　“小说呀。”

　　陈烈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小说？”

　　“四大名著。”

　　“……”

　　“不喜欢？”她问。

　　“你说呢？”他反问。

　　林冬想了想：“名著你应该是看不下去的了，那你还是看金庸小说吧。”

　　“金庸小说是什么？”陈烈懵然看着林冬。

　　林冬瞪大眼睛：“你不知道金庸？”

　　他诚实地摇头。

　　“那你看过《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这些吗？”

　　“小时候看过电视。”

　　“这些武侠剧就是金庸小说改编的。”

　　“原来如此，那我知道了。”

　　说着，就见林冬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指着最高那一格，说：“我这儿在一整套金庸小说，你自己挑来看。”

　　陈烈抬头看上去，只见“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十几本书码得整整齐齐。

　　“你都看过？”

　　“嗯。”林冬点头，“我喜欢看金庸小说，所以我爸爸就给我买了。”

　　陈烈笑说：“你爸对你挺好的。”

　　“是的。”林冬有些伤感。

　　对她再好有什么用，人已经走了。

　　“羡慕你。”陈烈由衷说道。

　　“羡慕我什么？”林冬忍俊不禁。

　　陈烈认真地说：“羡慕你爸爸对你那么好呀。”

　　“……”林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最喜欢看哪一本？”陈烈问。

　　林冬想都不林就说《笑傲江湖》

　　陈烈哦哦了两声，便从书架上拿了本《笑傲江湖》下来。

　　林冬好奇问：“为什么会挑《笑傲江湖》呀？”

　　陈烈翻着手中的书，闻着淡淡的陈旧的书页墨香，说道：“像《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这些我都看过电视剧了，再看就没意思了，挑些没看过电视剧的来看。”

　　“所以就挑了《笑傲江湖》？“

　　“这名字听起来霸气潇洒嘛。”

　　“笑傲江湖，确实霸气潇洒。”

　　“那可不。”他挑眉笑道，“而且你说你最喜欢看这本，我就想知道这书有多好看。”

　　“那你慢慢看吧，我写作业了。”林冬不再和陈烈说话，径自回过身去将还没做完的英语完形填空做完。

　　陈烈并没有到客厅去看，而是捧着书坐在林冬的床上看。

　　写作业间隙，林冬时不时偷瞥着陈烈，他看得很认真，聚精会神，一刻都没有分神。

　　这是陈烈少有的专注。

　　林冬忽然发现，专注的陈烈很帅很好看，像是有一种魔力一样一样吸引着林冬，让她总是忍不住偷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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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烈这一看书就看到天色暗下来，直到看不见字才抬起头来。

　　他揉着发酸的肩膀，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林冬在房间里。

　　“这天都黑了，眼神不好跑哪里去了？”陈烈自言自语，正要出去客厅时就听外头传来林冬的尖叫声。

　　他闻声，立马飞奔出去。

　　只见林冬摔倒在地下，眼睛瞪得老大，却看不见东西，双手四处地摸索着。

　　陈烈忙上前去将她扶起来。

　　林冬被陈烈扶着手臂，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便将陈烈的手臂抓紧。

　　“别怕，我在呢。”陈烈安慰她。

　　林冬紧紧捉着陈烈的手，不肯放松。陈烈无奈，只好任由她这样。

　　陈烈将她带回了房间，一回到房间，林冬立马抓过被子被自己裹紧，样子滑稽又好笑。

　　“你刚才摔到哪里了？”陈烈关切地问她。

　　她摇头：“我没事。”

　　“真的？”

　　“没事。”

　　“好吧。”

　　林冬推着陈烈“你快去点蜡烛。”

　　“没了。”

　　“那怎么办？”林冬惊恐地瞪着眼睛，“我不想什么都看不见，我怕黑。”

　　陈烈皱了皱眉，摊手：“那我有什么办法。”

　　林冬急哭了，低声啜泣着。

　　“你他妈哭什么呀。”他受不了女人一遇事就哭，闹心！

　　林冬吸着鼻子，没有说话。

　　随着天色的彻底黑下来，林冬的眼神从模糊不真切到彻底失去感知。

　　她又在黑暗中失明了。

　　“我不见了。”林冬捂着眼睛低声痛哭。

　　她的夜盲症是属于先天性的，自娘胎出来就这样，医治不好的了。

　　幼时每每停电，她在黑夜中失明，她父亲都会陪着她，充当她的眼睛，因此那时候，尽管看不见一点东西，林冬都不会害怕。

　　可是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亦不身边。这漫漫长夜，她该怎么办，那种在黑夜中的无力感又有谁能知道？

　　林冬越想，哭得就越凶。

　　看到林冬哭得那么无助，陈烈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从心底产生了一种保护她的冲动。

　　“别怕，我当你的眼睛。”

　　听到这一句话时，林冬蓦地愣怔。

　　“我会陪着你，守着你，当你的眼睛。”

　　陈烈的温言温语让林冬心里变得无比柔软。

　　“你想做什么就告诉我，不要哭了。”

　　“……谢谢你。”

　　陈烈笑了笑：“不客气。”

　　林冬很快止住了眼泪，情绪恢复过来。

　　“我发现，你人还挺好的。”林冬忽地说。

　　“何以见得？”陈烈倒是想听听林冬的回答。

　　林冬不假思索地说：“就是你有时候挺温柔，挺会安慰照顾人的。”

　　陈烈滞了滞。

　　记忆中“温柔”这种词语从来是和自己不沾边的。他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听人说他“温柔”

　　“是吗？我不觉得呢。”陈烈傲娇地扬着脸。

　　“……好吧。”

　　“那你是喜欢我温柔一点，还是平时那样？”陈烈突然笑吟吟地问这个问题。

　　“当然是温柔呀。”林冬想都没想就说，“你平时凶神恶煞的，张口闭口就是粗口脏话的，妥妥的一个大坏蛋。”

　　“……我有那么不堪？”陈烈假装不开心。

　　林冬摊手：“你怎样知道心里没点数吗？”

　　“哼。”他冷笑，“老子就是一个混混，小偷，违法犯罪的社会的害虫，你指望我能怎样。”

　　说到这里，林冬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陈烈又问。

　　林冬不怕陈烈生气，直接说：“我在想，你为什么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这话让陈烈语噎。

　　“你那么年轻，五官端正，长得又高，那么帅一小伙，为什么要去当坏人呢。”

　　陈烈冷冷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林冬知道陈烈一定在逃避问题。

　　她觉得陈烈为人不算坏，只是原生家庭带给他太多伤害，这才导致他一时走上弯路，只要好好劝说，积极引导，她相信陈烈会变好的。

　　“你不会妄想改变我吧？”陈烈警告她。

　　陈烈仿佛能看透林冬的内心。

　　闻言，林冬镇定地说：“倒不是想改变你，只是希望你的人生可以变得有更多的可能性。”

　　“比如？”

　　“比如……找份正经的工作，靠双手赚钱，养活自己，这样就不用抢劫盗窃了。”

　　陈烈挪揄：“还对我洗劫一空你家耿耿于怀呀？”

　　“……你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耿耿于怀，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银链子。”

　　陈烈笑笑：“等雪停了，我就把链子还你。”

　　“还了链子后，你就要走了吧。”林冬问了句。

　　“舍不得了？”

　　“那倒没有。”

　　陈烈自恋地说：“你要是舍不得可以说，我或许会考虑一下为了你多留一些日子。”

　　“……”

　　“不逗你玩了。”陈烈撇撇嘴，“没意思。”

　　每一次他想挑逗林冬，林冬都沉默不作回应，这样太无趣了，一点意思都没。

　　林冬问：“现在几点了？”

　　“七点多了。”陈烈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手表。

　　“还那么早我就已经困了。”林冬无奈叹道。

　　“困了就睡，我守着你，安心睡吧。”陈烈温言道。

　　林冬低垂着眼睫：“谢谢你。”

　　“……睡吧，别说话了。”

　　林冬躺下床，拉上被子被自己身子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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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多林冬就睡下了，但她并没有一觉睡到次日清醒，而是睡到凌晨一点多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又梦到了父亲。

　　梦中是一个漆黑的世界，林冬置身黑夜当中，但她并没有失明，她看得见。

　　她看见自己父亲从黑夜中走来，冲她笑着说：“小冬，爸爸回来了，明天不上班，陪你去博物馆好不好。”

　　林冬笑着向父亲小跑过去，然而下一秒，父亲却身负重伤地躺在血泊中。

　　林冬吓得浑身一颤，整个人从梦中惊醒。

　　她猛地一睁眼，目光看着幽黄的天花板。

　　那一瞬，林冬大吃一惊，她能看见了？

　　她忙从床上坐起来，只见房间能放蜡烛的地方都点上了明晃晃的蜡烛，明黄的烛光盈满房间，将房间照得通亮。

　　林冬看着眼前的场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说没蜡烛了吗，怎么会这样？

　　“大坏蛋。”林冬叫了声。

　　不一会儿，客厅传来陈烈的声音：“小呆子，你怎么醒了？”

　　话声刚落下，就见陈烈走进房间。

　　林冬指着房中的蜡烛：“这些是怎么回事？”

　　“我买的。”陈烈云淡风轻地说。

　　林冬瞠目结舌：“你买的？能出去？”

　　陈烈耸耸肩：“我在门口的积雪开了条道出来。”

　　“还有商店开门？”

　　说到这里，陈烈似有若无地弯了弯嘴角。

　　三个小时前，睡着的林冬一直睡得不安稳，陈烈怕林冬半夜惊醒什么都不见，会吓到，会哭。

　　为了让林冬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东西，他决定冒着暴雪出去买蜡烛。

　　积雪堆起到小腿位置，陈烈不得不找工具开一条道出来。

　　出了门后，他顶着狂风暴雪行走在满是积雪的路上，雪天路滑，这一路来，他摔跤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

　　他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着，然而走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一家店是开门的。

　　他在雪中辗转了许多，绕了几个街区，终于在一家杂货店买了几大把的蜡烛。

　　回去时，第一时间就将蜡烛给点上。当烛火照亮房间时，陈烈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此时，烛光映得林冬的眼睛又黑又亮，格外的好看，陈烈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谢谢你让我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东西。”

　　陈烈撇嘴：“别肉麻了，快睡觉吧，别打扰我看书。”

　　林冬这才发现陈烈手上拿着《笑傲江湖》

　　“你看到哪里了？”林冬随口一问。

　　陈烈说：“任盈盈为救令狐冲甘愿留在少林寺。”

　　林冬点头：“哦哦。”

　　“这个任盈盈挺好，为了令狐冲心甘情愿留在少林寺，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少有了。“陈烈感叹。

　　林冬心里想，他自己不也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吗？为了自己，心甘情愿在这暴雪天气去买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