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12、第 12 章

　　十二、

　　越是接近将军府心情越沉重，七上八下，怕见到已经回天乏术的父亲，怕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束手无策，怕……怕……脑子里乱七八糟她什么都怕。

　　两位哥哥怎么样了？大嫂，小侄儿？

　　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又陌生，整个王府空旷依旧，自母亲离世，府中打发了众多奴仆，尤其是她跟师傅走后，家里更冷清了，父亲常年在外，哥哥们成年后先后随军，穆清茜来到父亲的正院。

　　两三个亲卫正在巡逻，内室漆黑一片，穆清茜在那棵桂树下脚下一滑踉跄半步，‘娘，我回来了！’她手抓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上面有她小时候量身高的划痕。

　　娘，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爹，让他挺过难关，穆清茜深呼几口气，平复心绪，就在她想推开房门的时候，身后有脚步传来，“冬儿姑娘！”

　　“丁大哥，我给兄弟们做了热汤，赶紧趁热喝了吧！”

　　“多谢冬儿姑娘，将军怎么样了？”

　　“将军身体已无大碍，他是伤心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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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时间的沉默，穆清茜听到冬儿压抑的哽咽声，“这些日子多亏了冬儿姑娘悉心照料，小姐……”

　　“小姐会保佑将军的……”

　　脚步声慢慢远去，穆清茜鬼使神差般跟了过去，那个瘦小的身躯此时正蹲在满目苍夷的荷塘旁，肩膀剧烈抖动，“小姐……”冬儿呜咽着

　　“冬儿……”

　　“谁？”

　　一道寒光朝穆清茜袭来，穆清茜怕惊动侍卫，“冬儿，是我！”

　　冬儿的蟒鞭离穆清茜的身体堪堪只有两寸，猛然停在那，瞪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那声‘冬儿’让她误以为幻听，是小姐回来了，可这个人明明不是，小姐已经永远的留在了北境那荒漠的沙丘上，“你是谁？别在这儿装神弄鬼？”

　　“冬儿，我七岁捡了你因是冬天随取名‘冬儿’，后来跟我一起随师父学艺，一起跟我上战场，月前父亲受伤我心慌意乱被敌箭射中……”

　　哐啷一声，蟒鞭掉落在地，冬儿颤抖着手甩了自己一个嘴巴，梦，一定是梦，她就是太思念小姐了，下一刻，一个温热的身体将她拥进怀里，熟悉的气味让她想沉醉其中，梦就不要醒了，小姐回来了真好。

　　“傻丫头，你不是做梦，真的是我，是我回来了，你睁眼看看！”穆清茜奋力摇晃着冬儿的身躯，“我，我，活的……”

　　冬儿睁着朦胧的大眼睛恍惚着，似梦似幻，她眨眨眼，“小姐？你是小姐？”

　　“臭丫头，还有谁记得你那么多糗事，八岁那年你为了给我抓野鸡摔入山谷，还是我把你拖回去的，怕师父责罚，你说是练轻功不小心摔的。九岁那年，你被一只可爱的小狼崽追了半里地，十岁……”

　　“小姐~~~”

　　冬儿扑通跪在地上，“小姐~~”她抱住穆清茜的大腿嚎啕大哭，似乎要把压在心中这么长时间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

　　“一会儿把侍卫惊动了。”穆清茜一句话冬儿立马止住哭声，抹了一把眼睛站起来，“小姐，真的是你，活的？”说着上来摸穆清茜的脸，又拽拽她的耳朵，穆清茜任凭她胡闹，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半天才又说道：“爹怎么样了？”

　　“将军的伤已经无碍了，就是伤心过度提不起精神来，听说这回圣上要责罚将军，两位少将军不敢擅离职守，在边关等着处罚的旨意。”

　　父亲身体没事让穆清茜那颗心踏实了不少，至于责难，君心难测，等着就是了。

　　如今看来父亲也是被这个夺嫡大战牵扯其中，无辜遭殃，到底是谁密谋了这么阴毒狠辣不顾边关战事的阴谋？为了权势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这样的君主若是上位，百姓的日子堪忧。

　　既然不能独善其中那就正面迎敌！

　　“冬儿你听我说，北境有难是人为，我们不能任人宰割，你……”

　　“小姐？”

　　穆清茜点点头，“我如今在王府出入不便，你替我去查查。”

　　“什么？？？”冬儿惊叫，“庄世子妃，小姐，你怎么嫁人了？还是……”穆清茜及时捂住冬儿的嘴，“一言难尽，”她看看灰蒙蒙的天说：“我该回去了，过几天再来。”

　　庄王府，原本应该熟睡的庄锦然听着简书的报告点点头：“以后夫人出门一定要保护好她！”

　　“是，少爷！”

　　简书退出去，室内恢复安静，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庄世子就像是从未起身一样，穆清茜到书房看了一眼才转回内室，换了衣服靠在床上，跟冬儿相认在预料之外，没控制住情绪，爹爹无碍是重生以来最让她高兴的事了，庄锦然的身体也慢慢好转，如今又得了那灵草，根除顽疾指日可待。

　　翌日，穆清茜梳洗完毕从长旺手中接过食盒：“给我吧，三位叔叔的饮食可安排妥当？”

　　“回夫人，安排好了，一应餐食都按照各位将军的习惯。”

　　穆清茜点点头迈步进屋就对上颇有意味的眼神：“夫人昨夜休息的可好？”庄锦然懒洋洋的问道。

　　……“怎么，世子没睡好？”穆清茜一边摆饭一边问道。

　　“嗯，可能是最近夫人一直陪在身边习惯了，一个人睡觉总是惊醒。”

　　筷子和羹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穆清茜没回头已然能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今晚让长旺进室内伺候吧！”

　　“爷不习惯……”庄锦然声音绵绵的拉着大长音，像是向长辈撒娇，就在穆清茜回头怒斥之前，又可怜兮兮说道：“自母亲走后就一个人睡，母亲临终前说我应该学会独立，学会坚强，可爷也有脆弱的时候……”

　　穆清茜微微叹了口气，再转身语气极度温柔：“先用早膳吧！”

　　“奥！”庄锦然目光在她脸上搜寻，欣欣然接过饭碗，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你我并未成亲！”穆清茜看着饭碗，好似对着米粒说话。

　　“等爷好了马上大婚！”

　　“咳~~咳~~”穆清茜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调皮的米粒捉弄，咳了半天，小脸绯红，迎面火辣直白的目光注视着她，好像等着她的回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们就是父母之命，这可是母亲生前亲定的。”

　　可不是么，穆清茜为自己口不择言后悔，“那，那，如今你尚未恢复，况且危机四伏，等……”

　　“处理危急与成婚不发生冲突，还是夫人另有喜欢的人？”

　　“我，没有，我……”穆清茜想咬掉舌头，口齿伶俐的她怎么老说错话。

　　庄锦然是真的想赶紧大婚，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哪日他一睁眼，眼前的这个厉害霸道假的江小姐就消失了，至于为何冒充江小姐，来到他身边是什么目的都不在庄锦然考虑范围，不管是谁，身边这个就是他认定的老婆，怎样也要留住她。

　　这还是庄锦然二十年来头一次想留下一个人，每每想到这个人一旦消失，茫茫人海他连个找寻的方向都没有就莫名心慌，大婚是他想到的唯一方法。

　　“这次事罢，我就奏请皇上完婚。”

　　庄锦然说的真切，坦然而真诚的眼神让穆清茜无从回绝，竟然默默的点点头，“夫人吃菜！”庄锦然笑着给她布菜，得逞的神情溢于言表，穆清茜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今日是皇上下令让庄锦然彻查太子贪腐案最后一天，天刚刚微亮，城门吱嘎嘎开启，城外马蹄轻脆，彻夜赶路的庄王爷回京了，迎面就遇到留守家中的亲信纵马而至，见到王爷的队伍翻身下马：“报，王爷……”

　　庄王爷眼睛赤红干涩，还是回来晚了，日日听到信报，允儿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夜监工吃住在河道旁，终能得到回城的圣旨，可还是……

　　庄王爷胡须在寒风中颤动，瞬间苍老许多，他仰望灰蒙蒙的天空，阿煦，本王对不住你！

　　与此同时，沉重的宫门外庄王府报信的秦管家紧忙递上手中的上报，“劳烦官家，我家世子去了！”

　　世子院-----

　　管事的来来往往，丫头小厮都换了衣装，灵棚高起，门上，廊下，前，中，后院白花花一片，穆清茜身着孝衣跪于灵前，庄锦然安安静静躺在专门的木板床上，本朝规矩，五日后入殓，九日后方可发丧。

　　这回穆清茜终于把后院的三位姑娘见了一遍，可怜这几位姑娘都没能在世子爷“活着”的时候见一面，倒是如今穿上孝衣陪在灵前，也不知将来用什么身份出府。

　　庄王妃罕拿出当家主母的样子，在如此寒冷的清晨亲自出来待客，王爷满身疲倦在看到满目白纱的时候最后那点幻想也化为乌有，他手扶门框，脚下千斤重，抬了几次，从未觉得这个门槛如此难以逾越。

　　“王爷！”身边的随从扶了一把，庄王爷摆摆手，他咬咬牙，挺起脊梁。

　　“皇上驾到！”

　　呼啦啦跪倒一片，庄王爷转身，看着悠黄的身影渐行渐近，他俯身，“免礼！”皇上在庄王爷行礼之前出声，紧走几步拉起他唯一的兄弟，“节哀！”他拍了拍庄王爷僵硬的肩膀。

　　皇上亲自前来吊唁，那是给庄王府天大的荣宠，到底庄锦然的离世跟那日受罚有无直接原因，作为皇上不会去想，作为臣子的庄王爷不敢去想，这就是君臣之礼。

　　“皇兄！”

　　“允之按皇子规格发丧，皇弟勿要过多伤心，带为兄看看允之！”

　　“皇兄请！”

　　穆清茜早就得到消息，她朝身边的月苗，月禾使个眼色，俩丫头点点头。

　　皇上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灵堂，就在皇上来到近前众人还在行礼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哭声传来“夫君……你扔下妾身一走了之，让我可怎么活啊……都怪妾身无能，不能将你从阎罗殿抢回来，既然如此……夫君等等我，妾身来了……”

　　白色的身影掠过皇上，还特意的撞了皇上一下直冲向那张板床。

　　“主子~~不要啊~~”又两个身影冲上去。

　　庄王妃跪在一旁愣了片刻，随即嘴角微微上扬，还是个识趣的丫头。

　　稀里哗啦~~咣当~~~哐~~~

　　胆小的一闭眼，谁都不愿看血溅当场的悲惨场面，心里默默为庄王爷惋惜，哎，家门不幸！

　　场面有点乱，超出在场所有人的预想，也不知这世子妃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如此巨大，木板床竟然被撞翻了，世子妃殉情没成功，庄世子被甩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几个滚才停下。

　　这哪是灵堂啊，简直成了泼妇闹街。

　　“来人，赶紧将这个丢人现眼的丫头拉下去！”庄王妃厉声喝道。

　　再看那位没死成的世子妃瞬间四脚并用迅速爬到庄世子跟前：“夫君，我来了！”脑袋狠狠的朝地上磕去。

　　这回怎么也能殉情成功了吧？准备把穆清茜拉走的俩奴仆怔怔的看着，考虑如果世子妃走了也就省的他们动手了。

　　“咳~~咳~~~咳~~~”

　　诡异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世子妃的头离地面还有一头发丝的距离，戛然而止。

　　“闹鬼了！”

　　“诈尸了”

　　小北风呼呼的吹过，庄王妃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穿着华贵寿衣的庄世子摇摇晃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