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1、第 1 章

　　一、

　　“穆姑娘，穆姑娘……”一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士兵银色的盔甲染成黑红色，见到穆清茜从马上滚落，顾不得周身狼狈，扑在她面前，“姑娘，姑娘，将军受伤了……”

　　穆清茜看了看手中的麻布顿了顿，指尖微颤，受伤的士兵‘唰’地扯过一半在自己胳膊一半在穆清茜手中的麻布急促道：“姑娘赶紧去看看将军，我自己来！”

　　穆清茜恍惚了那么一下，翻身上马，耳边是两军交战的嘶喊声，父亲，父亲……她心急如焚，一道亮光从远处直射而来，穆清茜眼前一黑……

　　中箭了，死了么？

　　大脑缓慢的恢复，她是谁？

　　耳边传来车轮声，马车在不太平坦的乡道上疾驰，剧烈的颠簸让她有点反胃，她是穆清茜，乃穆将军之女，七岁入江施羽门下，习武学医，十六岁随父亲上战场。

　　她有两位兄长，穆寒川，穆寒巍，在茴城被困两月，等不来救兵，最终城破……

　　在听到父亲受伤的消息后纵马去救，谁知被敌兵利箭所伤，这是被救了么？去哪？

　　不对，脑海中还有一套记忆，宋木，十七岁，乡野郎中之女，此次入京乃是假冒富甲一方的江家小姐江秋甯嫁给即将要病死的庄王府世子----庄锦然

　　十七年前，庄锦然三岁，江秋甯刚刚出生没多久，那时江家还在京城，庄王妃和江夫人是表亲，遂定了娃娃亲，后来，江家迁至南方，而庄王妃在庄锦然五岁时猝然离世，两家的关系不冷不淡，月前，王府派人带着彩礼及信物远赴江家要求迎娶小姐江秋甯过门。

　　早在两年前江家就派人打听过庄世子，毕竟王爷亲自定下的亲事，江家虽疼惜女儿不喜她远嫁，碍于两家的面子，只能派人多方打听，就怕姑娘嫁过来受委屈。

　　只是这一打听才知晓，庄王爷这位世子在王妃去世后即得了一场大病，过后身体一直不好，江家一直想退亲，出于私心，整个江家都盼着这位爷早日蹬腿西去，也好解了江家之困。

　　没成想，熬到江秋甯十七岁，那位世子爷真的不行了，这个节骨眼来求亲，不知庄王府安的什么心？

　　摆明了让他家姑娘去冲喜的，也许这远嫁的新娘还没过府，红纱就换成白帐了。

　　江家怎么可能让亲闺女来当寡妇？

　　宋木就是被江家重金买来顶替的，她本是乡野之人，父亲是郎中，上山采药摔进山涧，左腿骨折，急需珍贵的药材救命，这个时候江家小姐的奶娘本家是宋木的邻居，见宋木长得很是出挑，随出了这么个主意。

　　穆清茜在心里啧了两声，还挺复杂，那么这个躯壳就是那位宋木宋姑娘的身体呗，为什么让她钻了空子？

　　原来是随嫁的婆子怕她半路反悔，在饮食中加了点药，宋木跟随爹爹行医多少懂些医术，但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明白这些人的龌蹉心思，眼看京城在即，婆子药量没掌握好，把宋木吃死了。

　　穆清茜暗自感叹，她如今到底是穆清茜还是宋木或者是那位江小姐？

　　随着她呼吸频率的转变，旁边的一个婆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进城了，庄王府传话让姑娘直接入府，说世子爷快不成了，老奴伺候您梳洗。”

　　啊，新郎官要死了？

　　让新娘子直接入府，也不论什么礼节，即使穆清茜一个随军打仗的人都感觉是不是过于仓促了，又或者世子爷真的要咽气了？

　　天色还不算太亮，几辆马车疾驰在都城的街道上，日夜兼程的江家小姐终是到了，只是这马车刚停在正门，管事的急匆匆迎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众家奴，穆清茜如果没看错，那些人手里拿的可是白纱！

　　去江南迎亲的管事是府里的二管家，名鲍坤，他撩起衣角拉着从正门迎出来的大管家秦严道：“秦管家，怎么回事，世子爷？”

　　“不成了，衣服都穿好了，你们来晚一步？”秦严五十多岁，脸上挂着愁容，这事不好办啊，王爷和王妃交代他先把新娘子迎进去，可，这叫什么事啊？

　　不少家仆开始往下拽府门的红纱，挂在正门横梁上那个巨大的红花被拉扯下来，长长的红纱扔在地上，鲍坤回首望向江家姑娘的马车有点不知道如何交代。

　　算了，先把人带进府再说，鲍坤吩咐马夫把马车赶至角门，直接入后院，世子爷居西北角最后一个院子，他搓搓手站在马车旁，小厮摆好马凳，“江姑娘，请下车！”

　　婆子先下车，抬头望了望这个院子，“鲍管家，这是世子爷的院子？”

　　“是，请江姑娘移步，我这就去禀报王爷、王妃！”

　　丫头月苗搀着穆清茜下车，她莲步轻盈朝管家拜了拜，心想禀报什么？新人入府难道里面不知道，只不过没过门这世子爷就死了没人拿她这个新寡当回事，不对啊，王妃，庄锦然的亲娘不是早就死了么，如今的庄王妃？

　　哎，这个名义上的世子爷看来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么？

　　“鲍管家，世子可是不好了？”穆清茜问道。

　　“那个……江姑娘，先让丫头带您进去歇息，王妃马上就到！”

　　穆清茜心里呸了一声，早干嘛去了，好歹她也算是这个家的少夫人，不说满府列队相迎，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两个丫头小厮站着。

　　行吧，她都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别计较太多了，怎么说也得看一眼她那名义上的夫婿吧？

　　“鲍管家，小女想见世子爷一面可好？”

　　远处不少人进进出出，小院里一时热闹起来，也有不少人望过来，看看这位远道而来的新寡。

　　鲍管家着人去禀告王妃，不多时，一个周身淡绿的丫头带着几个小厮赶来，“奴婢青媛见过江姑娘！”那丫头穿着淡雅能看出衣着不普通，连带头上的发饰都透着贵气，穆清茜不爱红装，对衣服首饰没什么研究，好赖还是能看出来，来人看似有礼却透着股子青冷。

　　穆清茜点点头：“我要去看看你家世子，劳烦姑娘前面带路。”

　　一行人往院子里走，丫鬟小厮正把门上贴的大红喜字撕下来，院子里倒是宽敞，三进院落，世子如今就在中庭的卧房。

　　几个大夫聚在门口，不知商量什么，其中一个嗓门大了点：“为医者，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毫无举措？”

　　“那能怎么办，已经喂不下药去了，施针也没效果，难道洪大夫还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青媛轻咳了一下，“几位为了我们世子爷宵衣旰食尽心尽力，王妃记在心里。”说着她回头：“青浣！”

　　另一个和青媛穿着一样的丫鬟带着几个小丫头走过来，手里捧着雕花的木托盘，估计是给这几位大夫的赏赐，穆清茜心里那个气啊，人还没死透就急着打发了大夫，白纱都换上了，不死也得气死了。

　　她也不拿捏装什么千金小姐了，紧走几步，用力扒拉开青媛挡在门口的身体，跳跃般跨过门槛，“姑娘！”月苗傻愣愣得看着穆清茜进了内室，她跟进去不是，不跟也不是。

　　穆清茜一把扯开厚重的门帘子，扑鼻是难闻的药味，那张架子床上躺着一人，脸色死灰，看上去已经死了，身上穿了死人才穿的寿衣，直挺挺贴在床板上，就差抬出去放灵堂了。

　　干瘦的身躯仿佛纸片一样薄，穆清茜在跟随师父学医期间什么样的人没医过，老翁，妇孺，上了战场多青年男子，在她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是病人。

　　她手抵在世子爷颈间，还有微微的浮动，随手拿过放置在矮几上的一把剪刀，“呲啦，呲啦……”

　　那位庄王妃被青媛搀扶着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吓得“哎呀！”一声，“你，你……”庄王妃手指微颤，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来，倒是青媛喊了一声：“来人啊！”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冲进来。

　　“谁敢！”穆清茜拿着剪刀先把那身看着糟心的寿衣剪碎了扔在地上，“你们世子爷还有气，我略懂医术，容我为世子爷诊治。”

　　“放肆！”庄王妃缓上来那口气，她怒目圆睁，手指着穆清茜：“为了世子我们遍请名医，你初来乍到是指责我们庄王府没全心全意救治，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把江姑娘请出去！”

　　有了王妃的命令，几个小厮直接蹿上来，穆清茜手指搭在庄锦然手腕上，柳眉紧蹙，余光扫到有黑影，也顾不上自己穿的罗裙，抬腿就是一脚。

　　家奴哎吆一声被踢出老远，旁边几个愣了一下，谁都没想到看似娇柔的江姑娘还会功夫。

　　青媛厉声喝道：“愣什么！”

　　“劈里，啪啦……”

　　这府里估计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几个壮汉被扔出来，王妃被穆清茜连夹带抱弄出门外，她一眼瞄到刚才说话的那个洪大夫，还算有点医德，薅着这位五十岁老大夫连同药箱扯进屋内，咣当落栓。

　　洪大夫被勒着脖子差点没喘上这口气，“姑……姑……姑娘……慢……”

　　“再慢点人都死透了，”穆清茜哐当把洪大夫甩在地上，抢过药箱，“给我打个下手！”

　　洪大夫也算机灵，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将庄锦然扒得只剩亵裤，穆清茜手指捻针，还没看清她怎么下针，庄锦然头上，胸部，脚踝已经密密麻麻布满银针，看的洪大夫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心道这姑娘真敢下手。

　　他也是个大夫当然知道此时穆清茜下针的穴位，有几个称之为死穴，稍有差池病人一命呜呼。

　　也对，这位都穿上寿衣了，可以说本就是个死人了，若不是这位姑娘，这会子已经抬灵堂了。

　　胆大，心细，这是洪大夫对穆清茜的评价。

　　他们做大夫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这可是世子，不能有丝毫差池，像这种野蛮的针法，他们打死也不敢下。

　　也不知道是被折腾急了还是穆清茜的针法有了效果，已经半死的庄锦然哼了一声。

　　洪大夫抬头，整个神经又被这位姑娘的野蛮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