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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艳倌白凤(小修) ...

  •   每个人的心里头,总有那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俗家人称之为“坎儿”,而佛家,则称为“劫数”。

      区翼的劫数,是那满面胡扎,看似宅心仁厚,实则,却是黑心黑肺的鬼面军医。小小的区翼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够这么假,这么虚?!一边对他如此之好,寒冬之夜用他的身子暖着区翼的冰冷手脚,一边,却又是帮着他人暗自谋划着如何灭了他全村,杀尽他的亲人……

      燕如的劫数,或许是那当他还在襁褓之际,便英年早逝的父亲。日后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已是入魔之身,却依旧无法忘却那仅是自己幻境中的慈爱?

      而方无璧的劫数,却正是那陪自己身边四五载,最终,却也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香消玉殒的艳倌白凤……

      方无璧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了解白凤的人,而反凤对己亦是如此。可惜,他错了。因为他的错,他失去了他的凤儿。

      白凤原是官宦子弟,哪知十数年前一场“逆侯案”便是诛连九族的重罪。白凤当时年幼,便是留住了条性命,却是终身贱籍。不得入仕,不得经商,甚至不得……婚配生子……

      方无璧初始不知,只是出于好奇,被人从莺歌索绕的青楼,带至了另一片香脂暗染的艳色倌楼。他觉得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只是女的换成了男的。这鼻间的胭脂水粉味,可是丝毫未变。

      可在那儿,他遇到了白凤,他此生第一个“劫数”。

      那时的白凤仅仅十四稚龄,一个待□□的雏儿。一对水色凤目,媚的挠人,青涩的身姿,扭得挠心。小小年纪便是左右逢圆,八面玲珑,无论老鸨,客官,还是楼里姐妹,都侍候的服服贴贴。

      可方无璧不吃这套,嗤之以鼻:“不过是出来卖的。”

      四周无人敢出声,只因他是兵部尚书独子,甚至明知这话过于刻薄,也是谄笑着点头称是。方无璧面上笑得儒雅,可内里却想——真是无趣……

      而白凤,却与他人不同,凤目一跳喷着暗火,幽幽然的笑着,“公子,您也不过是出来败家的。”

      ……

      方无璧望着他,他亦挑衅的回视之,眼神中是那全然的轻蔑——他就是看不起这靠着祖荫,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后来,方无璧才知白凤是一个贱籍,穷其一生所有,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所以,他活得开心,活得恣意。他常说,“人生百年,过眼云烟。我白凤此生,唯不愧己。”而后,他又对方无璧道:“公子,您有钱有势,可您这心里头,真不如我……”

      一语中的,方无璧却是捉着柔荑,摇着纸扇,桃花纷飞,“凤儿,本公子买了你。”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位知己,一位可以交心之人。

      白凤自然不会推拒,既然有人肯花钱包他,不再用当猴儿似的天天被人玩赏,自然是好事。只是初夜之际,白凤才知,这方无璧无论是前头,还是后头,都是个处的!他不明白了,照方无璧这相貌,早该被青楼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姐姐们给分得一干二净才是!用不着自个儿还得一步步教他这么累!

      而方无璧一脸自得,情潮未退,一副好身子染着薄红,就赤身半倚在床榻之上,没正经的道:“凤儿,本公子这身子只托付给交心之人……你可别对本公子始乱终弃啊!”

      “……”白凤翻着白眼,只当这纨绔子弟是甜言蜜语的,哄他开心。可孰料,他却说到做到。三年,整整三年他方无璧所有银两只往白凤这儿砸,而夜夜所宿的,也只有白凤的香闺。

      这艳倌之楼,对方无璧而言,却比尚书府邸熟太多了。

      “以心换心”,这是方无璧常说的。白凤从初始的看不起他,至后头的同流合污,再是当起他方无璧的老妈子,成天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可以说,白凤是甘之若贻。

      因为,没人能抵着一人用心来换心的诱惑……白凤太寂寞了,孤苦无依,更是一个贱籍。别人要的是他的身,从不是心。而方无璧,却给了他心……

      方无璧以为自己了解白凤,可他错了。他低估了白凤那玲珑心下,巧妙藏着的,那抹子尊严。

      白凤有一个弟弟,因为尚且年幼所以还在艳楼里当个小童。白凤不认这个弟弟,却是为了能让他脱了贱籍,不惜挺而走险,谋害樊落。最后,白凤以自己的命,换回了弟弟的清白。

      “他……为何不告诉本公子呢?”方无璧一次酒醉之后,对着张青石说道,“还是说,本公子真得不值得他如此信赖?”

      张青石很想安慰他,告诉他消除贱籍不是光靠银子就能办到的。而白凤或许只是想在方无璧跟前,保着那份最后的尊严。

      可是,张青石看着那泛自桃花之下的露珠,滴滴点落,溅入酒碗中,漾起了一层又是一层的波纹……张青石什么都未说。

      其实,逝者已惘,多说无益。方无璧也真不是想追着白凤入阎王殿问个清楚,他只想……

      现下,他握着那位貌美书生的手,这四周便再无旁物,一切皆消。那对桃花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柔光,唇角伴笑,面目和煦如春风一般。

      他看着那张与白凤如出一辙的脸,淡淡的问,“凤儿,你过得好吗?”

      “……”

      他只想问,“凤儿,你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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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儿过得好不好,区翼不知道。可他现下清楚,若是方无璧还是如此色迷心窍,光着下 半身的抓着那位“大人”的手,便是天大的麻烦!

      一旁虎头虎脑的看着并不聪明却绝对憨实的衙役,冲着两手吐着唾沫,然后抡起金钢大刀,“啊”的大叫,闭着眼便是冲着方无璧紧握着“大人”的手,给砍了下去!

      区翼陡然一惊,也吊在树上“啊”的叫了一声——照他这架势,就不怕把他“大人”的手也一并给砍了?

      幸好,在惨剧即将发生那一瞬间,平地突然升起一阵诡异旋风,一道黑影凌空而至,便是扯着那位貌美的“大人”往旁一带,顺势的便也扯落了方无璧紧握着那人的手。

      感到手中温热触感陡然消失,方无璧这面上依旧挂着淡笑,可身子便是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小心啊!”区翼惊叫,这刀还架在方无璧伸出的手上,堪堪的直砍而来啊!

      恰在此时,原本坐在一旁嘤嘤哭泣的燕如,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起身把方无璧往怀里一带,旋身便险险的躲过了刀路!

      “哐”的一声巨响,钢刀正巧砸在石头上,闭着眼的衙役震得手麻,这才睁眼。疑惑的左右打量瞪着他的数人,见着立在一旁一身黑衣,连这脸都气得泛黑的高壮男子,便呵呵的傻笑着,“师爷,您怎么也来了?呵呵,您放心!有我张大虎在,保证不会让那歹人伤着大人一根汗毛的!”

      “……”

      这会儿,高壮的男子心有余悸的立在那位“大人”身前,而这脸,已然开始泛青。

      区翼在树上看得一清二楚,撇撇嘴,暗忖着,这位师爷肯定在心里头想,自个儿是瞎了狗眼才会把大人交给他!

      再顺眼打量了一旁的方无璧。只见那人竟然乖乖的让燕如绑在怀里头,不躲也不逃,只是呆呆的挂着那抹淡笑,望着眼前的“凤儿”……不知为何,区翼觉得这眼神怪可怜的……

      “黑鹤,我没事。”一声清如泉水的低吟,润过心头,瞬息便是浇熄了此时此地,这看似剑拔弩张的气势。“大人”开了口,便是推开了身前的黑面师爷,整了整衣冠,便又是向着方无璧走来。

      黑鹤面色一阴,冷哼一声,陡然一抬首便正瞧见挂在树上,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区翼。棱角分明,俊逸之中带着莫名邪气的高壮男子冷哼一声,“要我把你捉下来,还是自个儿乖乖的就地伏法?”

      区翼咽了咽口水,小小的年纪懵懂之际,倒是明白比起那貌美声润的“大人”,眼前这位师爷,才是真正厉害的主儿。这射在他身上尖锐如刀的杀气,可不是寻常人才有的……

      现下,已不用多说。多行必自毙,想他们三人在此处演那“仙人跳”的已是多日,也不知挪个窝的,自然会引来官府的人。可区翼不明白,怎么一开始便会把“大人”和“师爷”如此重要的人物引来?

      乖乖的爬下树,区翼觉得自己该有个孩子样儿的嗒啦着脑袋,乖乖的立在一旁。倒是一旁收起钢刀的衙役一脸好奇的望过来,“师爷,这哪来的小娃啊?”

      呸!谁小娃呢!区翼不甘道:你看上去也只比老子大几岁而已!

      可虽然心里头骂着,区翼还是谨慎的一语不发,偶尔便是用眼,瞥了一下方无璧那里的情形。实则,不光是他,连那师他及衙役,也是神色各异的往那儿望去。

      只见方无璧见那位“大人”向他走来,神情恍惚之际又想向前探去。哪知,那位大人却是弯腰提起方无璧那缠在膝上的长裤,竟亲自帮他给提了上来系好。低语道,“先生,山路阴凉,可得多保重啊。”

      “咝……”也不知是谁倒抽冷气,反正区翼是突然觉得自个儿的牙疼了!为何觉得这位大人,也透着一抹诡异?

      而此时,憨傻捕书一脸好奇,那位黑面师爷那脸色则又更青了一层。

      至于燕如,却是难得的拧紧了眉,嘟起了嘴——他不喜欢眼前这长着一对凤目,姿色与他相比,不差分毫的白面书生!而他,更不喜欢方无璧冲着他笑时,眼神中那所含着莫名的东西。他看不懂,不明白,仿佛自己被隔在两人之外,于是燕如更加不喜欢!

      反倒是方无璧却是一脸袒然,一位父母官帮自个儿系裤腰带?换别人早吓趴了,他倒是一脸受用,甚至是举起胳膊方便对方使力。只因在其心中,凤儿为他整理衣裳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过后,当整理妥当后,眼前的大人便开门见山的道,“在下潭清池,乃前方几里处风坞县父母官。数日前得报,有两人在此处招摇撞骗。先是用‘女色’惑人……”

      说到这,那位清池美人顿了顿,似有所悟的看了眼一旁燕如,那平坦无一物的胸部……

      嘴角扯出浅笑,道:“后又闯出一位壮汉……”说着,便是又打量了方无璧一身儒衫下的并不怎么健硕的身板……再望了一眼一旁的七岁稚童……终于,这位大人唇角的笑意已然再也遮不住,“或许,是本官弄错了……”

      区翼听了,松了口气。本来嘛,方无璧这人只要还穿着衣服,不扮傻扮疯的,还是人模人样的,一点儿也不像恶徒。而那燕如则是男人,哪来“女色”?更何况,哪有骗人时还带着一个小孩的?此时此刻,区翼对自己还是一个“娃”的身份,甚感欣慰!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他方无璧那人的思维,绝不是普通人能看透的!

      只见他一脸惊惶的连连摆手,“不不不,大人,您没搞错!的确是本……在下利用此人‘美色’,使那‘仙人跳’之计,骗人钱财的!”

      “……”

      “若是大人要口供画押,在下还能把近日打劫几人,劫了多少银两,用何法,此间过程总总,一一如实相告!”

      “……”

      “所以,大人,您就把在下抓入您的府衙里头关着吧!”说着,方无璧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把手向前一伸,冲着一旁的衙役朗声叫道:“这位小哥,麻烦你帮个忙,把在下给绑去吧!”

      “……”那一脸雀跃之情,哪是入牢?分明就是进那美人乡!此情此景,区翼嘴角抽搐,恨不得不认识此人!

      连一旁的张大虎也有些奇怪,没见着这么喜欢入大牢的。不过,还是照着吩咐,乖乖的上前,正待把方无璧给锁住之时,陡然惊天一声,“爹!!”

      方无璧一愣,燕如也是一愣。一个想,刚才那一声,真是动之以情饱含悲恸,令人怵然泪下啊!而燕如想的则直接许多,自个儿还没开口呢?谁抢了他饭碗?

      于是一帮众人猛的转身,却见一旁差点被忽视的,圆头圆脑,身子干瘦,七岁的娃,正在那儿抹泪抹鼻涕的大嚎着,“大人!你不能抓好人!咱们爹,是被逼无奈啊!”

      区翼从不哭,至少在方无璧眼前,从未流过一滴泪。照他爹娘所教,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可现下,区翼便似是死了亲爹一般,冲上前搂着方无璧腰,全是又是擤鼻涕,又是擦泪的,“爹!你为了养活我和哥,才不得不行骗的啊!大人,不是咱爹的错,是那些打劫了我们的坏人的错!你不能抓我爹啊!”

      声泪俱下,声情并茂,便硬是一旁的另三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小孩子纯洁无垢的眼泪,还是有些作用的。

      “……小,小翼?”方无璧也有些看不懂了,如此热情,他可是受宠若惊。

      “闭嘴!”哪知,低喝一声,区翼勒着方无璧的腰紧了紧,抬头之际虽然脸上泪水模糊但是那对乌溜的眼底,却是带着寒碜人般的清明!

      方无璧恍然大悟,甚感欣慰——唉,小翼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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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艳倌白凤(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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