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席卿卿

3、人生自是有情痴（下）

　　她是真的很像再见他一面，远远的看一眼也行。
　　“妈。”她看到关世卿特别开心的跑过去，对着一位佝偻着背，满头花白的老年妇女笑道。
　　那一刻钟予晴似乎看到了关世卿笑着跑向她的样子。
　　那天他那明亮的笑容，挺直瘦高的身板，让钟予晴一直记了很久。
　　“晴晴，你要等你哥哥吗？”李斐叫了她几声，拉回了思绪。
　　钟予晴收回目光摇摇头，和李斐拎着东西离开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关世卿问道，眼角正好瞥到了钟予晴的转身。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好像被人踩碎了，他是个要强的人，不希望他喜欢的女生知道他的穷苦，但他也不想隐瞒这些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逃避，逃离有她的地方躲起来，不让人看到他的伤疤。
　　可目光又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了，今天的衣服很衬她的肤色，本来就白皙皮肤又身材高挑的她穿上白色小洋装显得更端庄大气，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关世卿的目光彻底被她吸引了，直到钟予晴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廷年，这是我给你做的午饭，要趁热吃，别因为工作忘记吃饭。”母亲提醒道。
　　“知道了，母亲。回去注意安全。”关世卿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饭盒点点头。
　　母亲一个人佝偻着背，从繁华的街道走到泥泞小路上，前几天刚下过雨，路上的水还没有干，和土路混在一起，成了泥巴路。他的母亲步伐比较慢，路上还买了点菜，看起来格外的让人心疼。
　　穿着精致的钟予晴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身后，她想了解他的过去。
　　终于到家了，母亲抬手将小门推开，慢慢走了进去又关上门。
　　钟予晴走到他家门口在那里站了很久。
　　也许，自己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拒绝自己了。
　　房子很小，门很破旧，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布局，小小的前院，前厅只有一张破旧的黑漆桌子，两把凳子，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和自己的家里比起来确实差距很大。
　　可她如果不在乎呢？他会介意吗？
　　最终钟予晴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敲开那扇门，她怕他知道会觉得自己在践踏他的自尊心。
　　新买的洋装和小皮鞋上布满了泥点子，回到家时吓坏了家里人。
　　“晴晴，你这是去哪了？”母亲正在和姐姐收拾碗筷准备吃饭，钟予晴的出现吓到她俩了。
　　钟予晴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晴晴，快换下来衣服，我给你洗一下。”钟暮秋走过去再确认妹妹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后说道。
　　“嗯。”钟予晴点点头回房间换衣服。
　　夜晚，钟予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反复想着白天看见的情景。
　　她不停的问自己，她真的喜欢他吗？如果跟着他吃苦自己会不会后悔？当惯了富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如果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自己能接受吗？
　　想了很久，钟予晴终于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如果真的要和他吃苦，那自己就陪着他，可他……并不喜欢自己啊。
　　与此同时，关世卿也躺在床上反复想着白天见到她的情景。
　　她那么高贵优雅，而自己只是一个穷小子，没有办法给她更好的物质生活，跟着自己是不是会吃苦受累，最后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变成一个为了子女一味付出的老年女性。
　　他不希望，因为她不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过着精致的生活，十指不沾阳春水，儿孙满堂，而不是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想到这里关世卿又叹了口气。
　　他们终究不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俗话说得好，人一旦和命运扯上了关系就真的变得很微妙。
　　近日来，因为政府的打压很多学生自发性的组队游街，钟予晴还没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被好姐妹李斐拉着加入游街的队伍中。
　　钟予晴一直游走在边上，没有跟着喊口号，只是跟着不停的走，因为大部分的学生拒绝上课，所以学校里是没什么学生的。
　　因为示威的学生越来越多，政府不得不出动警察打压学生们的士气。
　　警察们的到来让队伍变得混乱起来，所有学生都开始四处乱跑，钟予晴和李斐被人群挤散了，混乱中不知被谁狠狠的撞了一下，脚被绊住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抱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
　　有警察看到他们两个便扬手将警棍往她身上打。
　　那人一把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
　　警棍的力量一下一下打在那人身上，他咬着牙没有吭一声，只是紧紧的护住钟予晴。事情发生的太快，钟予晴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被人护在怀里被打。
　　“把他们抓起来。”为了给学生们下马威，警察们抓了几个带头的学生，其中就有钟予晴和救他的人。
　　看到这人是关世卿时钟予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很温暖，但看到他的脸上被刮的有伤痕时又很心疼。
　　警察推着他们往一个简单的牢房走去。
　　抓的人学生太多，只能先让他们待在简单的牢房里，其实也就是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别再示威游行了。
　　钟予晴主动走过去扶住救她的关世卿，两人目光相撞时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方。
　　牢房里已经被抓了好几个学生，女学生都坐在唯一的小床上，男生都站在一边。
　　钟予晴让关世卿坐下她想给他看看伤势，却被关世卿摇头拒绝了。
　　钟予晴没有说话心里却很失落。
　　更多的学生被抓了进来，关世卿站起来在离钟予晴不远的地方站着。
　　李斐也被抓紧来了，她担忧的看着钟予晴，“我看到他们动手打你了，你没事吧？”钟予晴摇摇头，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关世卿。关世卿正好也在看她，目光再次相撞，两人还是无话。
　　女学生们坐在仅有的小床上，男神们或三两个的聚成堆站在一起，李斐和身边的小姐妹不知道在议论什么，突然凑到钟予晴的面前小声道，“那个人一直在看你。”别说边用眼神示意她。
　　钟予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独自一人的关世卿。
　　两人的目光又相撞了，这次关世卿躲开了她的目光，慌张的就像被人看透他的内心一般。
　　“你看错了吧。”钟予晴眼中的光终是黯淡了下去。
　　门突然被打开，几个警察那个警棍走了进来，“谁是钟予晴？”钟予晴听见他们喊她的名字一时紧张的竟忘了回答，“我说谁是钟予晴？”又重复了一遍，钟予晴才缓缓举起手，“我是钟予晴。”
　　“有人要见你，跟我来。”说着两个警察一人一边的架起她就要拖出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钟予晴挣脱警察的束缚却无奈力气太小。
　　李斐也紧张的抓着钟予晴的一个胳膊不敢放手，“放开她，放开她！”一旁的关世卿看不下去了，抓住其中一个警察的胳膊道，“放开她，我替她去。”
　　“有人要见她，你们别跟着瞎掺合。”警察提醒道。
　　“那我跟她一起去。”一个人总好过两个人。
　　关世卿坚定的目光，让钟予晴心里暖暖的。
　　警察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牢房。
　　到了一个小黑屋警察示意她进去，钟予晴探头看了眼屋里，始终不敢抬脚进去，屋里太黑了，她不知道里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关世卿清楚的看着她的手在抖，她在害怕，他二话不说打头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屋里坐着的正是警察厅长和钟予晴的哥哥钟云久。
　　一看到钟云久，关世卿立刻松开钟予晴的手，两个人脸上蒙上一层红晕，都很不自在的躲避着对方。
　　钟云久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扭头问关世卿，“廷年，你怎么也在这里？”警察厅长一听就立刻问道，“你们认识啊？”钟云久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他和我在一个部队共事。”警察厅长表示懂了，随即放了人。
　　三人一起走出警察局，钟云久对关世卿说，“廷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能送我妹妹回家吗？”关世卿看了钟予晴一眼点点头。
　　两个人一路无话，直到一个小女孩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哥哥姐姐买束花吧。”
　　钟予晴看了眼小女孩手里的花又看了眼关世卿。
　　“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关世卿正要掏出钱时，钟予晴突然开口了，“不好意思，小妹妹，我不喜欢花，我对花粉过敏。”
　　“那好吧。”小女孩悻悻的离开了。
　　钟予晴其实很喜欢花，但她不想关世卿乱花钱，她也知道他的情况，她就是不想他难受才替他解了围。
　　关世卿看着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的自尊心再次被践踏了，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欢花，只是因为自己穷没有钱才会这么说的。
　　快到家门口了，钟予晴终于开口了，“我家就在前面，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关世卿听见她下了逐客令，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到之前装没事的样子。
　　“好。”关世卿点点头，转身离开。
　　钟予晴看着他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开，她就知道了，他们终究是无法在一起了。
　　关世卿心里也明白，她对他终究是没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