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4、漆金木盒

　　初夏的夜晚本该清凉，这个晚上却不知为何闷热无比，一丝风都没有，就像是表面宁静的火山口，深处正在酝酿着一场淋漓尽致的喷发。王五一晚没睡好，楼下的黄狗和山里的野猫叫个不停，被胡天南抓过的手腕一直隐隐作痛，加上他心里还惦记着张老六的那个漆金木盒，于是在床上热得翻来覆去睡意全无。第二天中午，等中午客人吃完饭后，他就急忙溜下山去了张家祠，一个人摸进了张老六的古玩店，一般午后这个时间，张老六都回家午休了，古玩街这里除了周日热闹一些，平时客人不多。
　　王五跟着村里的锁匠老吴头学了一手娴熟的的开锁技术，再复杂的锁，他都可以用一根铁丝三下五除二撩开，铁丝平时就别在裤腰带上，整个江口镇没有他三分钟内开不了的锁。所以古玩街的店铺门锁不锁对他来说都一样，形同虚设，连钥匙都懒得偷配，闲暇时间他时常和小伙伴们潜入这些古玩店里观摩玩耍，先开锁进屋，再翻窗出去重新把门锁上，只要离开的时候不顺走店里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无人察觉。
　　眼下张老六果然没在店里，王五神闲气定地在店里四下翻看，那支假的金发簪很快就找到了，可是并没和漆金木盒放在一起，王五又找了半天，还是没见着木盒踪影，他有点泄气，停下来想：难道张老六没把那木盒放在店里？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王五心想不妙，赶紧找了个靠墙角的空柜子钻了进去，屏住声息偷听外面的动静。
　　门吱一声被推开了，前后脚进来了两个人，只听到张老六说：“钱老板，不是我不想卖给你，那个木盒是一个朋友寄存在我店里的，受人之托，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卖给别人呢？你说对吧，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元末的戗金朱漆木匣，年份更久，品相更佳，钱老板，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钱老板哼了一声，“你就别忽悠我了，广东潮州辜氏的漆金木雕已是天下一绝，龙纹朱漆的宫廷御品更是可遇不可求，我这次是专程为它而来的。而且，那个木盒虽然精致无比，可我对木盒里原本装着的东西更感兴趣呢。”
　　张老六踌躇不语，表情有点僵硬，只是呵呵地赔笑。
　　钱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曹香主。”
　　曹香主这三个字一说出来，柜子里的王五楞了一下，张老六显然也吃惊不小，他的声音有点紧张，强装镇静问：“请问阁下是哪路神仙？”
　　钱老板冷哼一声说：“汝为瞎子否？”
　　张老六一怔，答：“我非瞎子，我目较汝目为大。”接着反问一句，“兄弟食三分米七分沙，困苦否？”
　　钱老板随口回答：“兄弟所食，我亦食之”
　　张老六又问：“汝自何方来？所为何事？”
　　“我从东方来，盟主命我来取回令牌。”
　　张老六问：“信物呢？盟主曾叮嘱我在此守护令牌，除非他本人亲至或手持信物之人来取，否则一概不予。”
　　“哈哈哈，川大丁首兴华夏，羊羔美酒上我家。三月三日落花开，木立斗世八猪杀。曹香主果然忠心耿耿呀！”，这洪亮的话音是从店外面传进来的，一个人一面念诗一面大步走入店里，“不过你有所不知，老盟主已经不在了，现在由我李天复暂为统领。”
　　柜子里的王五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胡天南的声音，他头皮发麻，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外面的张老六估计也是吓了个半死，“李左使，怎么是你？”
　　钱老板怒喝：“大胆曹文留，出言不逊，还不快点参拜李盟主。”
　　胡天南摆了摆手示意免礼，他说：“老盟主上月仙逝，他死前传位于我，而且让我来找你取回令牌。”
　　张老六怔然问道：“盟主身体健壮素无病痛，怎么会突然辞世？还有，推选新盟主事关重大，为何没有召集各地舵主开山放马？”
　　胡天南眉头一拧，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从怀里取出一物手一扬说：“事发突然，老盟主来不及按常规行事了，你不信我，呐，这是盟主信物，见此物如见盟主，请曹香主马上把东西取出交给我。”
　　张老六迟疑了一下，“好的，请两位稍等，我现在去取出来”，他慢慢走进店后堂，一边打开各种箱柜假装翻找东西，一边思索着怎么脱身。胡天南和钱老板在外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张老六打开角落的顶箱柜柜门时，正好和里面藏着的王五四目相对，王五一动不动捂住口鼻不敢发声，张老六眼神一闪，神情却当做没看见王五一样，口中还喃喃自语，“也不在这里，到底放哪里去了？”然后很自然地把柜门顺手掩上了。王五的眼前又陷入了一团漆黑，可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张老六翻箱倒柜又找了好一会儿，钱老板不耐烦地问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连放在哪里都会忘记了？莫非是想拖延时间逃走给人报信？”
　　张老六装糊涂，“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咯，近的事儿记不住，远的事儿忘不掉。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昨天收铺时被隔壁赵老板借了去说把玩两天再还我。”
　　胡天南知道他在说谎，气得脸上的胡须都竖起来了，“曹香主，三十六誓十刑十禁你该不会也忘了吧？今天你交不出东西来，别怪我翻脸无情盟规伺候！”
　　虽然隔着个檀木柜，王五仍清楚地感觉到胡天南话里浓浓的杀意，他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只听见张老六惊喜地说了一句：“原来在这里！”胡天南和钱老板两人大喜，都情不自禁向张老六靠了过去。
　　王五竖起耳朵，只听见一声清脆的机簧震动，紧接着钱老板的一声惨叫和胡天南的一声怒吼同时响起，有人破窗而出，有人推门追了出去，然后许久都再没有动静了，店铺里重归于一片死寂。
　　王五静静呆了一会儿，然后壮着胆子慢慢推开柜门，他在柜子里呆了不到二十分钟，刚才一直无暇自顾，现在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发现柜门里躺着一个晶莹温润的玉牌，一定是刚才张老六偷偷留下的。店铺前厅的地上还淌着一行新鲜的血迹，墙上插着几根钢钉，刚才钱老板那声惨叫估计就是中了这些特制机关射出来的钢钉。
　　王五捡起玉牌，一股沁人冰凉的感觉从手指传遍全身，摸上去手感润滑，毫无疑问这是一块上等好玉。玉牌上面还篆刻着龙纹图案和一些看不懂的字符。
　　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朝这边走来的，王五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又钻回刚才的檀木柜里，掩上柜门。
　　黑暗中他听到有人走进了店里，从脚步声来判断应该是胡天南，即便隔着柜子，王五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杀气，紧接着耳边传来一个个箱柜被打开的声音，王五心里苦笑，果真是祸不单行，悲剧竟然会自动重播一遍！好运气刚才已经用光了，这回八成是逃不掉了，该怎么办呢？他急得抓耳挠腮也无济于事，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心脏又开始咚咚狂跳起来，跳得那么厉害，连藏身的柜子都仿佛在微微地抖动。
　　这时，王五屏住呼吸，清楚地听到一只手砰一声重重地搭在藏身的柜门把手上，眼看柜门马上就要被打开了，他吓得闭上眼睛紧紧缩作一团，恨不得能缩进木缝里去。
　　突然之间，只听见不知道是从地下还是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巨响，就像成百上千块丝绸布帛同时被撕裂的声音。与此同时王五感到身处的柜子开始剧烈晃动，不，应该说一时之间，店铺里所有的东西同时摇晃了起来，只听到乒铃乓啷，杯碗瓶壶等物品纷纷落地的声音。一个重物砰一下砸到王五藏身的木柜上，王五蜷曲的身体被震得在柜子里翻了个滚儿，晃得他连胃里的酸水都涌到喉咙了。漆黑中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王五没能坚持多久就直接被晃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