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9、第 9 章

　　九、

　　穆清茜想说‘你疯了啦！’，只是看到庄锦然的脸色又把话咽回去，默默的将手上的绢纸交给他又亲自去煎药。

　　这副药吃下去庄锦然会神采奕奕的走进皇宫，只是明日估计这人又要昏睡不起了。

　　待她把药端上了庄锦然收拾整齐，眼睛都不眨的把药灌进去，穆清茜一哽：“你也不怕是毒药？”

　　“毒药？倘若真是，你让我喝我也喝。”说完冲穆清茜一笑：“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谁，谁担心你了？”穆清茜垂下眼眸嘟囔道。

　　“是，爷知道夫人不担心，那是舍不得……”

　　越说越没谱，穆清茜翻了他一眼：“谁舍不得？”

　　“奥，那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夫人切莫……”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早去早回。”

　　“遵命！”

　　穆清茜看着那人匆匆走出房门怅然的靠在榻上，她随师父常年在外，朝堂之事一窍不通，只是遇到这次重大的变故隐约觉得北境，南疆，朝堂，世子以及他们将军府都牵扯其中。

　　并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

　　她一夜未睡，本应该困顿不堪此时却异常清明，从这个身体里复活到现在一直都很矛盾，总想着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平白冒出来的世子妃身份让她不适应，也许冥冥之中上天的这种安排是有道理的。

　　她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在王府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月苗，去把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叫来我要清点一下人数。”

　　月苗领命，不大一会儿，中院里满满的都是人，黄婆子跟李婆子帮着月牙把所有人登记，厨房的，打扫的，上夜的，园林的，负责浆洗的，采买的，库房的……还有专门负责后院那几位的，小小一个世子院养了几十号人。

　　这么多人如若管理不严，难免会出纰漏。

　　后院的人穆清茜没动，张嫂和小春负责厨房，让她自己挑几个信得过的帮手，茶点还是由月牙，月苗亲自负责，洪大夫负责世子爷平时的身体调理，长旺跟世子进了宫，穆清茜也给他升了官，世子院的总管。

　　二厨房是专门给下人做饭的，穆清茜没动，想让长旺回来自己处理。

　　打扫的留了六个看上去老实敦厚的，上夜的穆清茜以这些日子的经历来看实在没什么用，园丁也只留了两个，其他一应人等都交由王府管家从新调配。

　　留下的都面露喜色，待在这里好混日子，回正院先不说王妃怎么样，就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是火眼金睛，况且还有两个大管家，偷不得一点懒。

　　面对穆清茜又不敢吭声，只能在两个婆子的监督下乖乖的收拾东西出去了。

　　穆清茜对俩婆子还挺满意，俩人也知道只有对穆清茜实心实意才能有活路，她们原本心中有愧，自然是卖十二分的力气来报答这位“宋姑娘。”

　　院子里清净了，穆清茜看看时辰向后厨走去。

　　“主子，您想吃什么我来做！”月苗赶紧跟上。

　　“我不饿！”穆清茜说。

　　月苗……您不饿去厨房干什么？

　　张嫂和小春恭恭敬敬要给穆清茜磕了头，“赶紧起来！”穆清茜将这娘俩拽起来，“世子爷从小就是您伺候大的，按照辈分我应该向您行礼才对。”

　　“使不得，使不得！”张嫂慌忙的摆摆手，“世子妃严重了，奴婢只是为世子爷做了几顿饭而已，哪能当得起这份荣宠。”

　　“当得起，您是王妃带来的老人了，王妃娘娘看重的人我当然也信得过，今后我跟世子还要指望您跟春儿呢！”

　　“是，是，世子妃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世子的身体。”

　　“交给您我当然放心！”穆清茜拉着张嫂的手说：“给世子爷煲个肉羹，要清淡些，放些易消化的蔬菜。”

　　张嫂跟春儿高高兴兴去忙，穆清茜又让月牙取来草药亲自看着煎药，她明白今天给庄锦然的那碗药有多凶猛，也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子爷，看着药罐突突冒着热气，有点心疼。

　　门外有风刮过，卷着秋日的残叶，带着丝丝凉意，变天了……

　　小雨淅淅沥沥密密麻麻的砸在青石板路上，宫门外一排马车静静的伫立在雨中，这么多马，这么多车却像是石雕木刻一般，没有一点声响。

　　穆清茜靠在最后那个马车里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小小的炭火上温着肉羹，手里的还暖着汤药。

　　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窃窃私语，马车离去的声音……

　　穆清茜推开窗户看到前面的马车都走了，风更大了，她皱了皱眉，人怎么还没出来，那身体……

　　昏暗的天空渐渐被黑幕吞噬，宫墙上的灯泛着清冷的光把这座皇城渲染的更加森严，穆清茜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紧闭的宫门，强烈的不安萦在心头。

　　心开始变慌

　　这个时候父兄要是在就好了，她掐了掐手指，不知道除了等待还能做点什么。

　　王爷？

　　“王爷回府了么？”

　　跟着穆清茜出来的是长旺的徒弟叫四虎，他穿着蓑衣站在马车旁听闻赶紧答道：“回世子妃，没看到王府的马车。”

　　“嗯？？？”穆清茜眉头皱的更重了，不是有宫人破晓时分请王爷入宫了么？

　　“你确定没有咱们王府的马车？”

　　“是！”四虎回头：“回世子妃，咱们王爷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出入的车马都是有严格规制的，不想看见都难，确实没有。”

　　也是，那王爷不在宫里，坏了，世子岂不更有个什么闪失外面也不知道？

　　穆清茜瞪着那扇沉重的木门眼睛有点发酸，突然，木门嘎吱吱发出声响，一旁的小脚门里走出一个人影，四虎“哎吆~~”一声，没等他回头禀告，车厢里空空的只剩那扇门在风中呼扇发出响声。

　　长旺只觉得眼前一花，“把世子给我！”

　　雨气遮住他的视线，听到这个声音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蓦地放下来，世子妃来了就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子妃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话音未落，长旺后背上一轻，穆清茜将那人从长旺背上抱下来，疾步上了马车。

　　“走！”

　　四虎甩了一下鞭子，长旺窜上车辕。

　　那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样，穆清茜熟练的将人里里外外剥个干净，换上她带来的衣物，一手揽着那人的脖子一手拿着药碗想把药灌进去。

　　这次，庄锦然没有听她的话，不管怎么说，紧闭的牙关始终没有松懈，不但如此，渐渐蔓延上来的高温让他浑身战栗，穆清茜咬了咬牙自己喝了一口药……

　　也许是庄锦然感觉到那柔软富有弹性的温度，紧蹙着眉头哼了一声，穆清茜抬头，手指轻柔的拂过他的脸：“乖啦，先把药喝了！”

　　等这碗药喂下去，被反噬的身体终于来势汹汹的烧起来。

　　洪大夫此时正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里按照世子妃的吩咐做最后的准备，他只穿了单衣，挽起袖子，大滴大滴的汗珠还是顺着他的脸颊，脖子往下淌，这间屋子温度高的要命。

　　这里原本是一间废弃的房子，因世子妃要暖炕，又被收拾出来，从清晨烧到现在，大桶里是砸成浆糊的新鲜药草，在炕上铺了厚厚一层，像池塘的烂泥一样。

　　外面有马车急促的响声，洪大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门从外面被打开，随即又迅速的被关上。

　　洪大夫眨眼的功夫穆清茜已经将那人赤/裸着放进草药泥浆里。

　　“温度再高一些。”穆清茜把着庄锦然的脉说道。

　　洪大夫往后窗那喊了声：“加火！”

　　那碗药掏空了庄锦然的身体，听长旺说，这人在冷雨中跪了一天，最终圣上限他一个月内查清江南贪渎案，算是把当即废除太子的诏书压下去了。

　　为了那个什么太子不要命了？

　　穆清茜盯着那人发青的脸，草药的汁液将他大部分埋进去，花花绿绿的像个巨大的虫子，“你说，值得么？”她低语到。

　　没有人回答，父亲为了边关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守在北境几十年，战场浴血奋战，后堂勾心斗角，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那些无辜的将士，这些又值得么？

　　即便是父亲戎马一生估计这个问题也无从回答。

　　心中有念，就值得！

　　护得一方水土平安就值得！

　　能让疆土几十年屹立不退就值得！

　　而她如今费尽心力将这个人治好就值得！

　　太子若是倒了，这个朝堂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大皇子，二皇子，身体病弱的三皇子，母家地位尊贵的五皇子，哪个对皇权不是虎视眈眈，内局不稳怎么应对外敌？

　　战乱祸国殃民，最遭殃的还是百姓。

　　穆清茜试着药泥的温度，唯恐伤到庄锦然：“撤火吧，够了。”

　　她小心的将药泥上下搅拌，让温度均匀，庄锦然像个睡熟的孩子安安静静躺在绿色的保护壳里面，突然他手胡乱的在空中一抓：“长旺，不要让世子妃知道，爷怕她心疼……”

　　“夫人……”

　　“我会坚持到回家的……等我……”

　　穆清茜抓住上下摇摆的手，安抚性拍着他的手背：“我在，有我在，你回家了！”

　　庄锦然又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听到穆清茜的话，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嘴角勾出笑意……

　　火炕的好处就是撤了火温度还能维持好一段时间，那些药泥均匀的糊在庄锦然身上，随着温度升高，渐渐的变成药茧，庄锦然在三天后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可能被活埋了，除了脸之外全被都药泥封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冲守在身边的穆清茜笑笑：“夫人是有多么舍不得将我禁锢起来还是又发明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穆清茜……现在揍一顿还来的急么？这嘴太欠了。

　　她冷笑道：“好玩么？”手指在已经凝固的药泥上敲了敲：“以后你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了，好玩是吧，那世子爷就多玩几天……”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最危险的时候算是度过了穆清茜却开始生气，气那个人不顾自己的身体，气那个人迷迷糊糊说的那些话，反正就是生气，不但生气还委屈，那人没醒的时候她守在身边眼珠都不敢错开一下，就怕有什么状况没发现，害怕……

　　对，害怕，怕那人醒不过来，虽说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挺自信，关心则乱，她被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对，她无法把这个人当作普通的病人，看那人毫无知觉她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如今更气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世子妃！”长旺奔过来：“打听清楚了，盐州一带连日暴雨，河道泛滥有决堤之象，地方官不作为被当地早年的一位举人上告，圣上连夜派王爷查看详情。”

　　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