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小月曲》方潮生

9、怂怂

　　其实舒颂这几日给流浪猫处理过伤口，小猫本来有些惧怕人类，这会看见她也不害怕了，反而很主动地贴了过来。
　　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摸了摸它的脑袋，在原地给它喂完了火腿肠。

　　流浪猫不像一般的宠物猫，没有那么高傲娇气，因为舒颂这几日的亲近，它已经能主动贴贴她的手掌了。
　　一对上它带着隐隐怯意的湿漉漉的眼神，舒颂的心底一软。
　　可她没法养这只流浪猫，舒颂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可她的脚步才刚迈出去，流浪猫就在她身后，低低地喵了一声。

　　那一声包含着无限委屈、小心翼翼，那一瞬间，舒颂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就像流浪猫一样像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没有人接纳的自己。

　　她叹了一口气，从兜中拿出手机，给小猫拍了一张照片，又在宿舍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其他人还没有回消息，舒颂就再次半蹲了下来，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也温顺地拱了一下她的手心。

　　柔软的，温暖的，毛茸茸的触感。

　　两分钟后，舒颂的手机震动几声。她掏了出来粗略扫了一眼微信界面。
　　——“当然可以啊，它这么可爱。”
　　——“赞同！早知道我也和你一起去喂它了！好可爱！”
　　——“养吧，我没意见。”

　　舒颂舒了一口气，抱起来小猫摸了摸它的脑袋，低低地告诉它：“小乖，你好幸运。姐姐们都很喜欢你。”
　　流浪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极其温顺地蹭了蹭她。

　　舒颂抱着小猫咪去宠物医院转了一圈，等她回宿舍的时候，差点要错过他们约定好的下副本时间。
　　她最后是赶着回宿舍的，坐在电脑桌前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抱着猫。

　　等舒颂再次登上游戏的时候，闻柠立刻风风火火地跑来找她。

　　闻柠一开口就是说最新最热的传闻：
　　“小颂，你知道吗？！接下来要出一个师徒任务了，据说还是长期任务，结满三个月并成为师徒排行榜前三，就可以获得仙鹿坐骑唉！！”

　　“这个任务也太赶巧了，可不就是为了你而来的吗？你正好还没有坐骑，仙鹿又漂亮又品级出众，这次任务我们可千万不能错过！”

　　“我们做师徒吗？”舒颂一怔忪。

　　闻柠点点头，“对啊。”
　　她直接将官方公告转发给了舒颂，说：“你看，上面说了，徒弟等级不宜超过30级。我们全队上上下下，也只有你这个号不到30级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闻柠撒娇道，“那肯定是我给你做徒弟啦，你这么厉害~~”

　　舒颂没有拒绝，弯了弯唇角。
　　紧跟着，千山万屿和雕弓挽白羽也上线了。

　　这几天聊的多了一点，舒颂也了解到千山万屿和雕弓挽白羽是一个宿舍的室友，所以才经常同时出现。
　　千山万屿没开麦，只是敲字问：“在说什么？”
　　他这个人，即便是敲字，不说话，也能从黑色方块小字里看出一种冷淡拽味。

　　杨沐风开麦了，接话：“她们应该在说最新的师徒任务吧？”
　　闻柠嗯嗯了几声，无限憧憬地说着：“对啊，我打算和舒颂一起参加，我做师父！她是我的小徒弟。”

　　千山万屿又在队伍里敲字，俨然一副冷淡劲。

　　千山万屿：就你这样的水平？
　　闻柠气的跳脚，千山万屿又慢条斯理地跟了一句：别耽搁了人家。

　　——排行榜前三的师徒才能得到相应奖励。

　　“是啊，我可比不过某人。”闻柠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哥哥，说：“某些人这会大概收到了不少师徒申请吧？红点都99+了吧？”

　　千山万屿没说话，但舒颂可以想象到他漫不经心地低笑一声。
　　闻柠这句话攻击不了千山万屿，却让舒颂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作为实力最强的大神，当然会有很多人想要趁此机会接近千山万屿，和他做师徒。
　　众所周知，成为情缘的最好方式，就是先接近对方混个师徒的关系，再日久生情……

　　舒颂给猫顺毛的动作凝滞了，猫也一跳，从她的怀中往下跳，落在了地上。
　　可她的手指还蜷曲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束手无策地松开了手。

　　淡淡的蓝光映照着她的脸颊，勾勒出几分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

　　游戏内的素练站定在那里，斗笠因日光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侧着头，斜斜的，从眉眼处蜿蜒至下巴，像是上天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面纱下只露出小巧的下巴，衬托得那张脸愈发小，白得要发光。

　　浅色面纱下那看不清晰的眉眼，隐隐地若有似无地投向身旁的黑衣少侠。
　　舒颂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会正站在舵口，来来往往都是玩家，不少人假装走来走去，实则是在打量千山万屿、以及这一周来忽然出现在大神身边的小透明。
　　千山万屿出现在哪，哪的玩家人数就会倍增，今天也不例外。他不过刚上线几分钟，就有玩家不知道从哪得来消息，着急慌张地来到他跟前。

　　那个女玩家出现的时候，舒颂也在。
　　她距离千山万屿不近不远，像是一道安静沉默的影子，静静地看着那个女生落落大方地告白。
　　那个女玩家也是小有名气的玩家，据说喜欢大神已久，是特意开了一个小号来这个新区找大神的。

　　「望月皎皎：大神！！你好，我是望月。请问你看过官方今天发的游戏公告了吗？」
　　「千山万屿：1」
　　「望月皎皎：那……大神，请问你有徒弟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

　　千山万屿打字极快，立刻堵住了对方的口，毫不留情，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千山万屿：有了。」

　　他回的简洁，又懒怠，只是客套的应付对方。

　　那个望月皎皎也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说了几句什么。但大神却已经没有停留的心思了，没回她的话，改在队伍里问他们到底还开不开副本了。

　　直男杨沐风看不下去了，怜香惜玉，在队伍麦里谴责千山万屿：“草，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草，是校草的意思。
　　杨沐风一直这么称呼千山万屿。用杨沐风的话来说，千山万屿就是他们学校独一棵校草，帅的惊天动地那种。

　　千山万屿：？
　　一个问号，不耐烦的模样跃然纸上，一副东风吹马耳的散漫姿态。

　　他们其实这会就坐在一起，杨沐风一抬头就能看见裴千屿那张冷冰冰的渣男脸，眉眼寡欲，瞳仁漆黑似夜，眉梢懒洋洋的，撩开眼皮。
　　一记冰刀。

　　杨沐风不吭声了。

　　他刚刚看的分明，裴千屿回消息的时候姿态懒散，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整个人寡欲而凛冽。
　　他打开麦克风，像是在营业冷淡寡欲的性绝缘体人设，薄荷音清冷：“对她没感觉，又有什么必要给她希望。”

　　他的厌世脸漠然，嗓音微沉。

　　舒颂看完了这一出闹剧，安静地像是一只木偶，见证了大神无情拒绝那个女玩家的全过程。

　　有很多时候，她很羡慕那些女生的勇气，能够将自己的喜欢直白地表达给对方。
　　可是她不敢。

　　舒颂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
　　宁愿，用朋友的名义暂留在他身边。

　　闻柠冷哼，终于找到了千山万屿的把柄反击，报了刚才被嘲笑实力的仇：“哼，桃花是不少。”
　　“走，快开本。”

　　雕弓挽白羽难得没和闻柠互怼，附和说：“行了行了，下副本吧。”

　　舒颂沉默了一会，一时半刻也没了搭腔的心思。就算闻柠和她说话，她还是照常地回应，看不出半点异常。

　　进入副本后，舒颂也没露过什么异常。
　　她安静地垂下眼睑，手指照常敲击键盘，像是在做一件精细的需要认真对待的活一样敲键盘，水墨般的眉眼在淡淡蓝光下模糊，洇出内敛清冷的眸光。
　　舒颂操作的游戏人物打斗动作流畅。
　　素练此时此刻正灵敏精锐地进行收割杀戮，没有出过分毫差错，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像是由编码控制的无情机械。

　　她表现得很好，似乎她刚才根本没有撞见过告白那一幕，也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打击。

　　舒颂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脆弱，更不喜欢暴露这些情绪。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能完美地藏住自己的委屈、难过、低落。

　　她理智、镇定、清醒，不允许自己有不冷静不客观的情绪出现。即便在这场以兵荒马乱为主题的盛大暗恋中，舒颂仍挺直着背脊，那样骄傲。

　　舒颂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感情。
　　不能轻易宣泄于口。

　　她面色无常地打完了一整局游戏，到最后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心情。
　　大神没有答应那个玩家，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
　　但这么一点细微的喜悦很快坠落于心底，因为舒颂知道，她和那个被拒绝的女生一样，也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明明一次都没有得到过他。
　　却好像已经失去过千万次。

　　因为我脑海，已有最难忘。——五月天《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