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3、富贵旅店

　　逛完古玩街，王五和铁牛、来福在村口马大婶家蹭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后，就各自回家了。王五从山下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回富贵旅店，入夜时的山路昏暗死寂，反倒是两旁柏树林里的乌鸦在聒噪地叫个不停，旅店的灯已经亮起来了。王五走进旅店的时候，几桌客人已经吃得酒足饭饱开始结账离去，王五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有点面熟，正在思索间，已经忙得三头六臂的香芹姨，一见他就火冒三丈，大声骂起来，“你娃扯把子，又出去玩了一天到黑才晓得回来，我一个人又烧菜又端茶倒水忙得屙屎都没空擦，快滚过来收拾碗筷。再偷懒，等老板回来我告诉他扣你工钱。”
　　王五一脸谄媚地讨好她，“香芹姨，你长得那么好看，咋个变起脸来像演川剧，骂起人来像说快板，不说话的时候像个斯斯文文的林黛玉，生气的时候就成了王熙凤，真的是百种风情千般风韵。”
　　“少拍马屁，赶紧给我收拾碗筷桌椅，完了再帮我把桌布被单拿去后院晾了哈！”
　　“要得~”，王五立马一溜儿小跑，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他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桌椅收拾干净，厨房里乱七八糟的碗碟也都清洗了摞好，然后去后院帮香芹姨晾晒刚洗完的床单桌布。香芹姨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边擦汗，一边欣慰地看着他，心里暗自叹气：哎，这么勤快懂事的娃儿，如果是我的儿子那该多好呀。
　　等客栈的活儿忙得差不多了，王五倒了杯热茶递给香芹姨，问道：“今晚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
　　香芹姨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回答：“不多，都是路过来吃饭的，来住宿的一个没有。哦对了，下午还来过一瘦一胖两个样子古怪的人，都是来找两楼的胡老板，你回来的时候那个胖子刚走。”
　　王五顿时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就是下午在古玩街遇见的钱老板。他怎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去找那个胡天南谈生意，还是两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没想到这个胡天南刚来到江口，就同时出现这么多怪人，背后肯定大有来由。
　　刚想到这里，耳边又传来了下楼梯的脚步声，笃笃作响，王五抬头一眼就看到胡天南那张怒目金刚般的络腮胡脸，他心里头发怵，但又挪不动脚步。
　　胡天南走下楼梯，环视了一下客栈，大厅内已无其他客人，他转过头来，对着王五咧嘴一笑，“小鬼，开瓶金剑南，你过来陪我喝两盅。”
　　王五硬着头皮去拿酒和两碟花生米过来，给胡天南满上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胡天南拿起酒杯，碰一下王五的杯子，自己一抬头直接干了，他拍了下王五的肩膀：“小鬼，中午让你打听的事儿有信了吗？”
　　王五连忙说：“有有有，胡老板交代的事儿怎么会耽误，我下午特意跑了一大圈，给您打听回来了。”他左右看了看，旅店大厅空空荡荡，他低声对胡天南说，“这夜里出船的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成规模的有两三伙儿人，也有些自己家里人单干的，反正只要是天气好，风缓浪平的晚上，总会有三五条船在岷江河段打捞宝贝。”
　　“我替你打听到了，最大的两条船船主分别是双江村的刘进财和石龙村的马运金，刘金财的“宏发号”每晚八点开船，马运金的“润财号”九点开船。”
　　胡天南听了很满意地咧嘴一笑，从裤兜里掏出他那只鼓鼓囊囊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片，递给王五。
　　王五满心欢喜看着他掏钱包，谁知道这次递给他的不是钞票而是一张纸，脸上的表情马上晴转多云，他失望地看了一眼，纸上画着一只小巧古朴的金老虎，身上还刻着一些精致的花纹。
　　胡天南问他：“见过吗？”
　　王五摇摇头：“没见过。”
　　“如果在哪里见到了，记得马上告诉我，我赏你三百请你喝五粮液。”胡天虎面无表情地把照片放回钱包里。
　　王五拍着胸脯说，“胡老板，这你放心，只要在江口出现过的东西，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他把面前的酒一口干掉，借着醉意接着说“你这金老虎不算什么，去年村里有人捡到了一个金锭，足足有五十两，据说是明朝的官银，现在他家里已经盖起了三层新楼，还买了辆本田小货车，狗屎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以前他家里别说家电，连家具都没两件，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呀。”
　　“哦？明朝的官银。”胡天南的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问起王五，“是在哪里捡到的？”
　　“捡什么捡？”王五把嘴巴凑过去胡天南耳边小声说道，“是在山下的岷江里捞上来的。”
　　“真的假的？难道这江底有个聚宝盆？”胡天南一脸不信的样子。
　　王五见他不信有点急了，说：“张献忠，你听过吧？”
　　“嗯，就是当年和李自成一起造反的农民军首领嘛”胡天南点点头表示知道。
　　王五一手抓着酒杯，便开始摇头晃脑地讲故事了，“张献忠，外号八大王，明朝的时候在陕西起义，他带兵打仗很是厉害！百战百胜！到处攻城掠地，打到哪个地方，都会把那里姓朱的皇亲国戚全都杀光抢光，寸草不留。再后来，被李自成抢先一步打进北京灭了明朝崇祯皇帝，于是张献忠他就率领自己的部队来了我们四川当大王。”
　　“哦，那再后来呢？”胡天南插问了一句，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传说呀，有一次他有一千船运送金银珠宝的船队中了埋伏，就在岷江这里被明朝的地方军截住打了败仗，财宝来不及运走，只好把船全部凿穿沉在岷江里，喏，现在这江底全都是他当年抢回来的金银财宝，你想想呀，一千船呀，就算只捞上来半船金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王五说得唾沫四溅，仿佛眼前就是那堆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
　　“啧啧啧，这么多宝贝沉到江里去喂鱼了，可惜呀可惜。”胡天南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给王五重新斟满了酒杯。“那你们附近的人怎么不去捞呢？”
　　王五正说得起劲，被他这么一问，怔了一下，用手搓弄着酒杯说，“张献忠沉宝的故事已经流传了三百多年了，按理说，如果是真的，早该捞完了，这是个传说不能太当真。何况岷江这么深水流那么急，要是不知道具体沉宝地点瞎捞的话，就像大海捞针一样，白白浪费力气不说，弄不好连命都要断送掉的。”
　　胡天南边听边点头，突然又插了一句：“我听说以前政府曾经派人来勘探打捞过？如果是假的，为什么不把结果公告天下，断了所有人的念想，如果是真的，为何又不了了之啦？”
　　王五听他一说暗暗吃惊，心想这家伙藏得挺深嘛，原来知道这么多事儿，却一直在装傻。“哎呦，看来胡老板很清楚我们江口沉银的历史嘛，十年前，政府确实派过几个地质勘探局的专家来江口实地勘察过，喏，就在岷江大桥附近，从府河、南河交汇处到岷江大桥三公里长的江面，打下木桩拿绳子在江上围起来牵引着小船一点一点用金属探测仪勘察，调查了一个月，至于结果，就没人知道了。这次勘察从开始到结束都很隐秘低调，村镇干部也叮嘱大家不许乱传乱说。除了附近的村民，没几个外面的人晓得。”
　　胡天南听得入神，面上却露出狐疑的表情，“十年前你还在尿床吧，这结果既然不准外传，应该只有镇政府和当时来的那几个专家才知道吧。”
　　王五见他不信，叹了口气，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我跟村长的儿子熟着呢，他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有啥事不得告诉我么。怎么说呢，这沉银的传说一天没真相大白，自然有三姑六婆八卦各种秘闻，也总有胆大不怕死的人会去捞宝，我们村每年都有三两个人淹死在岷江里。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呀。祖辈流传下来一首民谣“石龙对石虎，沉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王五敲了敲桌面，“据说这民谣里唱的才是张献忠的真正藏宝地点。”
　　胡天南又给王五的酒杯斟满酒，碰杯敬了他一杯，“嗨，没想到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知道的东西不少嘛。”
　　“那是，我打小没了父母，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张家长李家短，方圆百里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我。天文地理，中外古今，我都略知二三。”王五这人好酒，可是酒量却不怎么样，只要三杯白酒下肚，就开始头重脚轻飘飘然了，说话也越来越没谱。他借着酒意，张口问道：“胡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来，莫非也是为了岷江的宝贝。”
　　胡天南用眼睛瞅了王五一眼，说：“我是个旅游摄影记者，来这里拍些山山水水自然风光的照片。”
　　“那你找那个金老虎做啥？”王五接着追问。
　　胡天南微微一怔，“那个是朋友托我找的，你不要跟别人乱讲，记住了吗？”说完他一把紧紧抓住王五的手腕。
　　王五被他用力一攥，立刻疼得酒醒了七分，喝下去的酒化作了一身冷汗渗出来，忙说：“记住了记住了，全都烂在我心里，一个字也不告诉别人。”
　　胡天南松开了他的手，“好吧，时间不早了，我回房休息啦。”说完，起身笃笃笃径直上楼去了。
　　“胡老板晚安，上楼小心。”王五嘴上赔着笑，揉着手腕心里在咒骂，“小心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