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席卿卿

2、人生自是有情痴（中）

　　1937年，民国26年
　　钟予晴在母亲教书的女子学校念书，那时的校服叫文明新装，上衣是蓝色的七分袖，下身配着黑色的中裙，看起来充满了“知性”，“高雅”。
　　一放学她就和母亲一同往家走，母亲告诉她，她的哥哥给张罗了一门亲事，今天去见面。
　　这时的哥哥当兵去了，他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青年，每次学生们上街游行时他必在人群中，还没毕业就偷偷的报名要去当兵，当时气的父亲差点把他赶出去，索性他的连长念在他读过书给他安排了一个文职工作。也正是因为这个文职工作才和她先生遇见了。
　　当时有一些加密文件需要专人解密，而她先生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她哥哥又总是给他送文件，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哥哥说他是个话少但老实的人，他跟他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女孩子打闹过，也不曾谈过恋爱，说是人看起来很不错，家庭也不差。
　　这不钟予晴刚进家门，还没坐下就被哥哥拉着去饭馆同他见面，他好像是有什么事要晚点来，兄妹俩就开始聊天。
　　“哥哥，我中学还没毕业呢。”她觉得她的年纪还有点小，没想到这么早就开始了相亲。
　　“小什么小？女大不中留，小心以后没人要你。”哥哥总是这样吓唬她，每次都她吓哭，然后挨父亲一顿打，才会老老实实的和她道歉。
　　“哼！”她不屑一顾道，“没人要就没人····”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捂住了嘴，“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妹，这么优秀怎么会没人要？”哥哥大概是因为当了兵的原因，说话同以前不同了，不再文绉绉的，反而有点糙爷们的感觉，可能是跟部队的那些人相处久了被同化了。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有点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廷年，来，坐着这里。”哥哥招呼他过去，坐在她对面，他坐下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她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浓眉之下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这是钟予晴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好，我叫关世卿。”一开口声音低沉雄厚。
　　钟予晴微微一笑伸出手，“钟予晴。”
　　那一刻关世卿感觉心里好想有什么东西停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活泼明媚的女孩，一时愣住了。
　　她笑起来嘴边还有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可爱，小圆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亮，白皙的皮肤，就连普通的学生装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那么好看。
　　“廷年。”哥哥碰了他一下，他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还很好看。
　　关世卿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躲避了钟予晴的目光。
　　他有些自卑，自己没怎么收拾草草的就跑出来了。
　　人家女孩子穿着校服都那么好看，自己穿着破旧的中山装显得格格不入。
　　钟予晴看见他躲避自己的目光以为他没有看上自己，眼里充满了失望。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他的。
　　关世卿的目光一直到吃完饭都在躲避着钟予晴。
　　钟予晴也觉得这场饭吃的食不知味。
　　反而是哥哥吃的很开心，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是两个人害羞。
　　“握个手吧。”钟予晴觉得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不如好好的道别。
　　关世卿看了看她的手犹豫了一会握住了她的手。
　　“再见。”钟予晴到最后都在冲他微笑，她希望自己的笑容可以留在他的记忆中。
　　关世卿看着钟予晴和她哥哥走远的背影落寞极了，他没想到相亲的女孩的长得好看，还活泼明媚，真的是走进他心坎里了，可是自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终究是配不上人家，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离开。
　　一路上钟予晴都没有说话，想着进门时明亮的他，吃饭时安静的他，离开时温柔的他，他走进她心里了，可他躲避的目光又让她难受。
　　“晴晴，怎么样？”一进家门母亲，父亲，姐姐就围了上来好奇的问道。
　　钟予晴实在是没精力就绕过她们回房间了。
　　留下一群人傻站在原地。
　　“云久，这是怎么了？”母亲不解的问着大哥钟云久。
　　大哥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对二妹说，“暮秋，去看看小妹。”二妹钟暮秋点点头去敲了敲钟予晴的门，等里面应声了她才推门进去。
　　此时的钟予晴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钟暮秋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道，“是不是见面不顺利？”钟予晴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开口，以大哥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因为他难受，他肯定回去找他的。
　　“晴晴，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试着去接受。”钟暮秋毕竟是女孩子，大约能猜到她的想法。
　　“可是真的喜欢的时候还能接受所有结果吗？”钟予晴看着二姐靠口问道。
　　钟暮秋“扑哧”一声笑了，“我们晴晴这是情窦初开了？”她看着钟予晴这张悲伤的脸收起笑容说，“如果真心喜欢，可以让大哥去问一下。”
　　“别···”钟予晴着急道。大哥的脾气可是众所周知的，冲动，易怒，让他知道了还得了。
　　“我会跟大哥说清楚的，人家也没有明确的拒绝你不是吗，所以啊，让大哥去问问，省的你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钟暮秋说的话很在理，钟予晴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出了钟予晴的房间钟暮秋就把钟云久拉到一边说了刚才的事情，钟云久虽然生气但还是决定压住火气去旁敲侧击一下拒绝他妹妹的原因。
　　次日，钟云久去的很早，坐在关世卿的办公室里等他。
　　“伯康，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有什么事吗？”关世卿一推门看见钟云久坐在凳子上等他有点惊讶。
　　钟云久站起来一把揽过关世卿的肩膀小声道，“廷年，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关世卿一听皱起眉头，“挺好的。”他背过身去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不喜欢她？”钟云久向来说话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
　　关世卿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各方面差距都太大了，让他没有办法勇敢的迈出那一步。
　　钟云久看他的背影许久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关世卿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似是眼泪。
　　钟云久虽然没有和关世卿闹掰，但心里也一直不好受，毕竟在他看来这两个人是绝配。一个朝气蓬勃，一个活泼明媚，一个努力上进，一个聪明优秀，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端庄秀丽，任人怎么看都觉得是绝配。
　　回到家里后钟云久看到钟暮秋和钟予晴坐在前厅的桌前聊天，钟予晴看到大哥那一刻眼里充满了期待。钟云久思索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样了？”钟暮秋开口问道。
　　钟云久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妹妹。
　　钟予晴这下彻底明白了，这人是真的不喜欢她…她没有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悲伤，而是回到房间关上门，躲进被窝里才小声哭起来。
　　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终究是不喜欢自己的，或许她不够好，不够让他喜欢自己。
　　另一边的关世卿也很不好受，回到家中，看着家徒四壁的小屋，他只能接受现实。
　　他的父亲在世时，家里的条件还不至于这么差，父亲是当兵的，每个月总会寄一些钱回来，可直到父亲在战场上意外牺牲，除了一点少的可怜的抚恤金之外，就只留下了他的母亲带着两个儿子。
　　而他的哥哥又学会了抽大麻，整日拿着钱挥霍，直到家徒四壁，之前的东西全被拿去当了，除了这间小房子。
　　后来哥哥又得罪了地痞流氓被打伤无钱医治因此丧命才让他和母亲得已喘口气，之前的怨气压的太久了，母亲还差点被气死。
　　如今开始了新生活，母亲一人真的无法供养他上学，索性他也懂事，选择去部队当兵，但因为他的努力上进，成为了一位专门破解机密文档的专职员，生活总算是能松一口气，日常的开销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必每日担忧了。
　　风雨过后是真的能看见彩虹的，这点让关世卿深信不疑。
　　在日常生活中，关世卿也是一个很上进的孩子，他知道要改变自己就只能读书，就算不能上学，他学的知识也不会比别人少。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没有工作时他就躲起来看书，他母亲告诉过他，他所看到的知识都是属于自己的，别人是拿不走的。
　　“廷年，回来了。吃饭吧。”关世卿的母亲以前也是富家小姐出身，跟着父亲之后就放弃了所有物质生活，慢慢的活成了一位家庭妇女。
　　关世卿看着眼前佝偻着背的母亲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钟予晴，他感觉她跟着自己也会受这样的苦，不禁眼眶红了起来。
　　“母亲。”关世卿抱住母亲没有只言片语，只有无声的流泪。
　　母亲似是懂他一般没有探究事情，而是用手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一般的哄着他。
　　因为关世卿和钟予晴没能走到一起，两个人最近都无精打采，钟予晴的好姐妹李斐看到她真的闷闷不乐就提议和她出去逛街。
　　父亲和母亲一早就去上班了，大哥一早就回了部队，家里只有二姐自己在家。
　　“晴晴，去逛逛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钟暮秋明白只有转移注意力才能让她心里好受点。
　　李斐见状拖着没什么兴趣的钟予晴就走了。
　　这一路上李斐买了好多东西，大包小包的，钟予晴只买了一身白色的洋装，配着小皮鞋，还是李斐非要她买，说是特别好看。
　　钟予晴帮她提着东西路过部队时突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