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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第十五章》

      在人生韶华过了大半,张弦月之刻。

      时常,他开始感觉困惑,好像再难溯忆往日。到底,他在何时完全褪去了童稚,忆来模糊。

      隐约记得,那是某年夏日时所发生的事。

      是了,在岚儿跟霖儿出生前一年的仲暑,龙朔十二年。那年他正望弱冠之年,整十九。

      在那事发生之前,其实他还带有分童稚。性子又倔,所以咬着一份误会,竟也磨了三五年。自认为是成熟的大人,所以不肯低头,只一径殷殷盼对方先来握自己的手。

      未曾知晓,真褪离了童稚,再难回归的路程,会如此举步艰辛。那双手,也再难去握紧的…

      ‘时而,一个人的成长,不在于他得到什么。而是,在他真了解自己失去什么。’

      那事,纯粹是个意外,却剖开了每人内心故意忽略的疤口。

      其实他五人心中都藏着一倾危的天秤,而轴心则彼此共依托住同一点。那翻覆的舟船,就也是搅乱了平衡点。

      只是当时,他看的浅些,未能了解每人内心的疤口。独独紧纠着自己心中的痛,从狭窄的观点看事情。

      于是,一步一步的错,让那份天秤的轴心,沉在湖沼下。

      直到在数十年后,人事皆非的今刻。看清一切,从那湖底天秤杓起的,仅剩淤了多年的无奈……

      **************************

      ‘镜湖十里长,倩魂百里遥。荷影千丈阔,人心万丈远。湖广不映魂,荷艳未留心。一曲相思唱,悠悠且幽幽。’

      桦池回漾涟漪,因昆舟轻荡,因宫人颂曲。

      龙朔十二年,仲夏时节,贾桦宫池荷花出绽,清丽犹盛往昔。是以,林皇后办赏荷小宴,举邀岑王郝国师,二辅政主臣列席。

      “雁子。”玄筝般的美声,在一阵南风流拂过时,低喃唤语道。“其余宫人,朕都遣于它舟了。你俩难得见面,还有何顾及,可不去同岑好好聊聊吗!”

      轻倚在九鲤红桧席上,白晰的颈子及细腕从薄袍露出,长睫毛垂帘似遥眺着远处盛荷。霄一副慵懒样,每一字句都轻的柔的,仿佛午后过水的蜻蜓,难惹艳阳多分一丝关注。

      “请允许奴才随侍您。”照例的正解回答。

      自从大婚之后,霄只要语及岑,就会对乐雁这样说语。纵使霄努力表现的漠然,但自小顾大他的乐雁,再清楚不过--这是试探的口吻。

      他对他有误会,可就是不愿言清。

      霄在四年前便迎了后,只余一年,也将介弱冠。而虽过了成长期后,那曾在童语时发的愿,‘将来要长的比雁子高!’没达成。但成年的霄,完全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更甚,在妍艳中染透父亲的修长文人体态。

      雪山昙花,千年一绽,一夜即凋。极致的呈现,在瞬间,而霄却将那份绝顶瑰丽,锁在顷刻…

      就年龄、就外表,霄可都是个成熟大人了。但乐雁知晓,他仍萦回一股孩子气。

      不再明显表彰倔气,转成小小的别扭,用不在乎的口气说着反话。以另一种型式,表达他的真挚。

      但乐雁是迂,故不能看清误会何在,亦难解开问题中那道卡栓。于是,维持自己的不变,如往昔默默跟在霄身后,是他唯一能做的…

      一步步,从未迷失跟随霄的脚步。但,心却随着霄的成长,一步一剥离…

      ‘霄…’一个名讳,刻在心中,便是一辈子的哑音难鸣。

      “雁子。”与霄同频的声音,伴随动作,自身后握住了乐雁的手。“借我一点时间,我想同你聊聊。”

      耿岑。

      千年清昙绽双蕊,摘捧离雪必得伤。
      万世眷情系对心,托拥永伴难得易。

      ***********************

      “雁子,你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岑不着一丝情绪的冷音,以肯定语气问道。

      “奴才不懂您的意思。”

      “我信任你,所以不要再同我打哈哈了。这儿也没有外人,你就直讲吧!”穿过舢堂,来到没人的船尾,约略览过周遭情形,岑剖白问题。“那女人…林慈森,她是什么意思!”

      岑王爷与郝国师,两人虽皆是皇亲国戚,也各秉有重权,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私交算不错。但从数年前,岑王爷对郝国师的敌怼,未有来由突然浮出水面,成为在野官场皆知之事。所以,为了不得罪双方,官员们私下的宴席,都会错开帖子,未敢让两人碰头,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但这回由林皇后举邀的荷宴,却强颁懿旨,同时邀了二人出席。

      方才谢礼时,乐雁便隐约感觉不对,却不知会让向来淡漠的岑,有如此大反应。几经思量,乐雁还是保留了部分的真相回答。

      “皇后,她只是说很久没有见到皇叔了,希望见见您…”

      而郝国师则是在知晓此事后,私下向皇后请求赴宴。这点,就是乐雁所保留未讲的。因为瞧岑对政光似乎很是厌恶,说了这话,惟恐要让两人更有嫌隙。

      所以乐雁并未言清这点。但让他另有不解的是,林皇后慈森,似乎总对岑多有一分关心。隐约觉得是不对,不过乐雁倒未曾深究…

      “最好是这样,我可丁点都不想再瞧见那家伙。”撇了撇袖,岑挑高的语气,不全是怒意,亦有种难解读的莫名情绪于内。

      “奴才斗胆询问,您二人都是皇室要臣,为何您要避着郝国师?”

      多少感觉到岑语气中的异然,乐雁禁不住如此好奇问。且就往昔的记忆,岑对于政光的百般呵护,是没有抗拒的。但,一切却也在大婚不久后,变卦了…

      “我…”面对乐雁真诚的关心,岑反而无法以官话回应。绯红了脸,再难接口一句。

      就在此时,船板另一头逆光迎来一修长人影,淡淡叙语道:

      “这几年来,我也一直想向您请教的…安乐雁,还麻烦你先避一避,我有话要同岑王爷叙叙。”

      *************************

      因为政光的出现及请托,乐雁别了岑,再回到船舱的另一头。一穿过舢堂,映入眼帘的景象,见着霄与慈森并坐在停泊的昆舟船头,彼此笑语漫谈。

      两小无猜样,倚在慈森肩头的霄,看来很安心。纤白指尖掬过碧水,拨开重重涟漪。慈森的笑颜则似母亲和蔼,就静捧着茶盅,专注聆听霄说话。

      曾经,那是他的工作。在很久以前,也有个孩子,总爱窝在他怀中,讲梦想说笑语。但曾几何时,孩子长大了,而出航的船舶,也换了避风港…

      或许,他是不该打扰他们…

      一步一步的退,乐雁脚是履上蚕绢作的昂贵鞋子,走是行在平整的道。但每一个步伐,都较童年时赤脚奔在泥地上疼。

      血,则淌于一颗外观完整的心里,一步一刀的刨,一步一步…

      “乐雁,你与岑王爷已经谈完了吗?”侧坐的慈森,发现了乐雁的身影,这般唤着。未别尊卑的,她总这样柔柔唤他的名。

      将倚在自个肩上的霄扶起,慈森起了身,罗裙轻曳,直步到乐雁跟前。“我有些倦累,想进舢堂歇歇,就劳你随侍圣上了。”在乐雁跪身前,慈森阻了他,温柔笑颜中,似乎别有给乐雁的暗示。

      接过慈森递予的茶盅,乐雁伫立在霄身后,沉重的步伐却令他难再跨出一步,愣看着霄的背影,未发一语。

      而霄也未将头回过来或开口讲话,一径将视线锁于池中莲。静寂的午后,仅剩鱼儿跃起的溅水声,轻轻,轻轻的响着。

      时间便在这情境下流逝,好一阵后,霄才先开口说道:“方才…是你主动牵着岑的手?”

      突兀的一句问语。

      艳阳栉光泄洒,乐雁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曾经,在初识时,那小小的手在暗夜道路上,牢牢握着自己。而紧握的双手并行,那小手牵引他来到白昼,也未曾放开的。以为,会是永远的,还是松手了,不曾再接触的…

      “是。”

      一字应语,沉沉包含多少心事。

      “果真是吗…”转了身过来,霄的视线终于与乐雁对上。“过来朕这边坐,有些话,想同你讲…”

      “你可知,你手中捧的茶,是何种茶饮?”

      “奴才不知。”

      “这茶,唤作‘芙蕖茶’。以莲花叶泡成,听似简单,但功夫若未作全,这味道可就走偏了。尤以奇特的,它可不得取沾过雨水的莲,所以必是要在少雨之地,才采得的基材。但,干燥之地,怎可能会有大丛莲生呢?所以取材是困难。”

      霄讲着不着边际的话,视线也遥远。

      “赏荷宴,喝莲茶,会否是奇怪。这莲与荷的不同,你可又是分的出来,雁子?”

      “奴才不知。”

      像知道乐雁定有此回答,霄笑了。浅浅的笑容,倒真似芙蕖出绽,美的惊人。但在眉宇间不明显的纠结,却让这清丽笑容,无形中添了一分幽怨之色…

      “莲荷、荷莲,士人爱将他俩并称赞颂,便知晓他二种花是何等相似。”小心摘下一朵飘过身边的荷花,霄续讲。

      “但,相似毕竟是形貌,他俩,终不是同株花。叶、花、果、茎,只要有心细瞧,都能查觉不同……乐雁,‘我’想相信,你是有心的啊!”

      不用‘朕’作自称,那字‘我’,霄下的重了。将那朵荷花轻搁在乐雁身前,霄合上了眼,一切又再归沉静。

      细细揣摩霄的意思,乐雁乱了。这接踵而至的问语,有何暗示存在。真是他想的那般吗?还只是他的误解?

      “你不要靠过来!!”

      一声怒吼,突兀打断乐雁与霄这处的宁静。两人抬头,见到岑穿过了床舱,背对着他们向另一边咆啸。

      顺着岑的视线望去,阴暗船舱慢慢浮显走出一人影。没有丝毫生气,宛若一履孤魂般,仅剩那凤飞的眼眸中,还燃着两盏微弱清灯,幽幽怨怨,说不出的哀凄。

      郝政光。

      面对这突然,乐雁也再难将思绪集中。一起身挡护在霄身前,惟恐会发生任何有害于霄的意外。

      果真,乐雁的预感并没有错。

      “不要再讲了!我喜欢的人是……”

      益趋激动,岑转身跑向霄与乐雁。迅雷不及掩耳,乐雁甚至来不及阻挡岑。莲荷双生,难辨其形。岑在揽住霄手臂的同时,一个脚滑,昆舟边栏又浅矮,岑霄二人便是双双落水!

      水花溅起,晶珠之串,烈日下烁出七彩光辉。

      “霄!!”

      如同那声呼唤,再无其他思索,乐雁直接纵身跃入水中。贾桦宫池为能行舟,故是极深,所以即使连乐雁都触不着底,何况于霄岑。且在水中交缠大把的莲根,更增添危险。

      着急的,就在政光也欲随乐雁一起跳下水救人时,突然一双纤手从身后用力拽住了他。
      “既然你不敢再逾矩触碰岑,那你一并搅和下去做什么!郝国师!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素有佛心皇后之称的慈森,动了极大的愠火,每一字句都是咬牙的怒气。

      “放燃烟!通知所有舟船停止行进!立下椲干还有集中明灯打亮水面!!”

      盘根交错的池水,混浊的,根本难以见物。纵使乐雁是在霄落水之后随即跳下,却也难寻霄的踪影。

      近乎痴狂了,乐雁在水中奋力寻找霄的踪影。有别于夏日的寒冰池水,刺痛乐雁每一寸肌肤,但心脏却像无限膨胀,滚燃一股焰浆于内爆破。

      ‘霄!你在那里!在那里!!’

      像回应他内心的呼唤,终于,乐雁看到了一模糊的人影,是霄!!

      揽抱住霄,乐雁赶紧踩水游回船上。一上船,便有宫人围上为他俩覆上裹巾,在喀出几口水后,霄也是恢复神智。

      “您没事、没事吧,霄…霄…”紧紧拥着霄,乐雁再泣不成声。

      “唔…雁子!?霄呢,霄在那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救错人了!!

      就在乐雁惊慌的要再跳回水中时,一群宫人拦阻而上,顺着宫人的告知及指引,乐雁在另一艄船上,看到了霄的身影。拥着慈森,正面对着乐雁,滑过丽容的水滴,未知是池水或是泪水…

      ‘乐雁,你可辨得莲与荷的不同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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