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59、高老庄

　　清晨时分的空气清凉，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悬在碧空之中，一辆银灰色劳斯莱斯穿行于无边的绿野上，最后缓缓驶入位于伦敦北郊小镇的一座充满英伦乡村风情的庄园，车子在庄园主楼前停下，早已站在门前的仆人上前开门，一身休闲西服的李摩西从车里出来，把手中的背包交给仆人，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刚修剪过草坪散发出来的汁液味道的清新空气，整理好宽松的领结，迈步走进楼里，高二叔紧随其后。
　　“Good Morning, Sir”穿行在楼内的大厅和走廊上，一路上不断遇到各种肤色的仆人，他们看见李摩西都纷纷鞠躬行礼，李摩西一一轻松微笑回应。
　　终于来到了爷爷的卧室前，守候在门口的女仆向他弯腰行礼后打开了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一副巨型油画，画布上描绘的是一名手持长枪骑马作战的将军，奇怪的是画中的将军并不像通常西洋油画里画的那样身披甲胄，而是头顶毡帽、身穿箭衣，身后的旗帜上隐约看得出绣的是一个繁体汉字“闖”。一位发须花白身穿丝绸睡袍的老人正靠在宽阔华丽的欧式宫廷大床床头上看报纸，被子上还放着一个胡桃木做的懒人书桌，书桌上的水晶烟灰盅上架着一支已经熄灭了的雪茄，里面堆了一层薄薄的雪茄灰。
　　李摩西开口轻喊了一声：“爷爷。”见那老人没有动静，李摩西慢慢地走过去，又轻轻喊了一声。
　　坐床看报的老人正是将李摩西抚养成人的高月笙，老人把手中的报纸一合，瞪着眼睛望过来，花白的长髯微微颤抖，显得不怒自威，“很好呀，你还记得回来，我以为你翅膀长硬了，要自己飞呢！”
　　李摩西过去拉着爷爷的手，笑着卖萌说：“爷爷，好久没见，想死我了。”
　　高月笙瞪了他一眼，生气地甩手说：“哼，你是想看看气没气死我吧？”
　　李摩西装傻，看着高月笙说：“别生气了爷爷，一个月没见，你好像变瘦了一点，精神还不错嘛。”
　　这时，仆人过来取走了小书桌和报纸，高月笙一撩被子，起身下床，穿着双印着金黄美杜莎头像的拖鞋，拉着李摩西的手，不容分说地推门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一派欧陆宫廷园林风格，鲜花绿树都修剪得十分整洁，蜂蝶环绕，白鸽飞舞。
　　高月笙在□□里一边散步一边询问李摩西：“药你吃过了吗？我替你预约了米勒医生，让他下午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药了，我身体好得很，倒是听说爷爷您卧床不起病得厉害，现在看您说起就起行走无恙我就放心了。”
　　高月笙吹着胡子说：“摩西，你可是李家的独苗苗呀，为了高家和李家的复兴大业，你必须在伦敦老实呆着。别忘了你身上的怪病，只有靠剑桥医学院的新药实验项目才能延缓病情，你不好好上学，不好好治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跑回中国去凑什么热闹？要不是那李天复还卖两分面子给我，你的小命早就呜呼了!”
　　“爷爷，顺天盟的事情我一向很少过问，但眼下有个疑惑我实在忍不住想请教您。”
　　高月笙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也到了本该由你接手家族事务的时候了。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李摩西单刀直入，问道：“老爷子您是顺天盟的一个舵主和堂主，而李天复是顺天盟的盟主，为什么他反倒忌惮您三分，还要看你的脸色呢？”
　　高月笙胡子一翘，“这个说来话长，李天复原本就是李家的人，他能当上护法左使，多亏了咱们高李两家的提携和支持，护法左使的盟中地位与堂主、门主相当，但是权力就大得多了，可以代传上意狐假虎威。上一任盟主张厚载是张家的人，素来与我们高李两家不合，十年前不明不白死在李天复手中，也算是他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上次跑马大会他争夺盟主一位，背后没少咱们高李两家的鼎力支持，投桃报李，更何况他现在连盟主的位置都没坐稳，你说他要不要念我几分人情呢。不过，李天复明面上是李家的人，但实际上野心极大，当上护法左使后已不甘人下，近年来逐渐排挤高李两家，暗中拉拢各家少壮势力自立山头。”
　　“原来如此，我懂了。”李摩西站住脚步，看着高月笙说：“投桃报李，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您在暗中泄露我的行踪给李天复，所以无论我和刘醒一躲到哪里，都会被李天复的人追上，我怎么也没想到爷爷您会在送我的生日礼物里做了手脚。”
　　高月笙哑然失笑：“呵呵呵，我这点心思，连自己的干孙子都瞒不过，还枉称什么铁扇诸葛呢。也罢也罢，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波啦，以后就看你们年轻一辈人乘风破浪了。爷爷确实让人在你的手表里放了定位追踪器，可那是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谁让你既无缚鸡之力，出行又不愿带上保镖。”
　　李摩西说：“天意不可违，聪明绝顶者强如诸葛孔明，一生鞠躬尽瘁，三分大势将去也回天乏术。三国争霸谁人胜，天下尽归司马氏。在江湖中的漩涡里争权夺势从来没有赢家，反倒是在那海边晒太阳静观风浪的渔夫才成了真正的人生赢家。
　　爷爷，既然你的身体一切安好，那我明天回剑桥补打两针药，过两天就回中国去了，刘醒一她身处险境，需要我。”
　　李摩西面色一沉，花白的胡子又翘动了起来：“胡闹！不许回去。且不说你的病情需要静养疗理，即便是你身体无恙，我也不能让你和刘醒一她太过亲近。”
　　“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知她身处险境，还凑过去自找麻烦不要命了！还有，你是闯王李自成的后人，而刘醒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十有八九是张献忠的后人，李张两家人有前仇宿怨，本来就势同水火，怎么能混在一起！”
　　“可那些都是几百年前的过节了，和我们俩有何关系？爷爷，冤家宜解不宜结，祖辈的恩怨应该由我们来化解，难道还要世世代代传下去？”
　　高月笙忽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罗马柱上，激起一阵粉尘，他重重哼了一声：“住口！只要有我在，绝对不许你和张家的人来往过密！”
　　李摩西还想辩解两句，高月笙已经拂袖而去，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花园里发愣。

　　高月笙余怒未消气冲冲地走进书房，又点着雪茄坐在窗前，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望着远方的天空沉思，仆人们很少看见老爷如此生气的模样，见状都纷纷小心翼翼地远避一旁，以免变成被老爷怒火殃及的池鱼，这时候只有管家高二叔才敢敲门靠近。
　　“老爷，您不是天天盼着小少爷回来嘛，怎么一见面就吵上了。莫生气，伤了自己身体，摩西少爷他年少不经事，再给他一些时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相信他会回心转意的，毕竟血浓于水嘛。”
　　高月笙气消了一些，他对高二叔说：“我晓得了，你替我找人24小时盯好了摩西，让他按时吃药按时检查身体，还有，记得把他的护照收起来，小心他又偷偷溜回中国去。”
　　高二叔：“是，老爷，只不过您送摩西少爷的那块手表现在不在他身上，你知道少爷有多机灵，我担心不太容易看住他。”
　　高月笙先皱了下眉，又呛着吐出一个烟圈，接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孙子，确实越来越聪明了，不过我不会让他轻易地翻出我的五指山，我再想办法，你先多派人手暗中跟着他。还有，医生那里有什么消息也要马上告诉我。”
　　高二叔点点头，默默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