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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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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温遥连人带行李困在宁北火车站。
又是这个地方,好像每次在宁北,不出点事都不算他来过这里。
大雪不仅吞噬了临西,同样没放过宁北。
从临西到宁北这条回家路走得艰难,大雪封山,12小时的火车开了整整24小时。
好不容易抵达宁北,却买不到回青岩的车票,窗口售票员遗憾地告诉他:“铁路遭冰雪埋了,现在紧急抢修,最早也只有下周的票。”
“你要改签不?”售票员不耐烦地问。
温遥茫然地把车票递给她,售票员帮他改签到下周最早的一趟。
他拖着行李和疲惫沉重的身体走出车站。
隔壁汽车站的喇叭也在响,反复通知旅客不能再购买宁北到青岩这条线的车票。
除去青岩到宁北,很多其他线路的车票也不再开放售卖,温遥本来想找一条中转线,然而他在车站公告栏上翻遍了,无奈地发现,宁北这座城市彻底被困在大雪中。
温遥无奈地返回火车站候客大厅,这里至少不受风雪侵扰,还能御寒。
这年冬天,哪都去不了。
大雪封山,大雪埋路。
车站电视里,新闻频道的女主持人播报今年雪灾:“全国范围内,上海、江苏、浙江、湖南、广东、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等20个省(区、市)均不同程度受到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影响。据专家推测,本次大范围雨雪与拉尼娜现象有关……”
被困在车站的旅客们,有衣冠整齐的出差白领,有穿着素朴的打工人,还有不少像温遥一样回家的学生。人们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卫生间旁边的开水箱前排起长龙,很多人抱着泡面碗等待接热水,车站候客大厅里飘荡着泡面的气味。
温遥仰头望天,计较着如果铁路没修通,这三四天他在宁北该怎么安排。
一座举目无亲的城市,一个身无分文的学生。
现实有时候就像无尽的连环考验,这一个困难过去,总会有下一个。
温遥甩甩脑袋,决定先给刘丽蓉打个电话,告诉她火车开不出去,也许他下周才能到家。
他在车站旁边的小卖部给家里打了电话,刘丽蓉十分心疼:“不该回来的。”
温遥安慰她:“没关系,学校宿舍本来放假也不给住。”
除了回家,他也没有别的容身处。
母子俩多聊了一会,温遥付了一块钱的话费。
便利店老板和温遥交谈起来:“你是学生啊?”
温遥点头,老板说:“今年雪下得太大了,我们有个侄儿也是在外边念书,回不来。”
“是啊。”温遥无心交流,敷衍地应付。
便利店老板不再说什么了,下一个打电话的人拿起座机话筒。
温遥站在便利店屋檐下,抬头凝视天空。
天昏沉沉的,冬季本来天黑得早,这会尽管才五点,却像已过了黄昏,要走入深夜。
云层厚厚地压在每个人头顶,下不尽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
每个人都满面愁容,除了大人身边无知无觉的孩子,兴奋地玩着雪。
大家都想回家。
家里多温暖,炭火烘热了窄小的屋子,家人就在身边,可以躺在床上或者蜷在沙发,腾出心情来欣赏窗外百年一遇的雪景。
要是夏天就好了,温遥忍不住想。
但人一到夏天,又想过冬天。盛夏太热也受不了。
人类真是娇气。
温遥问老板:“我能再打个电话吗?”
便利店老板一怔:“当然行啊。”
温遥拨通了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
陆时宇沉声道:“哪位。”
温遥撇了下嘴角,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
陆时宇也不说话了,但没有挂电话,也许他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温遥盯着座机显示屏上的通话时间,第五十九秒的时候准时挂断,他把三毛钱给了老板。便利店老板没要:“你又没说话,算了算了,看你一个娃娃,在外边不容易。”
温遥感动道谢。
“没打通?”老板问:“我看是接通了的哇。”
温遥想了想,找个借口说:“他那边在忙。”
“哦哦,”老板笑,“女朋友?”
温遥愣怔,耳根微红:“…我学长。”
老板点点头,继续织毛衣:“那你们关系好。”
温遥笑了笑,没说话。
便利店座机响了,老板惊愕地接起来:“你好,找哪个?”
“温遥?”老板望向温遥:“你叫温遥是吧?”
温遥手心渗出汗,除了刘丽蓉和陆时宇,他认识的人里没有知道这个座机号的。
但是刚才打给陆时宇,他没有说话,所以陆学长应该也不知道就是他。
那么是刘丽蓉吗?妈妈担心他所以打回来?
老板把电话塞给他:“找你的。”
温遥接起来:“妈?”
陆时宇:“……是我。”
温遥:“…学长…”
陆时宇:“在哪。”
温遥:“……宁北火车站。”
陆时宇:“在那别走。”
温遥想让他不用来,还没等他开口,陆时宇挂了电话。
算什么呢。
温遥又一次想到他写在草稿纸上的问题,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学长学弟?太简单。陆时宇给予他的帮助,说是亲兄弟都不为过。
那天晚上,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遥一直在反复回忆,平安夜那个晚上,陆时宇将他抱走后,在酒店里,他们做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酒精和药物帮他删减了那天晚上的记忆片段。
他只觉得陆时宇的怀抱很温暖,仿佛天塌地陷时,在他怀中都能安然无恙。说好要陪他过的生日,也因为他抗拒交流而失约。
从那天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吧。
当期末考占满他的精力时,还可以不去想。
但只需要一场寂静无声的大雪,一个万籁俱寂的雪夜,他的脑海里就全都是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摸出蛛丝马迹,然而除去大片大片的空白,便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只好扪心问自己,陆时宇在他心中,算什么呢。
会趁人之危的学长,还是……
即便他趁他之危,他也心甘情愿?
温遥脑子里一团乱麻。
陆时宇举着伞走过来,温遥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地,定定地注视他。
那高大身影由远及近,他把伞举到他头顶,然后他自己被大雪披上银白。
温遥伸手拍掉他肩膀上的雪花,陆时宇不动,静静地注视他,由着他拍掉根本拍不尽的雪花。
店老板眯起眼睛打量他俩,笑呵呵地问:“这是你学长哇,关系好的像亲兄弟,还来接你。”
温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点了点头:“学长就像我亲哥。”
陆时宇握伞的收紧,眸色暗沉:“走吧。”
“去哪?”温遥有些茫然。
“外婆家。”陆时宇说:“外婆和高馨园都在。”
“高学姐?”温遥微怔,两个人关系好到,可以带她见家长了吗。
“不去了。”温遥赧然推拒:“不打扰你们。”
别人情侣见家长,他去了太煞风景。
“为什么?”陆时宇淡淡地问。
温遥无言以对。
他去了,算什么呢。
学长和学弟?
只好摇头,温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将伞推回他头顶,轻声说:“学长没必要这么帮我,我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雪下得很大,回家路上小心。”
陆时宇忽然说:“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做。”
温遥怔住,陆时宇漠然道:“你发泄过后,就睡着了。”
“………”温遥满面通红,低下头,抓紧行李箱:“…知道了,谢谢学长。”
“走吧。”陆时宇说:“散步。”
温遥吸口气,上前到他伞下,陆时宇拿走他的行李箱,帮他提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沿着被大雪覆盖的石板路,慢慢地挪动。
“学长,对不起。”温遥把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喃喃道歉。
陆时宇总是问:“为什么。”
温遥不敢抬头看他,盯着脚尖的路:“误会你。”
陆时宇答:“没关系。”
温遥停下脚步。
陆时宇没有察觉,举着伞往前走,走到电线杆旁边,才发现身边人没跟上,他回头望向他。
温遥又是那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两只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猛吸鼻子,鼻尖通红,就像在不掉眼泪的哽咽。
陆时宇回到他身边,温遥攥住他的袖子。
“回我家吧。”陆时宇缓声道:“路通了送你来车站。”
“雪要下多久啊?”温遥无助地吭气。
陆时宇垂眸,客观地回答:“月底看有没有机会停。”
“我想回家,”温遥揪紧他袖口,“学长,我好想回家。”
陆时宇点头:“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出租车几乎没有,有也打不到,只有公交车顶着风雪照常运行。
温遥坐在公交车上,困倦地打盹,不知不觉倚在陆时宇肩头,眯着眼睛睡着了。
陆时宇把行李箱推到自己脚下,背靠椅背坐着,双眼平视前方,公交车上的小电视在放广告:爸妈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
快过年了,道路两边的商户纷纷挂上红灯笼,途径年货市场,依旧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即便纷飞大雪也无法打消人们抢购年货的热忱。
一年又过,一年又来,年复一年。
“温遥。”陆时宇动了下肩膀:“下车了。”
温遥猛地瞪开眼睛,像只傻乎乎被惊到的猫崽,他慌忙起身去抓行李。
陆时宇把伞给他:“下车撑开。”然后自己提起沉重的行李箱。
温遥跟着他下车,撑开伞。陆时宇把伞从他手里拿过来。
温遥就这样两手空空,跟着陆时宇回了他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