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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英国,格拉斯哥,凌晨五点,秘密酒吧中狂欢的人群逐渐离场,白芷刷完最后一个盘子,捶几把酸疼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腰,摘下手套。

      华人经理走进后厨,递给她装着日薪的红封,有些遗憾的问:“Mandy,你真的今后都不来了吗?”难得遇到话少利索、不问不看又长相标致的后厨姑娘,有她在,后厨一干粗人的积极性都提高不少。

      “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国,这期间还有些手续要办。”她拆开红封数了数,数目正确,塞回到双肩包里。

      扬起脸,朝华人经理笑笑:“谢谢经理这段时间的照顾。”又转向后厨其他人道谢。

      众人颇惋惜,纷纷上前与她话别。华人经理耸肩:“太遗憾了,如果你能正式来留学就好了——那就祝你前程似锦,从此都是光明坦途吧。”

      白芷裹紧风衣,从酒吧后门穿巷而出。外面又下起了雨。格拉斯哥十天里有八天在下雨,来这里三个多月,从不能适应,到如今已经见怪不怪。

      整条街道静悄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她的脚步声。按照当地规定,正规的酒吧在凌晨三点就已经关门歇业,但如果想找乐子,又有熟人,总是能找到可以通宵狂欢的地方——例如白芷打工的这间藏于餐厅下面的秘密酒吧。

      酒吧老板背景不详,来者非富即贵,每晚都有赌盘。如果可以,白芷也不想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但她只是短期访问,很难找到正经的打工场所。在她辗转于各个餐厅碰壁之际,一位准备回国的校友把华人经理名片塞给她,说后厨缺洗碗工可以去试试。

      白芷穿过餐厅后门进入昏暗地下时,一度怀疑自己要被人绑架或者拐卖了,但华人经理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只问了她的名字就把她留了下来。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白芷一直待在后厨洗碗,从不涉足营业地点。经理也曾询问她的意见,建议她去前面做女招待,说不仅薪水更高,也能拿到不菲的小费。但都被白芷拒绝。

      她能来格拉斯哥做短期访问,多亏导师大力推荐,代表着学院脸面。迫于生计来打工已经很对不起导师和学院,待在后厨接触不到什么人,但如果去到前面,万一以后被人发现,可能连毕业都成问题。

      一阵风吹来,穿透被淋湿的风衣,刺骨寒意袭来,她再次裹了裹衣服,脚步匆匆转入一条僻静小巷——如果在平日里,白芷会挑选大路,但她今天实在太累,又天光渐亮,想着走小巷应该不会有问题。

      酒吧街附近的小巷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一只野猫从墙头跳到垃圾桶旁,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小巷很窄,两边的楼层压过来,使得这里昏暗难辨。

      白芷加快脚步,打算快速穿过。过了这条小巷,拐个弯就能到她临时租住的房子。

      垃圾桶旁边堆着几个纸箱,纸箱上躺着一个看不清面容、衣着破烂的人,发出哼哼唧唧意义不明的□□。白芷心想——又一个醉汉。

      格拉斯哥的当地人大多热情好客,但每逢周末,酒吧街人满为患,醉酒后丑态百出。临近圣诞,这种情况愈发严重。对于这些人,白芷向来敬而远之。

      她目不斜视从这人身边路过,却听到他清晰喊出一句‘疼…’。
      白芷脚步停顿,回头狐疑看了看。竟然是中国人?

      那人似乎意识到有人路过,努力想要起身,双手撑在地上,头也微微抬起,但因剧烈疼痛而失败。含糊不清的求救:“帮帮我……”。

      白芷皱眉,隔着几步安全距离观察。这人似乎不是单纯喝醉,而是被人揍完丢到这里的。衣服被撕扯的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到处都是淤青。脸整个都肿了起来,就连一只眼睛都是肿着的。肮脏的地面似乎有暗红水洼,她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发现,大概是雨水冲刷了他身上的血迹。

      白芷问他:“先生,你还好吗?”

      那人艰难的睁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救救我…”。

      白芷掏出手机:“我可以帮你报警,你需要联系家人或者领事馆吗?”

      那人却拼命挣扎着坐起来,努力睁开眼睛看过来:“别报警…千万别报警…”。

      白芷放下手机,静静看着根本看不清长相的男人。转身打算离开。

      “你别走…”那人呸呸吐出一口血,肿着嘴语焉不详。

      白芷很平静的看着他:“先生,如果你需要医疗援助,我也可以帮你打急救。或者你有能联系到的朋友或家人吗?”

      男人艰难的摇摇头,硬撑着站了起来。他出乎意料的高,身上散发着酒气和血腥味道。白芷感到压力,又后退一步。看清整个人后,白芷判断他应该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

      她不打算继续留下来。酗酒、打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却不敢报警也不肯去医院,没有家人或朋友……她在酒吧听说过这种人。

      大抵是非法移民或者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人。

      那人忽然弯下腰拼命咳嗽,从嗓子里咳出一团带着血沫的东西,白芷从包里翻找到纸巾递给他,抽手准备离开。

      却被他抓住风衣袖子,声音嘶哑,但能听出少年感:“看在都是国人的份上,帮帮我。”见白芷犹豫,他再度哀求:“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电影里的坏人从来都说自己是好人。还会赌咒发誓。也没见天打五雷轰。

      白芷完全不想趟这摊浑水,她从那人手里救回自己的袖子。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先生,你需要医生的帮助。我帮不了你。”

      她转身就走,那人却踉踉跄跄跟在她身后。白芷有些焦躁,后悔不该多事,生怕他意图不轨,裹紧衣服小跑几步,地上的雨水溅在裤脚,浸入皮肤,冰冷的让人心寒。那人步履蹒跚,速度却不算慢,只是脚下不稳,扑腾一下跌到在地,却没吭声,慢慢爬起来,继续坠在她身后,直到白芷回到租屋楼下。

      他也不进楼,站在楼外,捂着胳膊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白芷掏出钥匙。

      白芷已经进入楼内,不经意后头,看到他整个人惨兮兮,站在细雨斜风中像条刚打了败仗被咬得浑身都是伤口的流浪狗。

      她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那人立即跟了进来。

      白芷费力搀扶着他,把他搀到自己位于二楼的租屋,两个人都折腾出一身汗。不同的是,白芷是累得,那人可能是疼得。

      这间租屋只有一室一厅。白芷并不是主人,主人是她在网上认识的格拉斯哥大学校友,对方要去伦敦旅游,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索性短租给她一周时间,也能补贴费用。

      白芷在房间里找到医药箱,递给他,自己拿了块毛巾擦头发。又烧杯热水递过去,说:“你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休息一下就去医院吧。”

      她怀疑会有脑震荡或者内出血。

      那人龇牙咧嘴的给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口消毒包扎。有些地方自己不方便,白芷看不过眼,想着送佛送到西,放下毛巾去帮忙。

      他身上的伤口看着严重,其实还好。仔细检查大多是皮外伤,只是这人皮肤白,青肿就格外渗人。

      包扎用完一小卷纱布,又给他嘴角和眼角伤口消了毒,白芷按了按他头上鼓起来的一个包,他发出‘哎哟’一声痛呼。

      白芷收拾好医药箱,说:“你还是去医院做正式诊断吧——我怀疑你有脑震荡。”

      那人咧着嘴,却笑嘻嘻:“谢谢好心的小姐姐。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没那么娇气——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芷表情淡漠,口吻也淡淡的:“我叫Mandy。”

      “哦。Mandy。那你中文名叫什么呀?”

      白芷瞥他一眼,肿的像个白面包子。

      “你可以叫我Mandy。”

      那人一拍脑袋,却忘记自己身上有伤,又疼得咧嘴:“我都疼傻了……应该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才对——小姐姐,我叫江淮,大恩不言谢,以后必定报答你。”

      “所以,你中文名究竟叫什么呀?”

      白芷连理都不想理他。

      江淮搬着一只脚,艰难的半依靠在沙发背上,虽然一说话就嘴角生疼,却仍不气不馁:“我真的不是坏人,小姐姐你别害怕——我就是喝醉了,在酒吧跟人吵架,本来也没想打架,出来抽支烟的功夫,被人从后面打懵了……等我醒来也不知道被谁给扔在垃圾堆,钱包手机全丢了。”

      白芷对他的经历并不感兴趣。她再次掏出手机:“你有能联系上的朋友吗?电话借你,让你朋友来接你。”

      “有朋友我也记不住他号码呀!”江淮嘶嘶的吸着气,试图让凉气消减疼痛。

      “小姐姐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登陆SNS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人……不过现在恐怕他们去睡觉了,还是得在你家多待一阵儿。”

      白芷犹豫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他很快登陆SNS,给朋友留言,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回信。

      “我上午还要出去。你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等我醒来再看看你就可以走了。”忙碌一夜她已经非常疲倦,继续睡眠。

      家里没有值钱物品,料想江淮一个重伤人士也不能怎样,白芷没有太过担心,递给他个毯子,径自去洗漱上床休息。很快就陷入睡眠。

      江淮睡不着,他把毯子拉到脖颈处,把玩了会儿手机,本想找找她的个人信息,却发现她所有SNS都设置密码登陆,手机上也没有什么APP,干净的仿佛活在上世纪。

      这间房一眼就能看到底。很普通的大学生出租房,房间里摆着毛茸茸的玩偶和绿植,垂着流苏的碎花窗帘上还挂着个紫色捕梦网,跟这位说话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小姐姐完全不搭。

      白芷睡了四小时左右,醒来后看到江淮趴在窄小的沙发上,长腿无处安放的拖在地上。她叫醒江淮,说:“我要出门,你朋友联系上了吗?”伸出手要手机。

      江淮眯着眼,睡前还肿成一条缝的眼已经有些消肿,到底是年轻,恢复能力惊人。

      “还没有呢。小姐姐你去哪里?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带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白芷给他倒杯牛奶麦片。江淮入口,皱起眉——这什么劣质麦片?他看了看牌子,不认识。但光看简陋的包装,大概也能猜到,这估计是超市货架上最便宜的那种。

      “吃完就走吧。”白芷再次赶人。

      “别啊小姐姐。你看外面又是风又是雨,我身无分文还一身的伤,出去也没地儿待。你尽管去办你的事,我保证在家里乖乖等你,绝不动你任何物品——你要是不放心,我把护照号码、身份证号码都抄给你……家庭地址也给你。”

      他可怜兮兮的哀求。

      “我现在真的无处可去。身上又没有任何证件。你就再收留我一会儿,等联系到我朋友,我立马滚蛋。”

      白芷想了想,把椅子搬到走廊,请他坐在走廊等待。江淮被她这番操作震惊,抱着毯子去走廊坐着,嘟囔:“不是吧不是吧,你也太没有同情心,我还是个病人呢……再说你家有什么好偷的……”。

      白芷没有解释,锁上门走了。

      她跟市政厅工作人员约了十点半,现在过去刚刚好。

      江淮在走廊坐了没一会儿,损友孟轲找上门。孟轲按照他给的地址,顺着陈旧楼梯走上二楼,陈年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气。

      孟轲一边腹诽,江淮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一边抬头四处打量,一眼就看到了鼻青脸肿、抱个灰色毛毯、百无聊赖坐在走廊里的江淮。

      若不是他和江淮从小一起长大,差点就没认出来。

      “噗哈哈哈………”江淮的惨状压根没能激发他同情心,反而让他幸灾乐祸笑个不停。指着江淮乐得说不出话。

      江淮想跷二郎腿,却疼得没法动,没好气:“你大爷——昨晚你跑哪儿去了,害老子被人暗算狠捶,还有脸笑!”

      孟轲抱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站到江淮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又去戳他伤口:“我也喝大了……转头就找不见你,还以为你抱着哪个妹子潇洒去了呢。打你手机也关机,后来散场,就都回酒店了。你得感谢我啤酒喝多要起来撒尿,否则还看不到你求救信息呢!”

      他四处打量,“你说你被人捡回家——什么人哪?住的也太寒酸了吧,格拉斯哥还有这种地方……这是贫民窟吗?”

      “滚你的蛋!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救我的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出门办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人是美的,就是不算心善。他心想。但面对损友当然不能说实话。

      “心是够善良的。就你如今这副猪头样,正常人也不敢救你呀。”孟轲把带来的特效止疼药和消炎药递给他,刚巧包里有水,拧开瓶盖让他先吃药。

      “小姐姐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慧眼。肯定是透过我这不堪的皮相,看到了我隐藏于后的英俊潇洒。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吞进一把药,拆开伤口,让孟轲帮忙重新上药。

      “你快拉倒吧……这话如果是你正常的时候说我肯定相信,江公子那叫个多金潇洒帅气迷人。但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说你是猪头我都抬举你了——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乞丐都比你穿得体面!”孟轲翻看他的瞳孔,又检查一下脑袋上的包,再问了几个症状。

      “没大事儿,不是脑震荡!”他下了结论。

      “你究竟想好没有?我可跟他们几个打赌了,你如果受不了这个环境,就赶紧跟我走,保镖外面等着呢,回去养伤。”孟轲催他,实在受不了楼道中挥之不去的陈腐气味。

      “赌注是什么?”江淮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大概是楼道里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和陈旧泛黄的壁纸所散发出来的霉菌味。

      “也不算大。输了咱俩回头在聚会的时候当众给他们敬酒道歉口称‘爷爷我错了’。赢了王三把那辆阿斯顿马丁给你。”

      “大爷!”江淮骂道,“赌赌赌!谁不赌谁孙子!”

      孟轲皱眉:“不是,你真要赌啊?这种贫民窟你能住的下去?为辆破车不值当牺牲这么大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为车,我也不能叫王三爷爷啊……他叫我爷爷还差不多。”

      孟轲摊手,你乐意就好,左右受罪的是你自己。但他狐疑的看看他这张分不出是人是鬼的脸。

      “你确定能用这张脸勾引到小姐姐?我怎么觉得小姐姐会分分钟把你打出去呢?”

      他得意:“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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