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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着急忙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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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机场的指示灯闪烁,机舱内柔和的提示响起,提醒乘客们飞机准备降落。
陆修齐盯着逐渐接近的地面,深吸了一口气。
多亏了老员工的牵线,他当天就成功地联系上了吴鸿,并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往吴鸿所在的国家,准备亲自和他谈点事情。
落地后,吴鸿的接待也很周到,给陆修齐配了翻译、订好了酒店。
“酒店我就先不住了,你们吴经理现在休息了吗?”
翻译一愣,摇摇头说:“还没有,您不打算先休息一下吗?”
“事情紧急。”陆修齐示意司机拐弯,直接开往吴鸿的办公室。
助理帮忙推开门后,陆修齐坐下来环视了一圈,发现吴鸿的办公室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算是简陋。
看来陆景龙苛待吴鸿的传闻不假,陆修齐了然的垂下眼帘,紧接着,他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男人西装革履,却眼下乌青、头发凌乱,看上去是压力很大,很久没睡好的样子。
“你就是吴经理?”陆修齐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
“啊是的,陆总好。”吴鸿肢体有些拘谨,目光却很警惕。
他知道陆家这两兄弟的关系不算好,如今陆景龙抢了陆修齐的实权,后者这一趟来找他的目的怕是也不纯。
“听小赵说陆总有事需要找我谈。”吴鸿倒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急,需要陆总亲自出国,刚下飞机就来找我?”
陆修齐喜欢说话爽快的人,笑了一下道:“是和吴婉桃相关的事情。”
吴鸿愣了一下,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当初他为了保住吴家呕心沥血挣下来的产业,劝女儿嫁给了陆景龙。虽然陆景龙的帮助成功让吴家度过了危机,但吴鸿到底还是亏欠了女儿。
人在愧疚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吴鸿实在不敢面对女儿,于是便答应了陆景龙的要求,调来了这异国他乡。虽然被苛待,还从总裁的位置直降为经理,吴鸿也觉得这些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国内的消息偶尔会有人聊起,吴鸿从他人嘴里听到女儿不愁吃穿的日子,于是也逐渐放心下来。
“婉桃她过得很好,不需要陆总亲自过来提醒我。”吴鸿露出不易亲近的表情,嘴也逐渐抿成了一条线。
“是吗?”陆修齐观察着吴鸿的表情,继续说:“吴经理到底在国外,很多消息一时半会没有听说也很正常。”
“你什么意思?”吴鸿的身体前倾,语气逐渐激动起来。
“我的意思是,您知道吴婉桃被陆景龙囚禁凌辱吗?”
话音刚落,吴鸿的表情便僵住了,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冰水,不可置信地重复着陆修齐的话,“……囚禁,凌辱?”
“不可能,”吴鸿的眼神乱飘,情绪看上去非常不稳定,“陆景龙答应了我要好好对婉桃的,他,他对我发誓会好好对她的……”
陆修齐静静的坐着,看着吴鸿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一方面一直欺骗自己这是最好的结果,一方面隐隐觉得陆修齐说的都是真的,两种情绪碰撞到一起,吴鸿当下的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你说的都是假的,”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站起来指责陆修齐,“你说的都是假的!”
陆修齐皱了皱眉,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吴婉桃的那条项链。
细细的链条在灯下闪着光,下面的桃心吊坠晃了晃,吴鸿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秒,当即被定在了原地。他刚才愤怒的情绪如今只剩了烟,过了几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鸿瘫坐在椅子上,双手过去捧住了那条项链,喃喃道:“这是婉桃最喜欢的一条项链,是她母亲走之前送给她的……”
陆修齐终于开口道:“吴婉桃自从嫁给陆景龙,就无时无刻被监视着,陆景龙还经常把她一个人丢在房子里,自己出去寻欢作乐。”
“那天她被陆景龙恐吓凌辱,失魂落魄地托江咏思找到了我,让我帮帮她。于是我给她提供了安全的房子暂住,但没想到,依旧没防住陆景龙。”
吴鸿把手里的项链猛地攥紧了,心脏也跟着一紧。
“然后呢?”
“现在房子空了,”陆修齐的语气沉了下来,“我去找的时候只找到了这条项链。”
“我猜测是吴婉桃故意留下来给我的。”
“我已经派人去找她的下落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吴鸿听完沉默了很久,他呆呆地把目光移到桃心的吊坠上去,手指轻轻一摸,吴婉桃母亲的那张相片便出现在了吴鸿的眼前。
“珍珍……”吴鸿的眼圈渐渐红了,他轻抚着那张相片,像是跨越时空在抚摸自己的恋人,吴鸿的声音哽咽,他重重的喘了口气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女儿。”
陆修齐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是一酸,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吴鸿拿手掌粗糙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会儿后抬头正色道:“陆总这么远过来,应该不只是给我带来这个消息这么简单吧?”
陆修齐点点头说:“想必你也听说了国内的事情,陆景龙设计陷害我,然后架空了我在盈成的位置。”
吴鸿的目光落在陆修齐那只打了石膏的手上,目光沉了下来。
——陆景龙既然能对自己的弟弟下这么狠的手,那么婉桃目前的处境也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我这次找到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帮我找到陆景龙在资金链上的漏洞,或者其他更严重的问题。”陆修齐的语气严肃,他直视着吴鸿的眼睛,“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吴婉桃和吴家。”
陆修齐才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吴鸿就仿佛被说中了一般,表情一愣。
陆景龙的资金很多确实都来得不明不白,吴鸿之前不太清楚,只当他是救命恩人,调来国外,深入陆景龙的产业之后,才发现他在境外有多个洗钱公司,灰色产业也不少。
只不过吴鸿这个时候已经和陆景龙深度绑定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可这样的脏活又深深地违背了吴鸿自己的理念,况且女儿又在陆景龙的手里,他于是便只能一直痛苦煎熬下去。
陆修齐敏锐地捕捉到吴鸿僵住的那瞬,继续追问道:“来之前,我就听说了很多陆景龙苛待您的传言。其实以您的能力,要是一开始没有走错路的话,也绝对不会落得现在两难的境地。”
吴鸿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会安排人和您接触,您到时候只需要秘密地把证据和文件发过来就行,不需要您亲自露面,陆景龙也不会追查到您。”陆修齐趁热打铁,“我说过了,这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吴婉桃和吴家。”
“一旦陆景龙被传唤,我就会帮您安排航班,飞到其他国家避险。吴婉桃那边我也一直在安排人手寻找,争取抓紧时间救人出来,绝对保证她的安全。”
“钱的问题您不用担心,您的公司就算离开陆景龙后宣告破产,我也会帮您承担赔款,帮您重新开始。”
陆修齐说完后忐忑地握了握手指。
他的各种条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利弊也帮人分析了一遍,但万一吴鸿没有答应,那他就彻底失去了一张底牌,还有可能被陆景龙发现。
这次谈判就是和吴鸿心理上的一次博弈,即使他掌握了大部分的信息,但吴鸿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人。商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陆修齐很清楚,所以陆修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吴鸿彻底相信自己。
没有人说话,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陆修齐望着吴鸿梗着的后脖颈,看出这个人的挣扎与痛苦。
“好。”
吴鸿再次抬起头来,眼神已经从刚开始的举棋不定变得坚定。
陆修齐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已经被汗浸湿。
“我答应你。”吴鸿一扫刚才的犹豫和憔悴,目光如炬,“但是你得先留下凭据,否则我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你。”
陆修齐点点头,唤来了等在门后的律师。
等商量完,外面的天已经微微地亮起来了。
陆修齐和吴鸿站起来,默契而坚定地握了握手。
走之前,陆修齐又退了几步返回来道:“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味道,晨光熹微,陆修齐走到建筑外,捏了捏疲惫的眉心。
刚一抬头,对上了对面高楼上的巨幅海报。
海报上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被全网封杀的夏烨然。
陆修齐僵了一瞬,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攥成了拳头。
能这么快帮他在国外发展起来的,除了陆景龙没有他人。夏烨然那放大的微笑如同一个得意的挑衅,看得陆修齐有些呼吸不畅。
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如同梗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一日不拔除便永远疼痛,就算除掉他们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陆修齐如今也在所不惜。
“您现在要回酒店休息吗?”助理看着陆修齐复杂的神色,有些担心道。
陆修齐疲惫地抬了抬手,刚准备说话,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刚一接听,薛俏俏的声音就激动地从听筒里传出来,“陆总!冉哥醒了!他醒过来了!”
陆修齐的心脏重重一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大夫说有点虚弱,但是其他的都还好,我让他和你说说话。”
听筒那边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陆修齐就听见薛俏俏的声音远了。
“冉哥,是陆总。”
陆修齐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站在原地像一个无措的孩子,等待着那边的回应。
很快,陆修齐听见自己那个日夜牵挂着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
“陆修齐。”
冉星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陆修齐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再也走不动路了。
眼眶逐渐湿润起来,陆修齐使劲忍住哭腔,背过身去“嗯”了一句。
“我想你了。”
陆修齐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天知道他有多怕冉星再也醒不过来?
此时此刻的思念如同决了堤的山洪,从心底一涌而下,冲垮了陆修齐不断给自己加厚的高墙,势不可挡地奔涌着往下,然后这洪水在爱人面前便化成了温柔的溪流,潺潺流过,所到之处,荒漠也开出春天来。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秒得到放松,陆修齐的心脏开始软和下来,仿佛之前那些担心和害怕全都凭空蒸发,这世间只剩下了他和他深爱着的那个人。
激动、委屈、开心……所有难以言喻的复杂全都化成了脱口而出的几个字,“等我回来。”
两个人的思念化成千丝万缕的线,细细密密的捆着对方的心,把相隔的距离一再拉近,就算跨越千里万里,也甘之如饴。
陆修齐挂了电话便喊助理定了最近一班回国的航线,酒店也不打算回了,即刻出发,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浪费。
听筒那安静下来,冉星眉眼间然后浮起一层淡淡的微笑。
“都挂了,还听呢?”薛俏俏伸手把手机从冉星手里拿过来,对着他笑了笑。
冉星在薛俏俏的帮忙下躺回病床上,虽然大夫说他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很重的伤,但毕竟昏迷了一个多星期,整个人都苍白了不少,薛俏俏看见他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手也有些抖。
“我这几天都快担心死了。”薛俏俏一回想之前的担心焦虑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以为冉哥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冉星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薛俏俏的肩膀,“俏俏你辛苦了。”
薛俏俏擦了眼泪,又重新振作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旁边的保温桶说:“这是我妈给炖的汤,说是给你补一补。”
“上面的油我都拿勺子撇了,冉哥我帮你盛一碗吧。”
“我查了航班,陆总回来还得好几个小时呢,你喝完汤就先睡一觉吧,说不定醒来的时候陆总就回来了。”
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呢?冉星在心里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薛俏俏现在的小心翼翼的状态是怕他再出事,于是也没说什么,接过俏俏手里那碗汤,乖乖地一口一口喝了。
“行,休息吧。”薛俏俏把空了的碗接过来,替他掖好了被子。
冉星本来不困的,他怕再像之前昏迷的那段时间,做那些可怕的循环梦。可眼睛闭起来之后,意识就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半梦半醒之间,冉星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被谁很珍重地牵了起来。
指尖的触感干燥而温暖,冉星一侧头,便看见了陆修齐坐在自己的床头——他将自己的手牵着抵住额头,然后深深地望着自己。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呢?
冉星觉得这目光仿佛在霎那间击碎了自己,连轻飘飘的灵魂都跟着振动,然后再被这它轻柔地牵回地面,温暖地黏合起来,包裹起来。
陆修齐看见他醒了,仿佛不太确认似的,轻轻地叫了一声冉星的名字。
他的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冉星一听鼻尖就酸了,紧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便砸了下来,砸得陆修齐慌了神。
“怎么了,怎么这是?”陆修齐急急忙忙地抽出床头的纸巾给冉星擦眼泪,眼里全是心疼。
冉星越哭越厉害,一开始的眼泪里可能带着委屈,但哭到后面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了。
陆修齐把他轻轻抱进自己怀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一下一下地给冉星拍着背。
直到陆修齐的衣服被冉星给哭出了一大片阴影,冉星的抽泣声才渐渐小声下来。
“我不是在这里吗?”陆修齐把鼻子埋进冉星的颈窝里面,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心里也一阵一阵的发酸。
冉星揪着陆修齐的衣服,直起身来摸了摸他被打上石膏的那只手,“疼不疼?”
声音颤颤巍巍的还带着点哭腔,陆修齐看着冉星哭红的眼睛,温柔的视线将他的脸从上到下临摹了一遍,“你瘦了好多。”
他不想把这次珍贵的重逢弄得严肃,也不想让冉星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便极力避开了那些容易变得沉重的话题。
好不容易再见面了,要开心才对啊。
冉星抽了下鼻子,转过脸去不让陆修齐看自己,“我问你疼不疼?”
陆修齐有点想发笑,“那快出车祸,抱着我的那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疼?”
“就知道逗我,”冉星垂下头,不想再理陆修齐。
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冉星的下巴突然被他抬起,唇边便落下了一枚温暖的吻。
冉星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回吻过去。
两个人都实在是太想彼此了,吻起来便有些忘了情,直到冉星有些呼吸不畅了,陆修齐才舍得放开他。
冉星靠着陆修齐的肩膀,别过脸去喘了一会儿。
陆修齐抱着冉星,感受他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病号服传过来,然后有些贪恋地蹭了蹭冉星的脖子。
“现在其实一点都不痛了,医生说再静养一个月就能拆石膏,换绷带了。”陆修齐说。
“那一个月不拆,那你这手岂不是都要臭了?”冉星跳脱地说,陆修齐瞬间被他给逗笑了,笑得肩膀都轻轻得抖起来,连带着冉星一块抖,抖得冉星恼了。
陆修齐把两人分开点距离,认真地盯着冉星的眼睛说:“那你还要我吗?”
他差点经历了又一次和冉星的生离死别,意识到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人更珍贵的,于是学会了省去那些拐弯抹角的别扭,把一颗赤诚的心剖开盛在爱人的面前。
陆修齐很少有这么直球的时刻,冉星被这眼神看进去了两秒,随后便不自在地移开眼睛,嘟嘟囔囔说,“那就勉强洗洗还能要吧,我也不能低价卖了你……”
陆修齐勾起嘴角,“我刚刚问了医生,说你这段时间要好好补补,我会喊助理隔一天时间送一次过来,你要好好地吃下去,不能像之前那样算什么卡路里。”
他用手指轻轻地划过冉星的脸颊道:“脸都瘦尖了。”
冉星听完用手捧住自己的脸感受了一下,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往门口望了望,“什么助理?凌杉呢?”
陆修齐听见凌杉的名字,眼神暗淡下来,他勉强地撤出一个微笑,揣摩着说:“他……情况有些不太好。”
“什么?”冉星吃了一惊,身形有些不太稳,“那有消息吗?是在医院还是在哪儿啊?”
对话还是不可控制地向陆修齐不想看见的沉重滑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冉星,于是只能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吴婉桃和江老师他们呢?”冉星的语气急切起来,他抓着陆修齐的手想从他这里听见哪怕一个好消息,可陆修齐还是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冉星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愁容满面。
陆修齐叹了一口气,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冉星说清楚了。
“所以说,连我们出车祸的事情也不是意外?”愤怒染红了冉星的脖颈,下一秒,他又愧疚地想起来是自己接受了夏烨然的那个挂件,自责的情绪便涌上心头。
“是我太蠢了,虽然知道夏烨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冉星愧疚地说不出话来了,陆修齐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说,“不怪你,他们想要做这些事情肯定不是一时半会了,一切都发生地那么恰好,就恰恰证明了他们计划了很久。”
“所以无论我们怎么小心,陆景龙他们都会找到方法让我们上钩,”陆修齐重复了一遍说:“这不怪你。”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冉星一下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于是拉着陆修齐说了好久的话,仿佛要把这一个多礼拜没有说的话全都讲完。两个人一起呆了一整天,直到晚上陆修齐催他赶紧休息了,冉星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陆修齐强制地把他按回病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又关了病房里面的灯,自己躺在了旁边陪护的小床上。
黑暗里,冉星闭了闭眼睛,又忍不住开口说:“陆修齐,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嗯?”陆修齐轻轻的回应一声。
病床上传来轻轻的翻身的声音,借着月光,陆修齐看见冉星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你相信有轮回这种东西吗?”
陆修齐思考了一会儿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冉星:“准确来说,那其实不是一个梦,是很多很多个梦拼凑到一起的。”
陆修齐没说话,静静地往下听。
“我梦见我们其实很早就认识,不对,”冉星调整了一下措辞,“是认识很多次了。”
陆修齐来了兴趣,“怎么个很多次法?”
“就是……梦里是这样的,”冉星缓缓道:“每次梦境开始之后,我们都会爱上彼此,经历完很多的事情后,我们就会因为各种的意外而分开,最后一切都恢复原样,我们再重新认识。”
“像一个循环的轮回。”
“但是具体的细节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些梦很长很长,每次快到结尾的时候我都好痛苦。”
“就像真的和你永远分开了一样。”
夜里病房走廊外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窗外夏虫的鸣叫,陆修齐在听完冉星这番话之后,胳膊上却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这些梦实在是太真实,太深刻了,每一次的陆修齐和冉星都没有好的结果,”冉星叹了一口气说,“我醒过来的时候甚至都还在哭。”
陆修齐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冉星于是探了探头,望向他那边。
“我不怎么相信轮回,”过了一会儿,陆修齐终于开口道:“但是我相信平行世界。”
陆修齐心里突然多了一种神奇的宿命感——那么他穿进这本书里面,是不是也可能不是意外,而是和冉星的命中注定呢?
“你是说我梦里的那些,都有可能是平行世界里面发生的事情吗?”冉星突然兴奋起来,踢了踢被子说:“那岂不是有好多好多的陆修齐和冉星了?”
陆修齐笑了笑说:“不清楚。”
冉星兴奋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冷静下来,他难过道:“可是那么多的陆修齐和冉星,都不能最后走到一起。”
听了这话,陆修齐心里咯噔一下。
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被牵住了,冉星探身过来,捞起陆修齐的手,用力地挤进他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
“但我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清辉,不知道哪里的白玉兰开了花,初夏的清风里便夹杂着阵阵的香味。
陆修齐看清了面前人那张清瘦的脸。
冉星这样说着话,眼下的那颗小痣便烙进了陆修齐的心里。
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仿佛跨越过无数时光的怦然心动。
“我们会成为最最幸福,最最美好的那一对冉星和陆修齐。”
冉星的嘴角翘着,所以连这话都染着笑意。
陆修齐被他所感染,轻笑一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快睡吧。”
陆修齐走下床,在冉星额头上小心地落下一个吻。
月光皎皎,他和他的爱人一定会幸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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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了个严实。海上风大,卷出骇人的浪花拍在礁石上,令人心惊。
这个天气没什么人出海,渔船都停靠在了避风港里。
海风吹来一阵腥咸的气味,不知道是心理阴影还是什么原因,陆修齐闻了有些直犯恶心。
渔民们领他绕过一片礁石,来到了离避港口不远的岸上。
“就是这个了。”领头的渔民操着一口带着浓重方言味的普通话,用手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那个麻布袋。
“我们在那附近捞了好几天才捞着的。这麻袋感觉和那个小姑娘给我们的图片上一模一样。”渔民顿了顿说:“但是我们没一个人敢打开。”
陆修齐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走近麻袋,然后用剪刀划开了绑着袋口的麻绳——凌杉苍白的脸就那样跳进了他眼里。
陆修齐呼了口气,垂下眼帘,吩咐助理把渔民的打捞钱给付了,还额外地给了一整个星期的饭钱。
海浪声传进耳朵里,陆修齐不知道在远眺哪里,思绪一点一点的跟着飞远了。
他还记得凌杉第一次被送到自己手里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凌杉很倔,做任何事情都是AI的那个死脑筋,陆修齐有的时候烦死他了,但经过了多年的磨合,陆修齐不得不承认凌杉是一个非常非常棒的助理。
虽然他只是个人工智能,但陆修齐早就把他当成一个完整的人对待了,有些时候,他甚至更像一个陆修齐的懵懂无知的弟弟。
陆修齐垂下头,心里在冷静地计算怎么最小地减少损失的同时,不可遏制地犯上一点复杂的酸。
这点酸被抿出来,便开始无限地放大,陆修齐心头猛地一空,怅然若失。
——凌杉可以重新被修好,可以重新换一个更好的外壳,可是陆修齐就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助理付完钱,小跑过来说:“陆总,海边风太大了,咱们还是先回车里去吧。”
陆修齐点点头,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道:“你这几天跟着我,忙里忙外地辛苦了,这个月的奖金我会和财务部说,双倍发给你的。”
助理谦逊地谢完陆修齐,抬头道:“那这个送去哪里?”他指向岸边那个麻袋。
陆修齐给他发了个地址,是制造凌杉的那个公司,他说:“和那边的人说一下,原始数据请务必要保留下来。”
助理答应后,指挥人忙去了,陆修齐也开车回到了医院里。
他现在倒真像个守财奴了,只不过他没有满库房的财宝,只是死死守着冉星,一刻没见到就跟丢了什么似的。
“……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病房里一阵嬉笑,陆修齐推开门,发现来的人挺多,除了薛俏俏,还有蒋姜、四月她们。
陆修齐一一打过招呼,自觉地在陪护床边的小椅子上坐下,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床头摆满了花,几个人围着冉星亲亲热热地聊天。
熊导她们早些时候来过了,嘱咐冉星要好好恢复,说电影还没拍完,大家都等着冉星回来呢。
但熊导没说的是,冉星现在这个电影项目属于陆修齐之前定下来的,但现在掌了实权的是陆景龙,他正一步步把陆修齐辛苦做的那些东西全部掰掉,冉星主演的这个电影更是首当其冲。
盈成那边已经停了资金了,剩下的那些到底能不能拍完都还是另说。
但在一个大病初愈的人面前,没有人说这些丧气话,冉星只当恢复好了就能继续回去拍电影,喝补品的态度都更积极了。
“以前我就说你身体太差,这回好了,从小到大没喝的补品都一块儿补上了。”蒋姜笑着帮冉星抽了张纸擦嘴,冉星擦嘴的空隙没忘了往旁边瞥一眼陆修齐。
蒋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抛了个眼神给旁边的四月和薛俏俏,三个人便捂着嘴轻轻地笑起来。
几个人再说了会儿话,便都告辞了,病房里便又只剩下了冉星和陆修齐两个人。
“你那一个字一个字地戳,不累吗?”
陆修齐刚要抬头,意识到冉星是在笑自己单手打字笨,便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了。
“说你一句你还生气。”冉星扶着吊瓶,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陆修齐听见动静,把电脑放下,急忙过来帮冉星。
“是要上厕所吗?”
“不上,”冉星用鼻尖碰了碰陆修齐的脸颊说:“过来哄人。”
两个人自从出了事之后变得更黏糊糊的了。
陆修齐装模做样叹了口气,拿过旁边的电脑继续做他的“杨过”。
冉星逗他可好玩,有床不坐,非要和陆修齐一起挤小椅子。
阳光正好,冉星盯着陆修齐笨拙的手指,伸手过去轻轻点了点。
那双手于是停了一下,反过来抓住了冉星的手。
冉星的左手挂着吊瓶,陆修齐的右手打着石膏,两个人就静静地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
完好的那两只手十指相扣,就像他们一样。
——虽然受伤,但仍用最好的自己去努力相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