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88、小心有鬼

　　安若素悄悄挪到放置四王先祖牌位的桌前，在香案前深深俯身行跪拜礼，刘醒一有点发懵，以为她临时抱佛脚，到了这般境地才来求神拜祖。安若素跪拜完毕，伸手去扳桌上的香炉，桌底的地板开始慢慢移动，居然露出了一个方形黑洞，原来这密室里另有密道通往他处。
　　黑洞并不深，一眼就能看见底下的石阶，安若素轻轻一跃，第一个跳了下去，扬手示意大家跟着下来。
　　李奇志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想留下来殿后，孙不逊刚换好弹夹，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对他说：“李兄莫急，我准备了许多大礼，要送给客人，呆会儿肯定还有你出手表演的机会。”
　　刘振山低声说：“奇志，你保护公主和素素先走，我和不逊在这里拖住敌人，随后就来。”
　　李奇志于是不再迟疑，手执火折子和砍刀，跳进地洞，当先开路，安若素和刘醒一手捂着口鼻紧随身后。
　　浓烟开始慢慢涌入密室，孙不逊扯下一块桌布，淋湿茶水后蒙在脸上，当作防烟面罩。刘振山没有学他那样，而是含服一粒普济丹，手掐法诀，口中默念上清辟火咒，说来也怪，只见他全身被一层淡淡发光的天罡真气所包裹着，浓烟尘雾无法侵入，倒也奈何不了他。
　　屋外的黑衣人这时借着浓厚烟雾的掩护，开始不停地向密室发起攻击，但都被孙不逊和刘振山联手惊险地一一化解。密室门口和窗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但屋外的烟雾弹、火把和各种暗器一刻不停地从门窗的洞□□进来。
　　孙不逊的手枪子弹很快便打空了，他取出匕首和双截棍与来敌近身肉搏，但很快身上就挂了彩，刘振山虽已一把年纪，仍然临危不乱，但时间久了，身上包裹的天罡真气愈发见弱，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烟灰，罩袍上也不知被火烧还是利刃划开了好几个豁口，显得有点狼狈。
　　地洞里传来了笃笃声，三长两短，这是安若素事先约好的暗号，表示她们已经安全了。孙不逊和刘振山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刘振山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灵符镇乾坤，妖邪避吾门”，挥袖从窗口打出一道朱砂符，浓烟火光中顿时现出一个硕大无比的全身闪着金光的黄巾力士，各种暗器射在力士身上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屋外的敌人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无人敢冒险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黄巾巨人如天神下凡般手舞足蹈拦在密室的门窗之外，眼冒金光口吐烟雾。
　　趁此机会，孙不逊和刘振山先后掠入地洞，孙不逊在关上地道入口前，还不忘在洞口外布置了两个小型触发地雷，地雷虽小，爆炸时的威力足够炸毁整个密室，外面的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找到地道入口。
　　这地道虽然狭窄，但并不长，刘振山和孙不逊两人低头弯身走了几十米，就来到出口，探头一看，外面竟是一处方形井口的深井，安若素在井上招手让他俩爬上去。刘振山拂尘一扬，缠住井口的栏杆，一跃而上，孙不逊则伸出手脚撑在井壁上，四肢交替并用迅捷地攀援而上。
　　刘振山跳出井口，一望左右，发现方井旁边还有一口圆井，两井并列一方一圆甚是奇特，圆井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鸳鸯井”三个大字，是张大千题词的。原来这就是闻名已久的鸳鸯井，圆的是鸳井，方的是鸯井。刘振山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先从井里爬出来，然后才看到井。
　　这时孙不逊也从鸯井井口出来了，安若素带着他们躲进井边一间偏殿屋子，刘醒一已经在屋里了，安若素低声对大家说：“这里是上清宫正殿的右侧，离我们刚才开会的文武殿不远，敌人应该还围在那边，这里并不安全，我建议咱们先去老君阁暂避一下，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刘振山点点头，他虽不熟悉青城山地形，但知道此时下山，路上多半会有埋伏，敌暗我明，容易陷于被动；而往上行虽是绝路，但老君阁乃是青城山前山的最高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安若素事先已安排了人手埋伏在那里接应，据险扼守反而安全一些。来者不善，但若只是李天复派来的顺天盟杀手，有张家四族精锐联手抵挡，又占了几分天时地利人和，不敢说稳赢，至少能拼个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孙不逊边听边趁此机会处理身上挂彩的地方，他吞了颗药丸，又在伤口上倒了些药粉，咬着牙用手在地上比划说：“来之前我看过地图，从上清宫去老君阁有两条大路，文武殿的北面有一条山路通往老君阁，只需十分钟路程，途中有座圣灯亭，另一条路是老君殿西南侧的石阶，离这里很近，步行直达老君阁也是十分钟左右。但是……”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现在这两条路很可能都有黑衣人在盯守着，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迅速穿插过去。”他用手做了个快刀斩乱麻的动作。
　　安若素插话说：“等等，我知道还有一条路，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小路，是从上清宫老君殿西南出发，绕经南边的观日亭前往老君阁，此路偏险，要多走十五分钟，但鲜为外人所知，比较安全。我已经请李大哥先去探路，如无异况，他会发信号通知我们过去。”
　　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于是大家一起点头表示赞同。
　　没多久，屋外西面的杉树林里传来两声短促的蟋蟀鸣声，安若素脸上露出笑意，“是李大哥，他说一切正常，让我们过去。”于是趁着天上彩云追月的瞬间，四个人悄悄从偏殿翻窗潜入外面的山林里，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树林里接应的人果然是李奇志，他一见四人靠近，手指着西北方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是留意那边有敌人，大家心领神会，闷不做声地跟着他走了一段山路，绕过去另一侧的山坡密林里，李奇志才开口说话：“现在暂时安全了，刚才那边的大路上有人盯守，幸好没惊动他们，这次来的敌人全是硬茬，身手都不弱，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联络手势和暗号，像是顺天盟的人。”
　　孙不逊立刻提出了疑问：“顺天盟的总舵不是在南洋吗？怎么一下子纠集了这么多人手来青城，而且方才在密室房梁上偷听那人，身手极高，不像是顺天盟的人，若不是他心急想看我的藏宝图，动作稍大发出了声响，咱们险些都遭他算计了。还好安妹妹留了一手，咱们才能从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实在侥幸。”
　　他这么一说，大家确实都觉察出了异样，刘醒一脑里依旧是一团乱麻，李奇志则冷笑着抚刀不语，安若素一语不发，若有所思地保持沉默。
　　刘振山皱着眉头，捋着熏得发灰的胡须，打破沉默说道：“的确蹊跷，再怎么说，青城山也是咱们张家的地盘，中秋密会筹备已久，顺天盟居然能反客为主，悄然来袭，必有内奸从中作祟。今晚咱们能否全身而退，犹未可知，此事容后再议，当下之急还是尽快撤离险境要紧。”
　　五个人不再说话，各怀心思默然穿行在深林石径里，朝山上攀爬而去，子时已过，静夜里林间瑟瑟无声，只能听见地面枯叶被轻轻踩踏的声音。
　　又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山坡愈发陡峭，从树叶的间隙里就能望见老君阁的尖顶了。今晚老君阁并不开放，也无灯火，这是安若素特意交代道观安排的，从一开始她就把老君阁这个前山制高点当作遇袭时退守的大本营。
　　此刻的老君阁，表面上看起来黑灯瞎火一切风平浪静，只有两三名青城观道人提着灯笼在楼外优哉游哉地巡逻、维持秩序，实际上楼里潜伏着好几队精锐人马，按楼层从高到低分别驻扎着孙不逊带来的特种兵小队，和李奇志、刘振山各自麾下的一流好手。
　　安若素望着不远处那座高耸威严的老君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也许是想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气，她高兴地说：“过了这个坳口，再往上走五分钟就安全了。顺天盟的人肯定都在封堵咱们下山，做梦也猜不着我们会从这条无名小路偷偷绕回老君阁。”
　　“哈哈哈哈……”一串尖锐刺耳的笑声在树林里回荡起来，“你这女娃努得很，我欣赏你的乐观，但今晚你们要到此为止了！”
　　刺耳的笑声一直在他们的头顶回旋，然而细听之下，笑声发出的方位却是飘忽不定，毫无疑问，这个神秘人的轻功和内力同样精湛骇人。
　　李奇志眼露杀机，咬着牙朝笑声传来的方向嗖嗖甩出两柄飞刀，他对自己的出手十分自信，虽称不上正宗的小李飞刀，但一样例无虚发，刀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却像是扎进了无边的黑洞，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了。
　　孙不逊朗声说道：“藏头露尾，算不上英雄，光明正大地出来比试一场。阁下敢吗？”
　　夜空中沉默了那么一瞬间，又响起了那冷酷的声音，“哼，你中了我三弟的笛尾毒针，还敢逞强，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他话音未落，五个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逼近，一阵腥臭的风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锐器破空而来的气流撕裂声，吓得刘醒一连忙缩退到四人中间，刘振山急忙默念护体罡咒，手中拂尘丝猛地暴涨一圈，在五人身旁围成一个环形的银丝护盾。
　　那长蛇吐信般来袭的黑影只是速度稍缓了一缓，仍然强行破盾而入，李奇志挥刀，孙不逊抽出匕首分头迎击，黑夜中根本看不清刀光剑影，只听见叮叮噹噹几声金石相击的声音，空中绽出几道精芒火花。电光火石之间，李奇志和孙不逊已经挡下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第一波攻击。
　　与此同时，刘振山口念雷火咒法，掏出一张朱砂符，大喝一声，“飞电烁烁！雷火速起！急急如律令！”拂尘丝结成的银丝护盾就像忽然被加热发烫了似的，烧得通红，一下子就点燃了那破盾而入的黑影，原来是条鞭势舒卷、飘忽不定、通体乌黑的玄铁鞭，火苗顺着铁鞭的鞭尖迅速向后蔓延，黑夜中宛如一条被点着的火蛇起跃腾伏，在空中扭动着身躯。
　　长蛇一击不中，反遭火噬，马上急速后缩，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一把阴沉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起：“原来是虚元观的绝觉子，果然有点道行，难怪李天复要请我们这些快散架的老骨头出手。”
　　刘振山面色稍变，仍客气地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作揖行礼说：“阁下莫非就是秦岭四鬼中的鬼索仇老先生？”
　　那声音哼哼一声冷笑，“算你有几分眼力，既然知道我仇不岂，何必再作无谓挣扎，及早投降，我可以饶你不死。”
　　刘振山淡然一笑，继续躬身回答：“老先生既已退隐多年，静养清修，何必重蹈覆水，再问江湖是非，况与李天复此等宵小为伍，败坏金声。晚辈们誓循祖训，顺天倡义，虽死不敢背道，还望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孙不逊和李奇志当然也知道秦岭四鬼的恶名，此际狭路相遇，他俩虽不露声色，心里却焦急万分，这秦岭四鬼乃是三十年前叱咤武林的风云人物，当年江湖盛传“宁断两条腿，不惹秦岭四只鬼”，可见其凶残程度。想不到李天复居然能请动这些金盆洗手的老怪物来帮忙。
　　眼下虽是以五敌一，但刘醒一和安若素都不谙武功，实际上只有三人能战，孙不逊还挂了彩，伤势不明。论天时地利人和，己方皆处下风，此时形势，危在眉睫。鬼索既然到了，另外三只恶鬼肯定也在附近不远处，一个藏头露尾的鬼索已经让他们疲于招架，如果凑齐了四只老鬼，那可真要团灭啦。
　　只听见鬼索冷冷地说道：“秦岭四鬼怎么可能听从顺天盟的差遣，只不过李天复他应允了，只要抓住你们几个，就与我们共分大西宝藏。金银珠宝我们没兴趣，可我听说大西宝藏里还有不少其他珍宝，例如上古神兵-鱼肠剑，续命圣药-九还丹和不少失传绝技的武术秘籍。与其让这些宝贝埋没在泥土里，还不如让它们重现天日造福世人，嘿嘿，我说得没错吧？”鬼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鬼索虽然人没露面，话却说得很清楚直白了，在场的人心里都知道，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大西宝藏就像一只肥羊，引来了无数嗜血残暴的禽兽，如果说李天复是豺狼，这秦岭四鬼就像秃鹰，和禽兽谈理想道德，无异于对牛弹琴。
　　“既然前辈不肯放手，我们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请现身赐教吧！”刘振山担心对方想拖延时间等待后援，便直接开口叫阵，这番话说得十分客气，以仇不岂的身份，也不好继续躲在暗处搞偷袭了。
　　“嘿，嘿，好说，好说。”，身着灰袍的仇不岂就像人猿泰山似的，拽着一根铁索从林深暗处无声地荡出来，轻轻落在地上，手腕随意一收，铁索就如同毒蛇回巢般缩回袖中。
　　刘醒一只看了这像鬼魅般出没的灰衣人一眼，便忙不迭地收回目光。此人形同枯木，体型干瘦，眼窝深陷，面上满是伤疤一样的皱纹，或者皱纹一样的伤疤，夜影朦胧，在荒野林深处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个怪物，简直比鬼还要恐怖。
　　这时孙不逊的呼吸也开始不顺畅了，刚才在密室里，他替刘醒一挡下了蒙面人的一枚银针，当时形势急迫，无人发觉，他也没多声张。等出了鸳鸯井后，他服用过自备的特效解毒药，就没太在意了。没想到刚才和仇不岂一交手，银针随血气流动，毒性立刻开始发作，此时已是体虚乏力寒热交迫，全身冷汗如雨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