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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并辔 ...

  •   在这春不暖、花难开的逐暮峰上磨砺心志、修习法术,一晃五年过去。平日偶然下山走动,离家不过百里,皆在昆仑范围之内。这回师父初次允许我和知煦出远门,两个人心里都乐开了花。拊掌庆贺,三天才决定朝东边去,自河西走廊,一路看看据说那历史不浅耗时耗力、今日仍在不停修补扩建的长城工事。其实最初设想去东海之滨,师傅认为路途太远,不予同意。我俩于是欢天喜地的出了昆仑山,沿阿尔金山北边向东进发。
      狂风扑面,黄沙漫天,白草连地。沿阿尔金山往东一路过来,放眼望去,大片荒凉。到底西域苦寒之所,我和知煦尚且无所谓,两匹马却耐不住了。日行百里很快变成日行十里,我们有心买马,苦于找不着市集,更连牧民也罕有见着,且所遇者驱牛赶羊,均非马贩。靠着两匹瘦马,我俩走走停停,足足一个月才捱到玉门关。
      好不容易找家客店住下,许久不曾碰床榻,我也不管当空太阳高挂,埋头便睡,沾枕即着。直至日头西沉,我才睡眼朦胧的去找东西吃。一推门,正撞上知煦端着个盘子进来,我俩都吓得不轻。我给这一激,倒清醒了八分,问他:“哎,你做什么呢?”
      知煦道:“我估量着你也该起床了,这不,生怕师姐饿坏,给你弄点吃的来。”
      盘子放在桌上。一碗羊乳,一盘羊肉,还有半张饼。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也不客气,坐下大吃大嚼。一碗羊乳喝完,发现知煦笑吟吟的望着我,却一声不吭。我觉得奇怪,道:“你笑什么?”
      他掩口胡卢:“没什么没什么,师姐吃,你吃。”
      我理理头发,虽然只是随便一束,想来不致太蓬乱。再摸摸脸颊,微觉凹凸不平,便知其意:“不就是是席子印么……”
      他兀自笑个不停。我鼻子一哼,眼睛一瞪,喝:“严知煦,男子汉大丈夫的,想笑便大声笑,老捂着张嘴作什么!”
      他很听话的将手拿开:“是,是,哈哈哈!”良久方道:“其实还有一件,我想到某人困了就睡,醒了就觅食,肖极了某种栏中物……”
      我跟着“扑哧”一声。不理他了,填肚子要紧。嚼了几口羊肉:“骚味好重,硬邦邦的,够难吃。”
      “你将就些吧。倒是我刚刚逛市集,有个老伯羊肉串烤得很好,加一把孜然胡椒,又香又嫩,我足足吃了十串。”
      你再说我哈喇子就该流下来了。“那你带我吃去。”
      他一摊手,满脸无奈:“我也想啊,可惜老伯要收摊。放心,我问过了,他明儿一早还会在那老地方烤肉,我们赶去吃早饭好了。”
      我撇撇嘴,勉强吃完这不对胃口的羊肉大饼。放下筷子,忽想到一事:“我们的坐骑都买好了?”
      知煦点头。“我方才打听过了,近来玉门、敦煌以西,有一股流寇,抢劫商旅,掠夺牧民,十分可恶。因此好些牧民往东逃散,商队也大多在这里踯躅不前。”
      “怪不得我们一路过来连匹马也买不着。”我忿忿然。“那我们……”
      知煦摇头:“也轮不到我们管。我听说贺兰山和乌鞘岭原是盗寇们的根据地,后来发展到整个漠北。这伙人说汉语,穿汉服居多,其实有不少是蒙古后裔,连官兵也拿他们没法子。幸好他们平时纪律严明,寻常不伤人命,普通百姓一应放过去,遇见商队也只扣下十分之一的财物。官府偶尔说剿匪,也不过做做样子,多年来一直还算相安无事。不料半年前发生内讧,乌鞘岭有一股盗寇叛变离山,往西边流窜,作案不少,无法无天。据说新首领已经在整饬旧部,不日就要朝西去收拾这伙叛徒了。”
      不错,凭我们这微末实力,去了也未必插得上手。既然他们有人管,我们也就不轻易多事。
      天色已然全暗。我们掌了灯,又聊一会。知煦又困又倦,我逼他上床去睡,他死活不肯——这小店竟连间多余的客房也找不出,而这间居然还只有一张床。我反复强调,白日我已霸了一天床,弄张草席铺地上凑合一晚也没关系;又说,他再啰啰嗦嗦,就等他睡着了再把他扔上床去。他这才老实多了。果然是累极,才一沾床,他就酣然入梦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推醒知煦,催他带我去吃羊肉串。虽然天亮不久,市集中已是热闹非凡。买牛羊马匹的倒还安静,卖丝织茶叶的,正拼命吆喝。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俩不想拿着大把肉串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便找个角落坐下来吃。吃完心满意足,擦去嘴角油腥,正欲离去,却见到一个胡人打扮的盲汉,抱着琵琶走到左近,盘腿而坐,弹起曲子高声唱道:
      “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那盲汉音调高亢,声作激昂,歌中毫无幽怨凄凉之意。旁边人听了,却只管一个劲喝彩,向他布袋中投几文钱。我觉得有趣,走近他身侧,道:“老伯,我给你多添二十文,你帮我奏曲《折杨柳》,可好?”
      听到钱币没袋相碰,老汉依言,手指在琵琶上拨弄起来。我随曲唱到:
      “遥望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歌毕,与知煦相视而笑。周围的人居然也胡乱鼓掌,大约不知其意。我放了二十文在老汉手中,准备回客店,陡然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拍在我肩膀上。扭头一看,一个兵卒模样、胡子拉碴的邋遢男子涎着脸瞧着我:“姑娘唱得好曲,哈哈,陪军爷上酒楼再唱两个去!”
      一股怒气刷的窜上脑门,我刚想给那家伙一巴掌,知煦已对着他那张丑脸来了一拳。砰然作响,力道不轻。那男子晃了好几下才幡然醒悟,捂颊转身就跑。围观之人见状讥笑不止。有好心的便劝我们:“姑娘还是快些走才好,听说驻扎此地的军官以好女色出名,上梁不正下梁歪,手下人也差不多,见到附近有标致点的姑娘就要骚扰一番,实在难缠。你们刚打了他一拳,他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要再找几个同伙来生事就不妙了。你们还是走了干净。”我冲知煦吐吐舌头,他苦笑数声,向那人浅浅一揖,拉着我的手疾步走回客店。
      进了客房,我先撑不住笑了一小会。知煦道:“你还傻笑呢。师父早说过,俗世中还是穿男装行走方便,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惹出事来了。”我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惹的事,我一没动手,二没动脚,那人肿着脸跑掉可不算我的责任啊。”知煦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那你还不多谢我帮你出气?”我连连拱手:“大侠辛苦了。多亏大侠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边说笑,知煦边从行李里掏出一套男装。“还是先换上我的衣服吧,这一路不知道还有多少轻薄无聊之人。咱们这样少些麻烦,也玩得痛快些。”我乖乖除下外衫,罩上知煦的袍子,对着镜子稍事梳妆打扮。知煦在一旁品头论足:“还不错,挺像模像样的,可惜外套大了些,待会去买件合身的。”我连连摇头:“不必了,嫌你的包袱还不够沉么。”
      又想起一事来:“知煦,你这可不能叫我师姐啦,一叫便露馅。”
      “那叫什么?”他斜着眼望我。“干脆叫知熙?”
      “不行不行!”我拒绝。“这样子我还怎么以大压小?你……你该叫师哥就行了。”
      知煦万般无奈:“是,师兄,一切依你。”
      在玉门关也无甚好做,我们稍作整理就出发了。盼了好久,今日总算可以看到那新修的浩大的长城工事——嘉峪关离玉门关约莫六十里。一想到这里,我们俩精神格外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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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并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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