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43、梆梆三人行

　　刘熙平儿子的房间在终南山上，户县楼观台附近。
　　车窗外不断闪过一根根高大的电线杆，一直在行驶中摇晃着的货拉拉车厢里，李摩西靠在椅背上低声在念手机上的旅游简介，“终南山又称太乙山、地肺山、中南山，简称南山。也就是“寿比南山”里的南山，属于秦岭山脉，山内的保护区里有大、小熊猫，金丝猴、朱鹮、娃娃鱼等珍稀保护动物……
　　王五插话：“哥，这个我知道，终南山是道教名山，有洞天之冠、天下第一福地之称。张三丰就是在此拜师火龙真人悟道的，吕洞宾也是在此修道成仙的，还有姜子牙，财神赵公明……”
　　刘醒一补充说：“据说老子也曾在此讲经，写下了五千言《道德经》。”
　　李摩西问：“这么说终南山就是中国道教的发祥地咯？”
　　王五又接着介绍：“嗯，道教的祖庭，全真派的祖庭重阳宫也在这里，当年全真派祖师王重阳还曾在终南山中挖穴修炼，又称活死人墓。”
　　“哦，那不就是古墓派，小龙女的师门吗？”李摩西终于反应过来，插了一句话。
　　刘醒一嘲笑他：“怎么一说到美女，你就变得特别机灵？”
　　“可不许这么说，我是和美女在一起时才会特别机灵。”李摩西讪讪地笑着说。
　　刘醒一脸红了，轻呸了一声就扭头不理李摩西了。
　　李摩西说：“哎，你们有没觉得，我们最近好像总在佛寺道观附近晃悠，是不是神灵在召唤我们？”
　　刘醒一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说：“你不提我真的没在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的。”
　　王五插话说：“无妨无妨，不管信佛信道，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别总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大难临头抱佛脚。”
　　李摩西接着说：“好！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别人喂马劈柴，咱们烧香拜神，周游世界。从明天开始，别人关心粮食和蔬菜，咱们学习佛典和道经，踏上求仙问道之旅。”
　　三个人哈哈笑成一团。

　　这个时候，货拉拉忽然减慢了车速，下了高速转入附近一条田边的泥路上，靠边停下了。
　　原来是司机大叔开累了，今天除了吃饭和途中唱歌跳舞，货拉拉从早到晚跑了半天，经广元市后开出了四川省，刚刚驶入陕西境内的汉中市，李摩西叮嘱过司机别停在高速休息站，所以大叔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小士多旁，洗把脸抽根烟休息一下再走。
　　刘醒一三人在车上颠簸了一整天，屁股肿痛，全身酸软，见车停了纷纷跳下来伸伸懒腰舒展身体。
　　“快到西安了吧？”王五望着四周的杉树、乌桕树和成片的柑桔、猕猴桃果园问道。
　　“还没呢，咱们现在是到了汉中平原，北面是秦岭，南面是巴山，不过也快了。”李摩西手指着方向比划给王五看。
　　“要说这陕西省真的是历史底蕴深，刚到汉中不一会儿，我们已经途经了什么汉王镇、留候镇、武侯镇、关帝镇，光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好多动魄惊心的历史故事呀。”王五掰着手指头在数。
　　刘醒一接过话来说：“必须的，这儿可是中华文化的一个骨灰级发源地。还有，等你以后有机会去西安、北京、南京、开封、洛阳、杭州这些历史名城逛逛，就会发现，那里的街道路名甚至地铁站名也是处处有典故、一步一景、景中含诗藏史，充满了历史文化底蕴。正所谓秦时明月汉时关……”
　　李摩西抢先一句接上：“万里长征人未还，嘿嘿，我这次从万里之外的伦敦飞回来，虽然路途奔波了点，还一路被人追杀，但是能顺道欣赏咱们中华文明流传千年的历史古迹和人文风貌，又多了个导游姐姐和弟弟，真是值回机票钱啦。”
　　说到这里三人又一齐哈哈大笑。
　　王五咧开了嘴，笑着伸了个懒腰，他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等刘醒一李摩西的笑声消停了，才小声地说：“哥，姐，咱们被人跟踪了，你们保持镇定，别回头，继续听我讲。”
　　听他一说，刘醒一差点叫了出声，李摩西还算镇定，他问王五：“是远处那辆灰色的现代车吗？”
　　王五点点头：“早上我在路上已经瞧见过这车三四回了，他们挺警惕的，一直和我们保持了很远的车距，所以之前我还不敢确定，如今它跟着咱们下了高速，还特意停在老远的田边，说不是跟踪咱们鬼才信哦!”
　　刘醒一小声说：“难道又是李天复的手下？他们跟踪我们却不动手，估计是想偷看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重要物品，趁我们不注意时才出手抢夺。”
　　王五说：“不管是谁，多半不是好人。我们干脆将计就计来个调虎离山吧？”
　　刘醒一李摩西点头同意，李摩西问，“看你的表情，一定是想出了什么鬼点子，说来听听?”
　　王五一脸坏笑跟两人低声细语一番，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笑着走向小士多，向卖水果的大婶询问摆满在地下的一篮篮各式水果的价格。
　　大婶闲坐了半日，难得遇到活人，顿时热情地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里猕猴桃正当季最好吃最便宜，还有城固的贡桔，酸甜可口，西乡的无花果、樱桃……你们先试下味道，随便尝，好吃再买。”
　　刘醒一三人在水果摊上逐样水果慢慢品尝细细挑选，最后买了好大一袋子走进小士多的凉棚里，拉上司机大叔一起坐在长凳上边吃边聊。
　　话说这停在远处的现代轿车里，果真坐着三名顺天盟的黑衣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刘醒一她们慢条斯理地吃果喝茶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自己只能干坐着吞口水，时间一长，心里愈加烦躁，终于忍不住一起下车休息，一个蹲着抽烟、两个去田边撒尿施肥。正在他们吞云吐雾快乐地施肥时，突然听到那边传来货拉拉的点火启动声，赶紧提着裤子跑回现代车上，为首那个戴墨镜的黑衣人司机点着火猛踩油门，正打算追上疾驶而去的货拉拉，突然发现车子不灵光了，车底还传来车轱辘磕碰在坑洼泥地上发出的隆隆声的闷响，下车一看，右前轮胎不知道啥时候被人放了气，瘪瘪的陷在泥里，气得司机朝罢了工的车胎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嘴里咒骂着喊两名同伙赶紧下车帮忙换备用胎。
　　等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备用胎取出来换上去，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分钟，货拉拉早就不见了踪影，满头大汗的黑衣司机狂踩油门飙车直冲到上高速公路的分叉口，左边是去成都方向的路，右边是去西安方向的路，他犹豫了一下，径直开上了去西安方向的高速公路。
　　灰色现代喷着黑烟风驰电掣地离开后，就在离小卖部不远处，刘醒一他们三人笑着从一片长势茂盛喜人的柑桔林里钻了出来，站在路边一边挥手一边拍去身上的枝叶灰尘，很快就拦下了一辆小面的，李摩西塞了点钱让司机走乡间小路载他们去汉中市区。
　　原来之前他们三个在小士多吃水果时商量好了，让开货拉拉的大叔独自开车上路，全速驶往西安引开现代车，三人却没上车，趁黑衣人不注意，偷偷藏在柑桔林里，让顺天盟的人追到西安扑了个空。不得不说，这一招调虎离山计确实聪明，完全打乱了李天复原来的部署安排，至于让现代车车胎漏气则是王五的杰作，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刘醒一他们想好了，干脆就在汉中多停留一两天，迷惑一下追踪者，顺路游玩一下当地景点，再见机行事前往西安楼观台刘熙平儿子的家。
　　当日天黑前，三个人优哉游哉地来到了汉中市中心的古汉台博物馆，来的途中还顺便游览了勉县的武侯祠和汉中博物馆附近的拜将坛。
　　刘醒一这位历史系研究生完全顶得上半个专业导游，在参观人文景点的时候流利地给两个小伙伴讲解与景点有关的历史知识，引来其他游客纷纷侧目相看，她一点也不怯场，继续科普说：“你们知道吗？我们现在身处的古汉台就是刘邦在汉中当汉王时的王府，咱们汉族和汉代的国号都和汉中有关。”
　　王五好奇地问：“真的吗？我最爱听故事了，姐，你快讲多一些。”
　　刘醒一说：“刚才我们经过的拜将坛，就是刘邦称帝路上的奠基石。相传在公元前206年鸿门宴后，刘邦被项羽分封为汉王，都城在汉中的南郑，韩信前来投靠刘邦，但他心高气傲并没有呈上张良替他写好的推荐信，刘邦呢也未重用韩信，韩信于是伤心逃走。萧何看出韩信是个军事天才，他亲自追回韩信，并说服刘邦筑坛拜韩信为大将，从此楚汉形势逆转中华一统。为了纪念这段历史，刘邦在取得天下之后，定国号为“汉”。这段典故又被称为 ‘萧何月下追韩，刘邦拜将封坛’。”
　　王五拍手鼓掌，“一姐，你太厉害了，博古通今，讲故事比我村里的说书先生还好听。”
　　李摩西补上一句：“当然罗，姜还是老的辣！”
　　刘醒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老！”

　　这时，三人走到了汉中博物馆里的汉台碑林前，里面藏有从石门古栈道抢救回来的摩崖石刻精品——石门十三品，这可是书法爱好者不可错过的珍宝，是1967年修石门水库时为了保护被淹的文物，从古栈道两侧近二百块摩崖石刻中精选出并整体凿下的十三块历史研究和书法艺术价值最高的石刻。
　　这些书法作品都是历代文人名士题写的，相传《石盆》是张良写的，《衮雪》是曹操写的，还是他唯一的存世手迹。汉中石门石刻刚好处在汉字由篆而隶的过渡时期，它代表了汉字书法发展史上承前启后的一个重要阶段。
　　刘醒一李摩西都饶有兴致地仔细欣赏，王五识字不多，于是便一目十行匆匆略过，无意中他看到了石刻中有两个似曾相识的大字十分醒目，其中一个“石”字他认得，另一个字他认不出，但字形如猛兽，蓄势待扑！不由得心神一动，停下了脚步。
　　刘醒一李摩西很快也跟了过来，看见王五那么专注地在看着这方石刻，李摩西好奇地问他，“你喜欢这两个字？”
　　王五点点头还在发愣中，他见李摩西过来，就请李摩西替他念一下关于那块石刻的介绍。
　　李摩西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朗读：“石虎，是西汉包、保、薄、暴……算了，刘醒一，还是你来念吧，我近视加散光，看不清这字。”
　　刘醒一瞪了他一眼，接着念下去：“石虎，是西汉褒中县人郑子真所书。郑子真，名朴，他常年隐居于褒谷箕山，名声很高。石门隔褒河与河东的石虎峰相对相望，当地俗语常道‘石门对石虎’。”
　　念到这里，刘醒一不禁停了下来，王五忍不住和她一起脱口而出：“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两个人念完互相对望一眼，都笑了出来，“心有灵犀呀，原来你也知道这首民谣。”
　　刘醒一停了一下，又继续读下去：“郑子真见石虎峰远远望去就像猛虎下山，欲腾欲扑之状，于是写下了遒劲有力的“石虎”二字，镌刻在石虎峰下的山崖间，字径30厘米，为隶书，落款署名“郑子真书”。
　　郑子真的“石虎”二字，用笔厚实遒劲，“石”字拙朴而不轻佻，“虎”字结构删繁为简，下面三竖开张且蓄势，似雄健猛虎弓腰蓄势待时扑跃之姿。汉代摩崖石刻均收入此“石虎”二字，并为之作记。”
　　刘醒一刚念完介绍，李摩西就迫不及待地向刘醒一和王五发问：“你们刚才一起念的是啥诗，我听得莫名其妙。”
　　王五抢先回答：“哦，那是咱们村祖辈传下来的关于张献忠宝藏的民谣。姐，你又是从哪里听回来的？”
　　刘醒一说：“我在双江口考古队当志愿者之前，查阅沉船资料的时候曾经读到过这首民谣，当时爷爷还曾经告诫我民谣不可尽信，这极有可能是张献忠故弄玄虚迷惑世人的诡计。”
　　王五附和她说：“有道理，这民谣在咱们江口一带传了三百多年也没人能找到张献忠的宝藏，也许是天意如此，也许根本就是假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不只是这个民谣，关于张献忠的故事也有很多，俺们村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还晓得好多关于张献忠宝藏的传闻呢，有人说是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藏在了普照寺，有人说是张可望埋在了青城山上某处……”
　　“老实说，今年冬春时分你们在江口水下考古的时候，我还抱着很大期望，看你们啥时能挖出传说中的张献忠宝藏。”他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博物馆深处走去，“可现在，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真的宝藏存在？”
　　李摩西跟过去搂住他肩膀，指着他说：“既要保留怀疑，也要抱有希望。宝藏到处都有，你不就是个宝藏男孩吗？”
　　王五成功被他逗乐了，手舞足蹈地笑着。
　　刘醒一也被感染了，凑过去搂住他俩：“其实宝藏不只代表着物质财富，江口考古的意义重大，虽然没有发掘出巨额金银珠宝，但是打捞出来的文物种类丰富，包括生活用品、金银首饰和各种兵器，仅带铭文银锭上的地名就涉及明代的20多个府、州、县。不仅能参佐研究农民义军的征战路线、政权建设，还涉及到明末华南地区社会经济状况的各个方面，算得上是一部珍贵的大明百科全书了。好了，咱们别聊江口考古了，等看完石刻，我们赶紧去找个馆子，尝尝当地舌尖上的美食宝藏，听说这里的菜豆腐和石门麻辣豆瓣鱼，味道是一绝。”
　　王五抢着说：“这个我知道，还有汉中面皮、梆梆面和酸辣子！”
　　李摩西取笑他说：“什么梆梆面，还棒棒糖呢，我没来过陕西也知道那叫biangbiang面！”
　　刘醒一说：“要不你俩打个赌吧，谁输了今晚请客！怎么样？”
　　李摩西说：“怕什么，赌就赌！”
　　王五诺诺地说：“我身上钱不多，万一输了，你们得省着点吃才行，我可不想留在饭店里洗碗。”
　　刘醒一憋住笑对他说：“傻瓜，我让你赌你就肯定不会输的，你二哥有钱，晚上这餐他请定了。”
　　“什么嘛？你知道答案，是故意引我上当的，对吗？”李摩西抗议地叫道。
　　刘醒一得意地说：“让你装！活该！你说的biangbiang面是关中面食，汉中这里的叫梆梆面，是不同的两种面。”
　　“噢，圣母玛利亚，难怪莎士比亚说过，女人是最贪婪狡猾的生物，总是要千方百计地掏空男人的口袋，我的心好痛！”李摩西捂着胸口在喊。
　　刘醒一：“还装？再装今晚我可要点龙虾鲍鱼啦！”
　　“别别别，我不痛了，走，吃面去！敞开了吃！”李摩西吓得连忙摆手表示屈服。
　　三个人边走边乐，王五还在追问刘醒一：“姐，这里的餐馆有龙虾、鲍鱼吗？我怎么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