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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鸳鸯锦(五) ...

  •   比起承二殿下的情,姜越岚如今更不愿与六殿下再有纠缠。于是她没有犹豫扭捏,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六殿下尚有公务在身,只得麻烦二殿下了。”
      说完她便低着头、转了身,不理会两人脸上神情。

      夜深人亦静,行人三三两两,神色匆匆,留空旷与寂寥横冲直撞,间杂几缕尴尬。
      回府的路仿佛都被拉扯得更长了。
      姜越岚不禁庆幸自己选了二殿下,若是与六殿下同行,恐怕他是要一步念一句真心的,然真心假意分不清,最后定会戳伤她的肺腑。
      还是二殿下好,只消她不张口,他似乎可以一直背着手,兀自守在后头。若不是他偶尔咳嗽几声,姜越岚都快要忘了那宽阔影子的主人是谁。

      “咳咳。”送到府门口的时候,二殿下又咳了一声。
      姜越岚于是侧头关心了一句:“天气变幻莫测,二殿下又有诸事繁重,万万要保重贵体。”话一出口,自觉说得太重,又添了一句,”岚儿还等着二殿下查明真相。”
      嘶,这话听着似也是画蛇添足。
      二殿下果真睨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一心记挂真相。”好在语气轻松,不像是在置气。
      姜越岚扁了扁嘴,一时接不上话,愣了一拍才蓦地想起吗,她确是有该记挂的东西。
      “二殿下,岚儿是不是还有一只铃兰簪忘在您那儿呀?”
      “什么簪?”二殿下微微蹙眉,反问起来。
      “铃、兰、簪,就是官道遇袭那夜您……”
      “很贵重?”二殿下打断了她的话。
      姜越岚摇摇头,比起生死,一件寻常饰物算什么贵重。
      “怕是给下人放哪儿了,若我瞧见了,定给你送来。”
      “莫要费心!莫要费心!”姜越岚被他脸上那股子郑重其事吓着了,连连摆手。偏有晚风作乱,挑在此时吹动,教人怀疑是不是授了姜越岚的意思。

      回到府里,竟是灯火通明。
      因祭奠姜越临,厅堂里仍布着几盏白烛灯,此刻风停了,那白烛灯便分毫不差地高耸着、挺立着,照出好一番森严气氛。
      “阿娘。”姜越岚以为气氛不佳,明明一身筋骨酸得厉害,却还是堆起笑脸、娇着嗓子唤了一声。
      可惜黄秀仪不吃这一套,立即道:“跪下!”她语气不高不低,又不得违逆。
      姜越岚的心头火霎时烧了起来,索性挺直脊背站在原地,将鹅蛋形的小脑袋昂得高高的、葡萄似的黑眼珠瞪得大大的,睫毛用力地上下扑闪,若再装上一对鹿角,便与林中怄气的小麋鹿一模一样。
      黄秀仪可没工夫欣赏她这份可爱,抽出婢女手中的藤条,照着姜越岚的手肘便是一记打:“你是要翻天吗!”
      姜越岚闪躲得及时,那藤条只划过她的衣袖。
      “阿娘莫要给我扣大帽子!”姜越岚埋着头,声音像是闷在了罐子里。她状似听不明白,一心扑在袖口被抽出的几缕丝线上。哼,这可是江南绣娘耗费了无数精神才织就的上好料子啊,她还指望着拿它多撑几次场面,阿娘怎的如此不懂过日子。如今府里失了哥哥的俸禄,阿爹的俸禄又被砍半,怕是一两年内都没有闲散银子去买这般好的料子了。

      黄秀仪当她是不服管教,将声音又压得低了几分:“姜越岚!如今这个家是不是没人能治得了你!”
      “阿娘,你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如今风雨飘摇,你、我还有嫂嫂难道不该齐心合意吗?”
      “呵,倒是知道风雨飘摇的,那你为何还要节外生枝!”想到今日在她屋中无意找到的信件,黄秀仪硬下心肠,扬起藤条就往姜越岚的肩头砸。
      这一回,姜越岚没有躲,她甚至迎着藤条往前迈了一大步。那藤条不长心,穿过丝丝缕缕,愣是扎穿了姜越岚的血肉。

      “你!”黄秀仪瞧着女儿肩上漫起的猩红,半怒半惊,哑了半天才道:“你何时生出这副反骨的!”这些年,还以为她收了性子、知天高、懂地厚,结果却做出如此瞠目结舌的事情——小小女儿身竟养了只暗卫要翻命案!
      姜越岚委屈极了:“我何时反过!在府里,我日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字没念对,教你和嫂嫂泛起伤心,去了府外,我又要强撑出一片静好,绝不敢让旁人将我们看低了去。”她甚至没空理一理自己的那些小儿女心思,只能举一把大刀速速砍断情线。
      不约而同地,母女两个皆叹了长长一口气。那白烛似是有了灵气,亦在此时滴落一滴泪。

      黄秀仪瞧见她眼底的痛楚,声线柔了不少:“既如此,你又何苦要让自己那么累?如今——”想到姜越临,她情难自制地抽泣了一声,“临儿已经不在了,阿娘只希望你能本本分分地出嫁、生子,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听到这里,姜越岚竟是轻笑了一声,她想,也许自己过往的天真都是随了阿娘吧。
      “阿娘,难道我本本分分,就能如愿出嫁生子吗?”六殿下的决定已经证明了一切,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日久生情,比烟消得更快,比云散得更透,甚至都不需要一个缘由。
      她再不能敛着自己,将愿望全数放在旁人身上了!
      以免自己心绪太过汹汹,姜越岚鼓了鼓脸颊,故作轻松地吐了两口气:“时至如今,阿娘,我们不好坐以待毙了。哥哥的死我必须查个明白。”她索性将心中打算敞开说了。
      哪知黄秀仪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你个不经事的小丫头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此事已了,你要往哪里查!”
      “何时了过!阿娘当真相信是那位沈副将出卖了哥哥?”
      “自然是相信的!天家给了交待,罪人午门斩首!我看你是中了邪,错得如此离谱。”
      呵,天家。姜越岚失望地冷冷一笑,原本就咬紧的两排牙,此时不自觉地摩挲起来。
      “天家说的,难道就都是对的吗?”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力,一番心意犹如坠入川杨大河的金石玄铁,再无回转可能。
      黄秀仪因此急透了,一边颤着手将藤条摔到她肩上,一边捂着胸口强压下心中震撼。
      姜越岚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着退了一步,但依旧是昂着头、不服气的模样,她甚至都没有抬手去摸一摸伤口有多深。
      “我瞧你是疯了!不,不,不,你是被恶鬼附身了!来人啊,给我去取符纸、香叶,这恶鬼是要将我将军府害死啊!”黄秀仪扯着嗓子唤进来不少人,直至姜越岚被符纸围在中央,她才搭上婢女的手,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上。她垂落着目光,过了许久,只眨了一次眼。

      符纸是天家赏赐,掺了金,比寻常的要更亮堂些,其上描了乌黑的图纹和血红的印,风一吹,莫说鬼了,就连人都觉得眼疼、头疼。
      姜越岚知道自己方才说错话了,可她又明白,这些错的话终有一日是要说给阿娘听的。
      不是她不想温顺,她也曾试图做将军府听话的小娘子、六殿下乖巧的皇子妃,但或许她生来就是要负隅顽抗。如此,不如磨好利爪、长出锋芒,便是闹他个玉石俱焚,也绝由不得恶人好过。

      “阿娘,要我看着将军府任人宰割,不如让我死。”
      那是那一夜姜越岚的最后一句话,黄秀仪目光抖落,不予回音,良久才吩咐百宁将火盆烧得更旺一些。

      从前,姜越岚也被阿娘惩戒过好几回,但这一趟似是大不一样了。至少,哥哥不会再来她身边插科打诨,更不会去阿娘那儿替自己说情。
      熬了一整夜,白烛烧尽三四根,阿娘端坐上端,威严依旧,而她毫无一丝困意,目光如炬。
      要不是小太监踩着天明来叩门,母女俩许是能再对峙个三天三夜。

      事出突然,由不得姜越岚好好打扮。她几乎是被架回屋里、钉在了梳妆台前,百宁在后替她将头重新梳过,潮音在前替她洗脸扑粉换新装。
      而后迷迷糊糊地就被送进了轿子、送进了宫。

      意嫔召见。
      姜越岚靠在车窗边,细细嚼着小太监的话。一夜未休的困倦渐次袭来,她一时想不透,只好拿手腕处最硬的骨头不断地摁压眼侧逼迫自己。
      她与意嫔素来没有往来,统共就在宫宴上见过几面,记清意嫔的模样还是因为那只鸭观音。
      对了!鸭子!
      莫非是意嫔发现公主府的鸭子被人杀了!
      姜越岚吓得一个激灵,下车的时候竟是满脸苍白。

      还未走近意嫔的寝殿,就先遇上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拖着她灿若骄阳的明黄裙摆,却意兴阑珊、呵欠连天,似是半个魂灵还在榻上眠。
      姜越岚道了声:“公主殿下好。”
      公主殿下抬了抬眼皮子,“哼”了声:“好什么好。这个时辰被召见,不是兴师问罪,难道要论功行赏。”
      姜越岚因此更是心中一沉,嘴上却说:“公主殿下何罪之有。”
      “我自是无罪,就怕被你牵连啊。”说完,公主殿下阴恻恻地笑了好几声,笑得连耳边的珍珠坠子都敲出了响声,“不过也有办法,你现在派个人去求小六,就说你愿意给他做妾,兴许还罪不至死。”
      “公主殿下费心了。岚儿若有错,定会认、定会改,若无罪则要拼死自证。”
      “好,我拭目以待。可别到时候成了刀下冤死鬼,说我没提点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鸳鸯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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