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14、祸福相依

　　这个周日天气很好，王五的心情却是阴晴不定惴惴不安，富贵旅店里的络腮胡就像心头一颗启动了的定时炸弹，一直滴答滴答在响，却不知道会何时爆炸。
　　在去张家祠之前，来福问他，“老大，眼皮跳是左眼跳好还是右眼跳好？我今天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嘞”
　　王五随口回答说：“左财右灾呗。”
　　来福听了半信半疑，嘀咕一句：“那左右眼轮着跳到底是财还是灾？”
　　铁牛笑道：“是灾，桃花劫！你小子一定是昨晚偷看隔壁的江小花洗澡，用眼过度了吧”
　　“去去！我才不做那么猥琐的事儿。再说了，她晚上洗澡连灯都不开，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能看到啥？”来福对铁牛吼道，他回过头来贴近王五，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老大，你帮我算一卦看看今天的活儿顺不顺利吧？”
　　“滚！虾师傅叮嘱过我，算卦必须心持正念，否则会遭天谴。我们现在是去顺别人东西，怎么能拿来求卦。”王五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我们这不是劫富济贫嘛。”来福还不死心，对着大步流星向前走去的王五背后大声说，“是替天行盗！”
　　王五头也没回，继续大步走向前，铁牛笑着吆喝一声出发咯，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去，来福撇嘴忿忿地吐出一口唾沫，也追了上去。

　　周日的古玩市场一向十分热闹，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晴好的缘故，今天张家祠外摆摊的和逛街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王五留意到街上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他和来福铁牛就像这里的门卫，常来的熟客都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今天出现的这些陌生面孔有点奇怪，虽然表面上神色自若，但王五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既不是来摆摊的，也不是来逛街看古玩的，因为他们的眼神从不多停在货上，而是盯在熙攘来往的人流身上。
　　铁牛好赌钱，最近手气极差，输了不少正闹钱荒。他看中了几个身上藏有值钱物件的外地客商，迫不及待地想要下手，几次都被王五用眼神制止了，急得他脸都快扭成方便面饼了。
　　王五四下仔细观察，确认一切无误了，这才使了个眼色给来福和铁牛。他们三个人平时互相配合，偷东西都偷出套路了：通常是由王五负责出手偷，铁牛和来福在外围掩护。得手后，如果没被失主察觉，就装作若无其事分头离开，到旁边的张家祠里集中分赃。万一惊动了失主，来福就负责吸引注意力，首先转身逃离现场，铁牛和王五负责暗中阻拦追兵，最后大家在江边半山坡的猫儿洞会合。来福身形瘦小，又熟门熟路，跑得贼快，一般人根本追不上。即便他被抓住了也不怕，赃物在王五身上，来福逃跑只是个幌子，等来福被逮住搜身的时候，王五早就溜之大吉了。没有赃物，失主也奈何不了来福，最多打骂两句了事。
　　王五他们通常只挑那些外地人下手，不贪心，不动大财，所以本地的村民虽然知道他们经常小偷小摸，念其身世可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说破，有些心善的会去提醒失主，到街尾的垃圾箱里翻翻看有没有小偷留下的空钱包和证件，王五他们只偷钱，不拿其他东西。
　　今天王五手气不错，沉甸甸的钱袋轻松得手。没料到被偷的中年男人警觉性很高，他在钱袋上栓了根细绳绑在腰上，王五刚掏出钱袋就惊动了他，虽然立马割断了绳子，可失主一摸空空的裤兜，连忙大叫一声回头查看。来福见势不对，立刻挤开人群拔腿就跑，铁牛装作看货的客人顺势挡在了失主的前面。
　　中年男急得在人流中大喊：“站住！抓小偷！抓小偷！”他费劲地挤开铁牛，顺着来福跑的方向紧追过去，可是他身上还挂着一个笨重的背包，跑起来十分不方便，把沿途的路人都撞得七荤八素人仰马翻。还好街头有人出手抱住了来福，他才气喘吁吁地追到，踹倒来福用手指着骂个不停。
　　出手的人正是徐凡，他从来福身上爬起来，亮明了警察身份，来福顺从地让他搜了一遍，身上并无赃物。中年男子傻眼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徐凡问他，他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失业在家半年了，听人说倒卖古董能赚大钱，自己好不容易借了一笔钱来张家祠进货，现在钱被偷了，血本无归，回去不知道怎么面对家人和债主了。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
　　徐凡问中年男，“你被偷了多少钱？”
　　“六千六百六十元，用咖啡色帆布钱袋装着，这是出门时老婆特意交代放的吉利数字。”
　　人群里传出了一阵奚落的笑声，这时候，王五挤出了人群，对中年男说，“大叔，我看到刚才有人往垃圾桶里扔了一个棕色的钱包，你去看看是不是你的？”说完指着旁边不远处一个垃圾桶。轰一声，众人的眼光都转过去望着那个四周地上满是果皮饮料罐的垃圾桶。
　　中年男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伸手从果皮堆里捡起了一个咖啡色的帆布钱袋，赶紧打开一看，里面的钱居然都在，一分没少，他破涕为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要拿给王五。
　　王五看了眼那张沾了果汁的钞票，没有收，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中年男看出他嫌少，又抽出一百元递给王五。王五默不作声接过两张钞票，眼睛还盯着他手里的钱袋。中年男一咬牙，又抽出一百块钱，不由分说地塞到王五手里。
　　王五终于露出了笑容，差强人意地对中年男说：“谢了哈，大叔，看好你的荷包，下次别带这么多钱出门啦，现在不是都用微信、支付宝了嘛。”说完把钱揣进裤兜里，转身就走了。
　　中年男望着王五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把来福从地上搀扶起来，给来福赔不是。来福一脸沮丧，捂着被踹的背部，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今天果然诸事不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
　　这时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铁牛过来搀扶着来福，也准备离开。
　　徐凡拦住两人，询问了几句，记下了来福的姓名住址后才让他俩离开。
　　直到众人开始散去，徐凡这才发现杜佶誊和其他同事都不见了。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就像惊蛰春雨时的雷声，余音在江边峡谷间久久回荡着。
　　徐凡一拍大腿，心想坏事了，等他追上杜佶誊和大部队会合时，天色已昏暗了下来。只见山路拐角处，一辆拖车闪着警示灯，打斜勾着杜佶誊的警车正在慢慢驶离。山脚的另一边，有一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头，暮色中隐约可见一道细长的黑烟柱随风扶摇飘上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