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11、第 11 章

　　十一、

　　半个月过去了，宫里终是不再派人问诊了，秦管家按照主母的吩咐，把世子爷后事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随时准备这位爷蹬腿西去。

　　世子院中庭，这里除了长旺，四虎，张嫂母女，以及两个婆子和月苗月禾没有一个闲人，据说要蹬腿西去的世子爷如今靠在软榻上，拿了本闲书正百无聊赖打着哈欠，吧嗒吧嗒嘴说：“等爷好了请你吃醉香楼的脆皮鸭，外焦里嫩，鲜香扑鼻，那味道真是一绝……”

　　榻前书桌边坐着写脉案的穆清茜，她头都没抬，敷衍道：“嗯！”

　　“等爷好了带你去游三元山，那里四季什么景色都好，冬日雪景美的耀眼，你知道么，在望梅亭里煮上一壶好茶，拥着暖炉，看满山晶莹剔透的白雪，艳红似火的冬梅，就好像入了仙境。”

　　“嗯！”

　　“等爷好了……”

　　穆清茜执笔的手微微一滞，极度煞风景的说：“你觉得我哪日给王妃娘娘报丧合适？”

　　庄锦然……手里的书“啪”扔在榻边，身子往下窜了窜，改靠为躺，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穆清茜嘴角翘了翘，继续整理医案，这回耳根总算清净了。

　　庄锦然这些日子被折腾几个生死，倒也因祸得福把内里的隐藏多年的暗疾都挥发出来，这两天是真的一日好过一日了，照这样再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估计能彻底康复，只是不知道……穆清茜放下笔有些走神，她留在庄锦然身边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倘若她走了，这人的身体？

　　门外长旺轻声说道：“主子，靖书来了。”

　　刚刚还装睡的世子爷扑棱坐起来：“让他进来。”

　　“少爷！”靖书带着一身寒气，身上多处外伤，及其狼狈，“怎么回事？”庄锦然想从榻上下来被穆清茜一把按住：“我看看！”

　　“不，没事夫人，就一点小伤。”靖书退后半步，“少爷，我追查长庆的人发现他跟凤归楼一位叫菊娘的姑娘交往过密，而这个姑娘就在月前被人赎走了，说是江南富商买回家做妾，奇怪的是，菊娘的贴身丫头在菊娘走后没几天竟然在一次出去买东西之后再也没回来。”

　　长旺端来两杯温茶，靖书接过来都灌进去擦了下嘴接着说：“我本来是准备去江南追查菊娘的行踪，却在途中无意间救了一个姑娘，就是菊娘的丫头叫巧儿，她说菊娘被接走前夜对着她哭了半宿，直说后悔，当时巧儿还不明白，能出那个地方是多少人的梦想，菊娘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却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她能跑多远跑多远。”

　　“那个巧儿说没说菊娘跟长庆有没有接触？”

　　靖书摇摇头：“她说不知道哪个是长庆，不过，”靖书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少爷请看。”

　　没等庄锦然伸手，穆清茜抢先拿过去，凑在鼻尖闻了闻，眉头挑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将荷包打开，倒在掌心，几种很简单的干花，穆清茜将干花仔细闻了闻，“嗯？？？”

　　味道反而淡了，不对啊，刚才明明……她拿着干花反复查看，每个花瓣都仔细查看，有些失望的看着庄锦然。

　　“也许这只是个普通的荷包？”庄锦然说。

　　穆清茜摇摇头说：“不会，我再看看。”

　　她把荷包里面又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了，荷包很精致，上面嵌着三颗紫水晶，分外剔透，指腹摩挲着水晶突然想到什么，直接把水晶凑到鼻尖，果然，这不是什么水晶，而是南疆一种神秘植物紫芾的种子高度提纯的结晶，她曾经跟师父去过南疆，这种东西及其稀有，生长在绝壁断崖之上，是对心肺功能有奇效的神药。

　　穆清茜出神的望着窗外，院中的月桂几场秋雨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想起来了，”长旺在门口突然出声：“主子，长庆就有这么一个荷包，我还取笑他是哪个姑娘送给他的，他说是买给家里长姐的，就这么一个荷包我也没多想。”

　　庄锦然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有点熟悉呢，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长庆有段时间的确带有这种香味。”

　　长旺眼睛有些赤红，“主子，长庆不会知道那个东西能让您……他不会的，不会害主子的！”

　　庄锦然叹了口气，“你们从小就跟着我，他定是被人骗了。”

　　“那，我，我赶紧把这个东西扔了吧？”长旺急切的上前一步：“主子才好一点……”

　　“无碍！”穆清茜摆摆手，“这东西来的正是时候，我一直想彻底把你的旧疾根治，这东西没有桂香就是良药，”她目光一转看着庄锦然：“世子可信得过我？”

　　庄锦然轻笑：“我这个人，这条命都是夫人的，随时可以拿走。”

　　穆清茜……生死攸关的大事就不能正经点？她尴尬的扭过头，起身道：“我先收起来。”

　　靖书往前走了几步：“将军被刺，军中有奸细，进入五云山的弟兄们失踪了，我回来的路上被神秘人物截杀，差点回不来。”

　　庄锦然手掌紧了紧，这是迫不及待了？

　　他们在明处，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到底是大皇子，五皇子还是宁家？

　　“截杀你的人能看出路数么？

　　靖书摇摇头，“路子很杂，看不出来，他们的武器很特殊，不像中原人。”庄锦然点点头，“舅舅没事吧？”

　　“将军没事，少爷知道咱们将军夫人的身手，有夫人在，很少有人能进得了将军的身。”靖书说起孟将军跟夫人难得眉头舒展，嘿嘿傻笑，“将军怕少爷也遇到什么危险，把简书跟君书都派来了。”

　　“简书，君书？在哪，快让他们进来！”

　　两个精壮的汉子走进来，规规矩矩磕了头：“见过少爷！”

　　庄锦然奋力挣扎着想从榻子上下来，这都是娘亲当年的侍卫，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多少年没见过这两个人了：“咳~~咳~~咳~~”

　　简书和君书此时也是满眼的热泪，听闻小少爷差点丧命怎么都在南疆待不住了，小姐当年出嫁，为了避嫌没把他们带过来，毕竟这是王府，堂堂王妃难道还能缺侍卫，当年三个人偷偷跟过来，被小姐发现，训了一顿，最后只留下靖书，这俩人只能隔一段时间偷偷来看看小姐和小少爷。

　　小姐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莫要给王爷添麻烦，他们不敢露面，只是这回，就算被骂也不走了，王爷并没有把少爷照顾好。

　　两个人跪爬几步，还没到榻子跟前，一抹杏黄从身边掠过，紧接着有个声音轻斥道：“坐好，不要命了！”

　　简书，君书……茫然的看着一个俊俏的女子将少爷按回去，顺势拿了靠垫放在他身后：“说了不能情绪失控？”

　　“……”庄锦然深呼几口气，轻拍了两下穆清茜的手臂：“爷错了，一定改。”

　　简书，君书对视，然后又齐刷刷看看靖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画面如此熟悉，就像他家将军跟夫人？靖书耸耸肩笑了笑，小声说：“夫人厉害着呢！”

　　简书，君书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了然，了然……

　　习武之人耳朵灵的很，况且靖书也没特意隐藏，穆清茜听得清楚，耳后有些发热，她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好好说话！”

　　“是，遵命！”

　　穆清茜转身刚要离开，让他们主仆好好说说话，简书，君书不约而同起身跪过来：“见过夫人！”

　　“二位请起，快快请坐！”

　　说了半天三人才勉强入座，庄锦然一只胳膊拄着软枕半个身子探起：“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是！”简书狠狠瞪了靖书一眼，“要不是靖书每回捎信都说少爷好得很，我们俩早就来了，断不会差点见不到少爷。”

　　“我，我……”靖书憋了半天没能反驳，脸涨的通红，“我没想到……”

　　“想个屁，你就不能放少爷独自在这里，有事叫我们换你。”君书也瞪了他一眼。

　　庄锦然苦笑：“莫要骂他，靖书这些年跟着我很不容易，况且是我派他去的，是我太轻敌了。”

　　“少爷……”简书，君书慌忙站起来，“我们……”

　　“知道你们心疼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还因祸得福有了如此温柔善良的夫人，大幸，大幸！”

　　三人不同程度咧咧嘴，温柔？据说可不是这样的。

　　“少爷！”君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将军亲笔。”

　　穆清茜接过来递给庄锦然，这封信不长，大致就是说让允之多多修养，身体为重，其他事情有舅父在。

　　但是，庄锦然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出孟将军的无奈，虽说手握重兵，可这个兵是当今圣上的兵，不是他孟南德的私兵，不尊圣旨就是造反，他就算再多的不忿，终究抵不过君臣之礼。

　　这些庄锦然都懂，这些年舅舅的难处他都明了，管多了怕被皇上忌讳，不管又撇不下这份血肉之情，尤其是亲姐不在的情况下，庄锦然可以说是在危机四伏中长大的，王爷都不一定能护他周全，何况他一个千里之外的外家舅舅。

　　君书怕小少爷再撵他们回去，紧忙表态：“少爷，就算死我们老哥三也不离开少爷半步了，您就别再赶我们走了！”

　　庄锦然捏着信纸的手指颤了颤，眼眶发热，母亲离世前抓着他的手要他谨慎，莫要张扬，少于舅家来往，万不可让圣上有所猜忌，给王爷带来祸端。

　　这么多年他一直秉承母训，谨小慎微，就连靖书都没在人前光明正大露过脸。

　　那又如何，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笑着抬起眼眸：“怎么会呢，三位叔叔就踏踏实实住下，王府以后就是你们的家，有我在一天，就有你们在一天。”

　　“少爷！”三儿人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誓死效忠小少爷！”

　　风雨欲来，岂是你躲就能避开的？

　　长旺带人下去安排靖书他们在中院西配房里住下，庄锦然瞪着孟将军的书信出神，听简书的叙述，度越国侵犯的时机每次都掌握的极为巧妙，他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夫人，就从那天说的几句话他早就判定这位绝不是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江姑娘，他这位夫人可不是小家碧玉，不单单精通医术，胆大心细，对政事，战局都有独特的见解，一个守在深闺的富家小姐怎么可能知道南疆不稳是为了北境军权。

　　穆老将军前日已回京，据说伤势很重，虽说关键时刻等来救兵，保住城池，但伤亡惨重，这北境要易主了……

　　穆清茜没能感受到身旁的目光，也没心思，她还在简书那句‘穆将军重伤，日前回京’那句话里，这些日子为庄锦然的身体处境担忧，一直没能得到父亲的消息，还以为父亲伤势不重……她坐不住了，此时此刻想马上飞到父亲身边。

　　更鼓敲过四声，穆清茜穿戴好从下人房摸来的一套小厮的衣裳，悄悄推开窗户，廊下黄妈正抱着暖炉打盹，她瞟了一眼暗哨的位置，飞身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