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30、我就是2B

　　看护病房里十分安静，头部被绷带团团包扎着的徐凡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的一小部分，手臂上贴满了不同颜色的胶布、棉纱、监控仪元件和输液管，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荧光曲线和数字不断跳动，不时地发出滴一声的提示音。
　　杜佶誊安静地站在看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病床上这个两小时前还是白白净净和自己喝酒谈笑的胖子，现在头被包成粽子一样，白色纱布上还能看见渗出来的血色，身上的皮肤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徐凡的老婆已经赶到了，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徐凡，手里合十默默流泪，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念经。
　　医生已经告诉过他徐凡目前脱离生命危险了，由于注射了少量镇静剂，暂时昏睡了过去而已，而杜佶誊还在咬牙自责愧疚不已。
　　是呀，他本该想到的，冤家路窄，在饭店里遇到的那些混混，一定会回来寻仇报复，而他却大意地留下徐凡一个人独自前往修车厂，酿成血祸。
　　杜佶誊手里搓弄着一根快被揉碎了的五牛香烟，脑海里却总在回想着不久前徐凡给他打电话时的那种兴奋劲儿，胖子他肯定是有重磅的好消息想告诉自己。到底是什么消息呢？唯一知道答案的两个人，一个正锁在拘留室里，一个躺在病房里，都没开口说话。

　　他看着徐凡喃喃自语：“胖子，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此时病床上的徐凡睫毛动了一下，监护仪上的曲线开始剧烈波动，警示声滴滴直响。徐凡老婆站起来走到床前，看见徐凡的眼皮在不停翻动，吓得不知所措，赶紧按墙上的呼叫按钮喊护士过来，却突然被徐凡的手拉住了裤子，她转过身来，看到徐凡睁开眼睛看着她，嘴唇也张开了，似乎在说些什么。
　　徐凡的老婆赶紧握住徐凡的手，低下腰把耳朵贴近徐凡的嘴唇，声音十分微弱，徐凡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我就是2B”这5个字之后，马上就又陷入了昏迷。杜佶誊在窗外发现异常也赶紧走进病房查看徐凡的情况。
　　这时候值班护士急冲冲地赶到了，她看了眼站在病床边焦急的两人，又看了眼监护仪上的数字，松了口气，弯腰把徐凡身上脱落的一个电极贴片贴了回去，心电监护仪那吓人的警鸣声这才停了下来。小护士挤出微笑安慰徐凡的老婆说没事，却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小声地责备杜佶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病人中度脑震荡，需要静养休息，只能留一个家属陪护。请你不要再打扰他了，这样会影响他康复的。”
　　杜佶誊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是他同事，我是警察。”
　　小护士瞪着眼睛说：“警察也是人呀，警察就不用遵守医院的规矩吗，我已经破例让你进来看护病区了，你再打扰病人休养，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杜佶誊看着她微微涨红的脸，一时语塞，讪讪地说，“好，我出去。”然后灰溜溜地退出了病房。
　　徐凡的老婆也紧跟着他出了病房，她把房门掩好，转过身来拉住杜佶誊的手臂，神情悲伤，脖上挂着玉观音吊坠，脸上挂着半干的泪痕。
　　杜佶誊有点愧疚，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嘴里在说：“弟妹请放心，医生说他很快就能康复的，至于打人凶手我们已经抓到了，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徐凡老婆看着杜佶誊，张口慢慢说：“不怪你，是他命里有这一劫。年初时我替他去观音寺里求签，抽着了一个下下签，解签的和尚说他今年内会有血光之灾，果真应验了。”
　　杜佶誊开口想说几句话安慰她，却被她举手打断了，示意先听她说完。
　　徐凡老婆表情凄迷地说：“徐凡是个好老公，每天上班前都会早起做好早餐给我吃，休息时也会尽量陪我出去逛街看戏，对我言听计从。我身在福中，却一直都没有感恩珍惜，直到今晚他进了急救室，我才发现自己的幸福生活都是靠他一个人在努力营造，如果他不在了，我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徐凡老婆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哦对了。他昏迷了一整夜，刚才突然睁开眼睛，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好怕……他的头会不会被打出问题了。哎哟，菩萨保佑，观音大士保佑。”
　　杜佶誊问：“嗯，我在窗外看到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徐凡老婆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2B。”
　　杜佶誊有点诧异，“我就是2B……”徐宏棋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又追问她：“你确定没听错？”
　　徐凡老婆鼻翼耸耸，轻轻吸了下鼻涕，表情认真地说：“应该没听错，他说完还用手指了指你，也许是想对你说些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脑，难道徐凡真的被打傻了？徐凡老婆转身走回了病房，剩下杜佶誊一个人站在安静的走廊里脑海一片凌乱……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局里同事打来的，看守室的罗大头交待了新的情况，说刚刚想起来昨晚在修理厂围殴徐凡的时候，徐凡手里好像紧紧抓着一块旧车牌，车牌号他倒没留意看。
　　杜佶誊挂了电话，他回想起自己刚赶到修理厂时的情形，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和血迹，没见到有车牌，当时徐凡正被两个护士抬上120救护车。如果罗大头说的是真的，那徐凡拿的究竟是什么车的车牌？难道是……富贵大旅馆那辆神秘路虎车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
　　杜佶誊立刻联系上昨晚救护车上的随车护士，两人都很确定地回答说没见过什么车牌。杜佶誊马上通知同事再去修理厂仔细搜查，罗大头他们的目标只是自己和徐凡，车牌肯定还在修理厂，除非是被修理厂的人拿走了。
　　去修理厂搜查的同事很快就回复了，董力在电话里告诉杜科：“老大，报告一个坏消息！我们回到这里时，修理厂的老板和员工全都跑了，不知去向，已经仔细搜过一遍厂房，没发现可疑的车牌和车辆。”
　　杜佶誊咬牙叹了口气，又被这群孙子抢先一步跑了。
　　董力接着兴奋地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我们发现修理厂门口有个监控摄像头。修理厂的人逃得匆忙，忘记把监控录像带拿走，我已经拿回局里了，正在检索中。”
　　杜佶誊喜出望外：“你大爷！下次说话痛快一点，别给我抖包袱，表演单口相声吗？”他挂了电话，和徐凡老婆交代了两句，然后匆匆赶回局里。

　　梅山公安局的会议室里，杜佶誊和董力、钱副队三个人正在翻看修理厂的监控录像。
　　在录像里能看到徐凡开着雪佛兰进来，修好车准备离开时临时下车，然后重新走进修理厂里，走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车牌在打手机，不久后罗大头他们驱车杀到，开始围殴徐凡，徐凡昏迷倒地，被送上了救护车，一片混乱后，瘦修理工偷偷地拿走了地上的车牌。
　　看到这里，杜佶誊忽然明白徐凡昨晚打电话来是想跟自己说什么了，监控录像中他手拿着的车牌肯定和那辆神秘路虎车有关，之所以兴奋地打电话来，一定是在修理厂发现了路虎车车牌的线索，如果没猜错的话，瘦修理工拿走的应该就是路虎车刚换下来的□□川A83G62。
　　果然，再往前翻看录像，发现昨天中午曾有一辆路虎车进出，车牌号看不清楚，只有在离开时的画面中隐约能看出最右边是2B两个数字。
　　杜佶誊激动地一拍大腿，心里头恍然大悟：“我就是2B！5942B！ 原来胖子说的是车牌。”
　　经过交通科的筛选比对，很快就锁定了这辆悬挂号牌川A5942B的路虎车。说来也是凑巧，这辆套牌路虎相当狡猾，为了逃避监控拍照，昨天下午从成都出城，没有走环城高速和其他高速关卡，而是绕行了其他小路，要不是在都江堰市郊某处路段超速被一个新装的正在调试中的摄像头拍了照，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找不着它。可惜违章抓拍的效果模糊，只能确定车上至少有一名司机和一名乘客，无法看清面容。
　　通过这个线索顺藤摸瓜，地毯式排查附近路段的监控，最后的监控画面显示这辆5942B套牌路虎出现在106省道北往南方向，正朝着青城山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