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23、第 23 章

　　二十三、

　　还未到正午，官府的告示就出来了：首先安抚衡阳百姓，城门大开，商户正常营业，凡是病患，由世子妃亲自出诊，明日一早，街市东头由水运，陆运的当家人，以及规模最大的客栈迎松斋东家，遍布各省的银号盛德堂东家均亲临衡阳城，所有无家可归的百姓均可前去应征。

　　堵不如疏

　　告示一经贴出整个衡阳都沸腾了，东躲西藏的灾民终于能光明正大走上街头，有皇命，被关押的病患也被移交给世子妃，长旺带着靖书老哥三以及世子府的人忙的热火朝天。

　　浩浩荡荡的药材车进了城，由赵业祖出面征用了药铺左右几十间民房收治病人，一传十、十传百，有病的没病的都想来一睹世子妃的风采，药铺门口满满当当挤满了人。

　　世子妃一袭白衣，脸上带着白纱，乌黑的青丝垂在两侧，她轻言细语对每个病人，不管是散发着恶臭的灾民还是满身脓包的粗鲁汉子，她一视同仁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位传说中几次三番见阎王的世子爷，穿着简单，已经沦为打杂的小厮，抓药，煎药，把穆清茜开的方子交给洪大夫，跟个陀螺一样不停的在大堂飞转。

　　所有病患都收治在临时医馆，之前医治好的那些百姓也都来帮忙，穿梭在医馆和药铺之间。

　　赵业祖把府衙所有的人都派来做工，他自己也脱了官服穿上平民衣裳，跟那些侍卫一样被指使来指使去，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瞧着那位世子爷被训：“把汗擦擦，去喝点水，别扯衣服小心着凉……”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汗咧咧嘴，自己甩了甩，瞅着世子爷被灌进几口茶水，被柔软的帕子擦着额头，细心的将裂开的衣领整理好，那位世子爷只是嘿嘿傻笑，短短的几句话两个人又各自忙开。

　　赵业祖有点明白世子爷为何成了老婆奴，他晃晃头笑了笑，天作之合说的也许就是这种令人羡慕的姻缘，忙碌继续，一直到凌晨，病患都登记造册完毕。

　　这边刚刚安静下来，徐坚那边就热闹起来，两位皇子窝在马车里冷眼旁观，这架势着实让两位皇子抽了口冷气，这个徐坚到底何方神圣，有如此大的能力？

　　半个赢夏国的商业头头都亲临衡阳城，将这些流民收入麾下，这是一种让人无辜生寒的能力，原本还没太拿这个钦差当回事，此时如坐针毡。

　　假如这个势力被庄锦然收入囊中，那将是什么样的情形，庄赫文这个助力太强大了，庄赫洐、庄赫墐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在心里暗自发誓，不拔除庄王府，根本就无法撼动庄赫文的地位。

　　这上万灾民就像一个大脓包，被挤在衡阳城，既不能让它扩散也没有能力让它消肿，如今病患被收治，壮劳力被各行各业挑去做工，就像汹涌而来的河水被无数小河小溪分流，转瞬恢复平静。

　　等各路人马离开衡阳的时候，这个被关闭数日、惶恐数日的小城，又回到往日的繁荣，将死之城活过来了。

　　穆清茜坐在药铺正厅的椅子上，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来向她辞行，同样糊涂的还有庄世子以及赵业祖。

　　当徐坚带领着这些东家来药铺的时候赵业祖作为陪同前来的地方官就是一脑子浆糊，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跟在一旁，要说他家老爷子跟那个神秘的龙涎门有什么交情，这个徐坚铁定是人家派来解决此事的，那么，这人对世子妃如此恭敬，除非……

　　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世子妃难道是个大人物，可，明明是王爷为了给世子冲喜才将前王妃给世子定的这位姑娘娶进门么？

　　他稀里糊涂跟着进了门，只见那几位穿着各异的首脑人物做了同一个动作，就是正衣整冠，然后就是穆清茜傻愣愣的看着人家齐刷刷跪在她面前。

　　这里面还有个奇怪的现象，此次出山的几位东家都是退于幕后多年的老当家，每人身边都带了新一代的接班人，有的是儿子，有的则是孙子，他们不像是专门接收灾民而来，如果那样随便派个掌柜来就行了，甚至有些是从千里之外连夜赶来。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有如此之大的凝聚力？赵业祖打了个冷战，他悄悄抬头看看那位世子妃----

　　穆清茜紧忙将面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扶起来：“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穆清茜伸手的瞬间，老者松弛半搭的眼皮唰的掀起，一道跟他年纪极不相符的精光扫过她的手指，手腕，而后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姜罗，来见过世子妃！”

　　老者身边的年轻人又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紧接着，“格魏坤” “落林高” “郭扬州”…… “见过世子妃 ！”

　　一旁的世子爷吧嗒吧嗒嘴，这是看庄王府的面子，明显不是，这些人都没拿他这个世子当回事，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这么大能力。

　　等人都走了穆清茜心里有些慌，为什么都来拜见她，会不会给庄王府带来什么麻烦？按说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江府生意做的再大不会有如此大的势力，那么这拜的到底是谁？

　　不是江小姐，更不是她穆清茜，那么……她缓缓低头，仿佛看到一只精灵般的大眼睛朝她眨了眨，腕上的手环好似天生，龙头正好对着那颗龙涎珠。

　　她自重生以来不断遇到神秘莫测无法解释的事情，从这颗珠子找上她，更是惊奇不断，她现在害怕庄锦然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来历不明的怪物？

　　踌躇片刻她心虚的抬眼，庄锦然正看过来，“那个，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谁？”庄锦然倾过身子，那双平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淡然的眼睛此时仿佛具有透视的能力，幽黑的眼珠里藏着千言万语，看的穆清茜头皮发麻。

　　“我？”穆清茜哑然。

　　她是谁？江秋甯、宋木、穆清茜？或者谁都不是。

　　她有些茫然，对着庄锦然啊~~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而庄锦然像是极度失望，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这是生气了？

　　穆清茜急了，伸手扯住庄锦然的衣袖：“你别走，我，我也不知道，”她索性豁出去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既不是那位江姑娘，也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本来还确定我是……，可现在？”说到这儿突然觉得很委屈，就是嘛，一个小姑娘先是经历了自己身死，在别人身上重生，又被塞给庄锦然……

　　她既不想拥有什么世子妃头衔，也不想拥有神秘的能力，只想回到父亲，兄长们身边，这都成了奢望，面前是条吉凶莫测充满无限可能的不归路，她不走也得走。

　　如今又加上庄锦然，这个让她撇不下，扯不开的人。

　　穆清茜越想越委屈，头一次在庄锦然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硕大的泪滴成双成对的落下来，庄锦然回头，就看到那双溢满泪水的大眼睛，乌黑的羽睫被打湿，根根似滴露，他只是想逗一逗穆清茜，没想到给逗哭了，这可把庄世子心疼坏了，紧忙拽起袖子：“怎么还哭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哭啊，是谁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夫人，别哭了，都是为夫不好，你打我两下……”

　　庄锦然小心的给穆清茜擦着眼泪，小声哄着：“别哭了，我再也不敢了，就是逗逗你，不是真的生你气……”

　　逗我？穆清茜在心里大大翻个白眼，她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丢脸，怎么人家生个气就把她吓成这样，还哭了一鼻子，此时她抽着红鼻头垂着眼不好意思抬头，那人一手揽着她一手给她擦鼻子，这……七岁后就没人给擦过鼻子了，穆清茜的脸唰的红了。

　　丽人尤如莲花雨，怀里的小女子微垂双眸，红红的鼻翼轻轻呼扇着，淡粉的双唇泛着柔光，庄锦然心里莫名其妙闪过一道电流，他鬼使神差般的低头……

　　微凉的双唇软的不像话，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似水似蜜，他觉得有团火从心里烧起来，迅速从胸口向四肢蔓延，揽在穆清茜身上的手猛地收紧，仿佛要将那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穆清茜彻底蒙了，她不明白怎么发展成这样，不是刚刚还在给她擦鼻子，怎么就？

　　太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等想明白庄锦然在干什么的时候，慌忙推开：“呜~~”

　　庄锦然意犹未尽舔了一下嘴唇，这种感觉简直让他无法自拔，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妙不可言让人沉沦的事情，他放开穆清茜却没松手，依旧霸道的禁锢在怀里，小女子面色绯红，双目带羞，那双唇饱满诱人，庄锦然深呼一口气……

　　穆清茜这次是真真的被惊到了，那人一手环在她的后颈一手滑至腰侧将她往怀里一带，紧接着双唇从新被滚烫包裹起来，如果刚刚还是轻柔的春雨，那么现在就是仲夏的疾风骤雨，大脑仅存的一点清明也消失殆尽，只留下无根般飘飘然的一丝念头-------这是大白天

　　如果她想，把庄锦然扔出去易如反掌，直到她气息枯竭，脚底虚浮也没能有什么动作，反倒是那双小手紧紧抓在庄锦然胸前……

　　总算是呼吸顺畅，那张脸还在眼前，额头轻轻触碰在她脸颊：“等王府的这次危难过去，我们就大婚！”

　　“嗯！”穆清茜迷迷糊糊答应，她有些贪恋这个温暖，半晌才发觉她的手还没松开，尴尬的垂下手臂，“那个，我去收拾收拾那些药材。”

　　仓皇出逃的穆清茜是怎样走出房间的都不知道，只觉得同手同脚，过门槛险些栽倒，门外的月苗紧忙扶了一把：“主子~~”

　　她抓住月苗的胳膊才喘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那边病人们的药都送过去了？”

　　“放心吧，都送过去了，洪大夫盯着呢，那几个昏迷的也都醒了，他们都嚷嚷着要拜谢恩人娘娘呢！”月苗说，这丫头如今也学的有模有样，说话办事极有穆清茜的风范。

　　“嗯！”穆清茜点头，“让洪大夫精心点，灵泉的水还够用么？”

　　“病人太多了，不够用，今晚会送水来么？”月苗扶着穆清茜往前厅走，“主子，还是徐大人有办法，这么多灾民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比那什么皇子强多了。”

　　“别乱说话！”穆清茜轻声说道，月苗自觉失言紧忙闭嘴：“是！”

　　穆清茜又叹了口气：“徐大人一心为民是好事，可这么大张旗鼓的……”她停下脚步望着天边：“不管是圣上还是皇子，恐怕都不会再把他当作无名之辈了，他是惹火上身了。”

　　“那可怎么办啊？”月苗说：“徐大人那么好一个人要是为了这事被……”说到这儿月苗不往下说了，也明白人心险恶，她家世子爷，世子妃都差点被烧死，一个区区徐大人在权势面前算什么。

　　“徐大人也不是孤军作战，相信他不会轻易被打倒的。”穆清茜安抚性拍拍月苗的手，“不用担心。”

　　月苗……我哪有担心？

　　主仆走到前堂后门，月苗伸手掀起门帘，“主子小心……”这边话音未落，“咣当~~”一声响，穆清茜皱眉，竟然有人敢翻墙而入？

　　随着寒气逼近，一个娇小的身影飞过来，“世子妃救命啊~~~”

　　这声音？没等穆清茜反应过来后面嘈杂的脚步声急匆匆跟进来，“冬儿，你干什么，快放开宏儿！”

　　二哥……穆清茜彻底石化了，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冲到她面前，把冬儿怀里的孩子一把抢过来：“冬儿，你疯了么？”

　　“二少爷，求求你了，相信我，现在只有世子妃能救宏儿，你就信我一次。”冬儿满头大汗，汗水混合着泪水，小脸不堪入目，她跪在穆清茜面前：“求求世子妃，救救我家小少爷！”

　　“宏儿？”穆清茜顾不上端详日思夜想的二哥，目光落在宏儿脸上，小孩子紧闭双眼，面色青灰，双臂在穆寒巍怀里耷拉着，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月苗，拿针来！”穆清茜说，冬儿跪爬几步，拽着穆清茜的裙角，那双大眼睛饱含了千言万语：”世子妃娘娘，施针已经不管用了，能用的药我都用了……”

　　穆清茜手指微颤，是了，冬儿从小跟她一起学医，能力不比她差，如若能治，拖不到现在，她猛然一阵眩晕，月苗紧忙扶住她：“主子~~”

　　穆清茜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强行稳住心神，不会的，宏儿不会有事，一定还有办法：“月苗，拿点灵泉水来。”

　　月苗明白事态严重，此时脸抽吧的比哭还难看：“主子，没有了！”

　　穆清茜仰起头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下，难道老天爷真的要亡她们穆家，她救了无数百姓，为什么偏偏到了自己的侄儿，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