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挣扎》艾月A

1、第1章

　　7月15日，早晨，8点20分，周远程站在寂静的走廊里，抬手敲响了402号女生宿舍的门板。
　　那时，滨水市教育学院最后一批离校的学生，己经象潮水退去似的，离开了校园。不过，他们并没有象潮水退去时那样，留下许多争奇斗艳，美味可口的海鲜；而是留下了遍地色彩缤纷，花枝招展的垃圾。
　　那些垃圾，散布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恣意的伸展着它们残缺不全的姿体，向阴惨惨的天空展露着自己千娇百媚的容颜；最是那些轻浮的破纸片和塑料袋，被风一吹，便兴高采烈起来，象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开始在校园里翩翩起舞。
　　从凌晨起，云朵便象前来看明星演唱会的粉丝那样，争先恐后的在天空聚集起来，越聚越多，渐渐把整个天空完全笼罩。
　　那些被学生们扔的到处都是的瓜果残肢，在闷热的空气里捂了两天两夜之后，开始腐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潮乎乎的霉味儿。
　　7月13日上午11点，最后一门课程考完，毕业班的学生们就开始随心所欲的在校园里制造各种垃圾，借以宣泄他们在滨水市教育学院这几年累积下的离愁别绪。
　　学校的清洁工凭经验知道，那两天里，他们前面刚打扫干净，后面立刻又会被学生扔的遍地狼藉，所以他们干脆就停了工，想等学生全部离校以后，再开始收拾。
　　清脆的敲门声在走廊里回荡，几乎同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梳着两根长辫，两眼闪闪发光的女生出现在周远程的面前。
　　“过来了？”女生退了一步，让开门口，热乎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周远程的脸。
　　“嗯。”周远程从女生面前经过，走进宿舍，并顺手关上门，“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你喝水吗？”女生侧转身，微笑着，用眼神向周远程示意了一下窗台上的热水壶，“我刚才去打了点儿热水。”
　　“不喝。云舒，我想抱抱你！”周远程往前跨了一步，伸开双臂，一把搂紧钱云舒的身体。
　　钱云舒没说话，手臂立刻蛇一般紧紧缠在周远程的腰上，仰起脸，迎着周远程俯下来的唇，热烈地吻了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飞逝着……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吻她！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周远程伤感地想着，“她是我的初恋！这就是我的初恋！一会儿，它就要结束了！这辈子，我也许再也遇不到象她这样的姑娘了！唉！这就是我的命！她现在肯定跟我一样难受……她和我一样，生在一个条件不好的家庭！没人能帮到我们！结局从一开头就想到了！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刻……”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仍然吻着……似乎要吻到世界末日到来的那一刻。
　　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们继续吻着……
　　不知从何时起，寂静的走廊里传来扫帚在地面划动的声音。
　　周远程头发里的汗象潺潺的流水，一股股的往外窜，那只伸进钱云舒衣服里的手，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肌肤正变得越来越潮湿。尽管是阴天，但毕竟是七月份，气温很高，两个人抱在一起，就像各自抱着一个小火炉。
　　“打扫卫生的过来了！”钱云舒身上的肌肉突然一紧，悄声说着，要从周远程怀里挣出来。
　　周远程早听到了走廊里扫帚摩擦地板的声音，也早听到了那声音正渐渐向402宿舍的门口接近，还听到了有人开关其他宿舍门的声音，并判断出402宿舍的门，也很快将要被那个人推开。他只是不舍得放开钱云舒的身体，才一直没动，想等到门即将被推开的那一刻再撒手。
　　“我去把门插上。”周远程放开钱云舒，向门口走去。
　　“不用了，我该走啦！再晚就回不去了。”钱云舒阻止了周远程，并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裙。
　　周远程听钱云舒说过，她们家在山阳县东滩乡下属的一个村子。她回家首先得坐2个多小时的班车到达山阳县，然后再换乘中午1点20分的班车，花一个半小时到达离家还有九里路的公路下车点，最后再花一个小时左右走回村里去。
　　为此，钱云舒必须在早晨9点50分坐上那趟从滨水市汽车站前往山阳县的班车。那时，是早晨9点。他们需要带着钱云舒的行李马上出发，坐滨水教育学院南门口那辆经过汽车站的2路公交车，花20多分钟，赶到汽车站，买票上车。
　　周远程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于是，立刻转身回到钱云舒的床前，扛起那个已经用麻袋装好的铺盖卷，与提着一只大提包的钱云舒快步往楼下走。
　　走出楼门，周远程看到地面有点潮湿，知道在他进入402宿舍的期间，外面已经悄悄下过一阵小雨。周远程顾不上欣赏校园里那些被雨水浸润过，翠绿诱人的树木和娇艳迷人的花朵，加快脚步，匆匆穿过寂静的校园。
　　当他们脚步如飞地冲进滨水市汽车站的购票大厅时，离发车的时间只差9分钟。周远程放下麻袋，立刻就去买票。
　　排队的有五六个人，周远程等了大约三分钟，总算买到了票。他看了一下腕表，离开车的时间还有5分钟，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周远程扛着麻袋，跟在钱云舒后面，穿过检票口，走进汽车站后院的停车场，找到前往山阳县的客车，在一位男乘务员的帮助下，攀着车后那个窄小的铁梯，把麻袋送上车顶，用车顶的网绳固定好，然后再从铁梯爬下来。
　　周远程的脚落到地面，刚绕过车尾，班车就启动了。从打开的半截车窗，周远程看到站起身的钱云舒正隔着挨窗的另一位乘客使劲儿向他挥手。他也马上抬起胳膊向钱云舒挥动。随即，班车转了弯，钱云舒的身影跟着消失了。周远程飞快地挪动脚步，想追上班车，再看钱云舒一眼，可是，班车加快了速度，随之驶出了停车场。等周远程追出停车场，只看到班车的一截车顶，在五六十米远的街道上，在蚂蚁般的人群和螃蟹般的车流里穿梭。
　　那一刻，周远程竭力想从脑子里回忆起钱云舒的面容，却感到模模糊糊，像透过迷雾，看到的影像。他的心突然一疼，泪水立刻喷涌而出，待他抹掉遮天蔽日的眼泪，再次远眺时，班车己经没了踪影。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像扔到路边的一张废纸，轻飘飘的，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刮走。
　　过了好久，他才失魂落魄的轻叹一声：“她走了……”
　　那时，天空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像一根根银针，不断穿透周远程的肌肤，扎到他的心上。
　　他抬头望了眼草木灰般阴沉沉的天空，象游魂一样，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向前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