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苏昔

5、第五章

　　凤族一行人在天族安排的行宫内住下。

　　岐山向缪远回禀：“君上，已经按您的要求说了，只是，没想到天族此番这般大方，竟舍得借出圣灵泉。天帝既说了，落英恐怕不得不去。如此可对君上的计划有碍啊？”

　　这既是象征性的回禀，也是岐山的一个试探，毕竟他提到了“计划”这两个字。不论缪远答是或否，都能让他看出一些东西。

　　缪远面色不变，只道：“无碍。”
　　岐山大喜。诸多迹象表明君上已然有所动作，凤族振兴怕是指日可待了。

　　缪远垂手立于窗外，似乎窗外有格外吸引他的美景。岐山也跟着看过去，见不过是一平凡天空，连云彩也没得几朵，稀薄而惨淡，不由得纳罕。
　　他这箱愣神，却听缪远淡声说：“将落英叫来。”

　　岐山躬身应是，心中一点也不意外。在他看来，将落英送到凤族，称作是他的女儿，是君上计划的第一步。此举给了落英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后又交代他对外宣称落英先天不足，神魂有缺，乃是计划的第二步。这一步，顺利让落英进入天族圣地。
　　接下来，君上定然会有第三步、第四步，而这些，应当是由落英来完成的。故而，君上定会有所交代，单独宣见她便再正常不过。

　　岐山喜滋滋地将落英叫来，又恭敬退下。
　　现在，这屋中便只有落英和缪远二人。

　　缪远依然望着窗外。其实他并非在看天，他所遥望的，是天族圣地的方向。
　　身后似乎有淡淡的馨香。是她的味道。

　　缪远转身，正对上一双星辰般的眼眸。她正莹莹望着自己，面上带着笑意。
　　她说：“君上，可是你也觉得我眼熟，特特来叫我说话的？”

　　纯然天真，似乎不通世故，然而配上这张脸，却让人觉得应当如此。这世上污浊的事物多，干净的却少。这般澄澈灵秀的气质，若是被俗世玷污，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缪远眼眸复杂。
　　她的容貌与殿下像了九成，不如殿下尊贵凌人，却比殿下多了一分轻灵之态。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与殿下少时一般无二。
　　这是缪远最怀念的殿下。可惜，她并不认得自己。

　　她确然是殿下。却只是殿下的一部分。

　　缪远曾记得，在殿下还未再次陷入沉眠前，他曾问过。
　　“殿下，她有您多少记忆？”

　　殿下望着他，笑容平静，“一分也无。她不记前尘往事，只有现在，纯然如一张白纸。”

　　缪远紧皱起眉头，又听殿下说。

　　“我从不会小看我的对手。齐聚两族气运的天命之子能是这般好对付的？我既已出手，就不容有失。”

　　她将十指像莲瓣一般张开，又缓缓收拢，幽幽道：“如果接近本身就已经别有目的，那就让接近的人化作一张白纸。一言一行，皆从本心。”
　　她转过身看他，笑得清浅而有深意，“如此，缪远，你觉得可好。”

　　这样的殿下，让缪远觉得陌生。他敛眸，遮去眸中情绪，只道：“缪远觉得，很好。”

　　如今，亭亭立于他身前的，便是白纸一般的殿下吗？

　　缪远忽而感到愤怒。这愤怒的情绪仿佛从心底最深处漫涌上来，来势汹汹，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长袖中的十指已然攥紧，缪远别过头，抑着声音，平静道：“天族的圣灵泉乃是天族至宝，有净化灵体，稳固神魂的作用，于你大有裨益。神会期间，你便长驻圣灵泉吧。”

　　落英问：“我为何会神魂有缺？”

　　缪远却不答，甚至偏头不看她，只道：“天族帝子司晏的修炼之所也在圣地，你此番前去，莫要冲撞了他。”

　　落英却歪头追上去，摄住他的眼睛，偏要与他目光相扣。
　　“君上，你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

　　有无数人唤他君上，却从未有一人能叫得他这般心潮起伏。
　　缪远抬眸，下颚紧绷，目光已然十分危险。落英却丝毫不惧。她执着地看他，带着一种天真般的残忍。

　　屹立了万万年的寒冰竟忍受不了艳阳的照射，甫一触碰，便叫他刺痛难忍。缪远忽而抬手遮住那双眼睛，艰难道：“你该去了。”

　　眸上的触感消失，落英睁开眼睛，发现君上已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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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英本不打算这么早去圣灵泉，毕竟今日才是来天宫的第一天。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早去晚去都不打紧，但是君上既已吩咐，她自会遵从。

　　听到她说要去圣灵泉，驻守在行宫的仙侍当即了然道：“仙子请随我来。”

　　早先天帝当着众仙的面允诺落英可入圣地，之后安排行宫时，更是特意挑了一所离圣灵泉近的。
　　如此，倒省了许多路程。

　　来到一座巍峨的玉石天门前，仙侍躬身道：“仙子，过了这道门，便是圣地了，小仙无法入内 ，届时，便要靠仙子自寻圣灵泉了。”
　　落英摆摆手，笑道：“无妨。”

　　这所谓的圣地天门，却并非是一扇门，而是一道深蓝漩涡。漩涡中有流光闪烁，细看下去，只觉幽深神秘，似能把人的魂魄吸去。

　　见了这漩涡，落英面色不改。伸出掌心贴于漩涡上方，感受了一会儿，落英脑中忽而得到一个信息：这漩涡乃是一道空间屏障。看来这所谓的圣地并不在此界中，而是一个异世空间。

　　落英勾起嘴角，不再流连，举步跨入漩涡中。

　　一入圣地，落英便感觉到浓郁得快要实质化的灵气。此方空间仙雾缭绕，便是灵气浓厚所致。
　　似有无形的视线从她身上拂过，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又移开。

　　落英笑了笑，忽而朝空气高声道：“敢问仙长，不知圣灵泉何在？”

　　空气似乎静默了一瞬，暗中的存在似乎在惊疑。竟能发现他的窥视？
　　良久，空气震动，落英收到一道神念传音：“东方。”

　　“谢仙长。”落英转身，裙摆蹁跹，开始往东方走。

　　圣灵泉不止一处泉眼，自然圣池也不止一个。
　　落英在心里吐槽了声龙族果然财大气粗，之后便开始挑选了起来。既然不止一个圣池，她当然要挑一个最顺眼的。

　　落英灵识敏锐，循着灵气最浓厚的地方，渐渐深入了。
　　拨开仙雾，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圣池。与其他圣池皆不同，此处圣池乃是用玉髓制成，又刻有龙形浮雕，精致繁复得很。

　　见那浮雕，一会儿是玉龙衔珠，又一会儿又是玉龙戏水。
　　落英背手立于岸边，搭着眼皮看了一会儿，点评道：“龙虽雕得粗浅，却也勉强可看了。”
　　“若是刻成凤型，想来会更好。罢了，便就此处吧。”语气甚至还有那么点将就的味道。

　　暗处的存在似乎栽了个跟头。

　　落英看过去，勾起红唇，高声道：“仙长，我欲下水了，你可还要看下去？”

　　竟还能精准捕捉到他的位置！
　　暗处的存在咬咬牙，道了声古怪，终究还是彻底隐去了身形。

　　落英这才收回目光，轻盈没入水中。正要闭目时，想到什么，又抬手布了道屏障，这才满意。

　　此方天地由此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圣地又出现一人。
　　因今日多了位女仙，圣地使者便没有放出灵识，感受了下气息，确认了是殿下，复又沉沉敛息。

　　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衣袍掀动，隐约可见精致的金丝龙形绣纹，朝脸看去，斧凿刀削般刻出来的五官，剑眉入鬓，凤目深邃，乃是一副金玉般尊贵的长相。
　　正是司晏。

　　今日天庭来宾众多，他身为帝子，前去操持相关事宜，后又出现凤族那桩事，浸泡灵泉的时间便比往日推迟了不少。

　　司晏想着缪远神君赠给他的那枚凤髓，并思量着其中深意。因想着事，注意力便没有对外，习惯性地没入灵泉中。深思了一会儿，忽而觉出不对。

　　豁然睁开眼睛，看向一个方向，一道术法击过去，屏障破碎。朦胧仙雾中，隐约显现一张天人神颜。

　　司晏心中一惊，忽而旋身而出，带起一串零落的水珠。踏在岸上，背过身，脑中想起的却是刚才的所见之景。

　　她靠在玉色池边，肌肤竟比那玉还要白上几分，闭着灵眸，长睫似乎沁了水汽。似被惊扰，长睫颤抖，双目缓缓睁开。看见他，既不惊，又不惧，澄然地望着他，带着一丝惊奇。

　　喉结滚动，司晏背着身，缓声开口：“不知仙子在此，多有得罪。”

　　落英笑起来，也跟旋身而出，落地时已然换上了一身干净裙衫。走到他跟前，望住他，问：“你如何得罪我了？”

　　司晏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嘴角勾着一丝浅笑，落英说：“我衣衫整齐，你我也并非坦诚相见，得罪何来？”

　　凤目定了定，司晏紧绷的面容放松，道：“确然如此。仙子洒脱自在，倒是司晏拘谨了。”

　　“我名落英。”落英说，朝四周看看，又道：“我见此地灵池颇多，我们如何会撞见？”
　　司晏已经镇定下来，道：“此处是我的常用灵池。”

　　“那我可是不能用？”落英又转过来看他。
　　“当然能用。仙子是客，理应司晏避让。”

　　落英点头，没有推脱，反而坦然受了：“如此甚好，我看了一圈，还是只有这处灵池稍合我的眼。”

　　司晏倒是惊了一惊。因为按照常理，她是该推脱客套一番的。可想到她的言行，又觉得正常。

　　“仙子在此，那司晏就另换它处了。”
　　说着抬手朝她致意，便要转身离去了。

　　落英第一眼见到司晏，心中便有复杂的感受，似乎此人身上，有她一直渴盼的东西。见他欲走，落英下意识拽住他。二人相触，灵台微动，那种感受更强烈了。

　　司晏看向自己腕上搭着的纤白玉指，问：“仙子可是有事？”
　　落英松开手，浅浅一笑：“无事。”

　　司晏点头，紧步离开了这里，透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落英望着她的背影，美眸微闪。

　　司晏一路疾走，耳根已然烧得通红。就这么发泄般走了一会儿，忽然又顿住，面上闪过一丝恼怒，高声喝道：“圣地使者何在？”

　　圣地使者也正在脑中思索着。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今日那小辈，处处古怪，一进到圣地便能察觉他的窥视，本以为只是隐约有所感，没成想她连自己在哪儿都知道。
　　他一路盯着她，见她对着灵池挑三拣四，狗鼻子倒是灵，一路循着效果最好的主池去了。便是这般，还得了她一句嫌弃。当时他隐在暗处，听了这句抱怨，差点气了个仰倒。

　　那女娃娃年纪不大，看着只是个将将成年的孱弱小凤，事倒是很多，还出言警示他不要随意窥视。也不想想，他活了那般多的年岁，还能觊觎一个女娃娃不成？但她既已出言，他无奈只能封闭了灵识。

　　使者左右想想，还是想不出自己忘了什么，都怪那女娃子怪言怪语，扰乱他的思绪。重新闭了目。今日圣地无异动，殿下也照常来了，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等等，殿下？

　　圣地使者忽而睁开眼睛，老脸一阵扭曲。
　　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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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好俗套，但是我喜欢。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