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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惊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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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气漫着一些湿意,房瓦上凝出一支支细长又尖锐的冰锥。微小的水珠顺着冰锥滑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偶尔还能听见一阵呜呜的风声。但这一切与昨夜的喧闹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大年初二的早晨尤为静谧。
文清起了个大早,这是他的习惯。炭火烧到半夜就不暖了,他自己窝在床榻上不想起,也没叫王伯起来换新的。就着尚有余温的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醒来之后才发现,根本无事可做。春假还没结束,这样的清闲的日子还要多过几日。
王伯起得更早,文清推开卧房的门,他已经准备好早饭了。
昨夜又下了雪,小院里的枝叶上还有积雪未消融的痕迹。梅花香弥散在空气里,不会浓烈得叫人不适,淡雅清甜,很好闻。
文清托起院里的梅花枝,高一点的树枝上的白雪随着他的动作抖落下来,差点落得文清满头。他凑近看了看那枝桠,随即叹了口气。
怎么就是长不好呢?
枝头开了几朵白色的梅,淡淡的,香气也淡淡的。只不过花朵蔫蔫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闻到的梅花香肯定不是来自院里的这株。
文清看向墙头,果然,隔壁的梅花又探出头来。梅树不高,但院墙也不高,能看见几枝梅枝错杂在一起,搭在墙沿上,几乎要翻过墙的样子。有几只甚至透过墙上的孔洞,伸进了相府的院子。
点点红梅错落分布在枝头,一眼望去嫣红娇翘,长势喜人。风过来的时候,花枝摇摇晃晃的,似乎在向文清招手,花瓣落了不少,吹到文清脚下。艳红的色彩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文清突然想到一句诗——
独寒露不清,众开满院芳。
文清很喜欢梅花,但是怎么隔壁的花就长得那么好看,自己种的却光秃秃的,只有那么几瓣可怜的小花,叫人看了就闹心。他很想偷偷把那些梅花都移栽过来,但是隔壁那户人家回来了,不能再剪人家的花了。
他找来一个篮子,将落在院里的红梅全都捡起来。
修长的手指拂过花身,微微泛红的指节与红彤彤的花瓣交相辉映,竟生出几分妖艳感来。
去隔壁打个招呼吧,文清想了想,前两年偷偷摘了人家那么多梅花,怪不好意思的。
临走前又从床前的暗格里拿出两个精致的小瓶子,一并带走。
京都将军府
昨天半夜裴永又爬起来添了炭火,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庄铭就被热醒了。他坐起身扶了扶额头,看着地上还在熟睡的裴永,小心翼翼地起来。
炭炉还在烧着,劈啪作响,房里干燥得很。
庄铭已经尽量将动作放轻了。但行军多年,即使不是个习武之人,听到声响裴永就翻身猛地掀开被子。看见庄铭站在那里,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没事,我起来喝水,你继续睡。”庄铭如是说。裴永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在京都了,心里一阵踏实,又迷迷糊糊地躺回去。
茶盏里的水早就凉透了,庄铭嫌再烧一壶水太麻烦了,又实在口渴,所幸皱着眉将杯中凉水一饮而尽。
习武之人本来就中火旺,但是庄铭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冷水的寒意直冲脑门,本来还有些困顿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虽然京都人心难测,但不用提防着敌寇随时偷袭,这感觉让庄铭有些莫名的庆幸。
左右睡不着,屋子里待着又闷,庄铭提了床头放着的剑推开门。
院里的红梅开得正盛,梅香袭来,有些醉人。看着这一幕,庄铭略有些庆幸。庆幸当年走的时候,还托了人每年来看顾这些梅花。
风里夹杂着几抹红色,毫无规律的飘零。庄铭抽出剑轻挑剑锋,剑尖划过寒风,一整朵红色稳稳地落在剑身上。
小小的一朵,已经完全开了,能看见中间的蕊。风吹起来的时候,几片花瓣抱在一起,可爱极了。
庄铭伤势未愈,身上缠的绷带限制了他的动作。并不忍心把它丢掉,庄铭随意挑了一个剑势,动作干净利落,顺利地将那朵红梅送到枝头最显眼的地方。
之后又练了几个剑招,额上凝出几滴汗珠,身体也暖和起来。
“咚咚咚——”
一阵突兀的叩门声音响起,庄铭停下动作,反手将剑贴在后背,过去开门。
大清早的,这时候谁会来找上门?
庄铭以为是眉如远过来了,昨日分开的时候她便说要来这边。毕竟他在京都也没几个朋友,大过年的,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找来。
文清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敲了两下门后才觉得不妥。
万一人家还没醒呢?昨日刚回来,肯定很累了。这样贸然打扰实在有失礼数,应当晚些再过来的。
他提着篮子,手指不自觉地玩弄着里面的花瓣。等了一会儿没人过来,文清垂下眼眸:果然还没醒嘛,那晚些再过来罢。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门“吱呀”一声开了。
眼前的男人比自己高多了,眉眼间有些凶相,五官锋利。虽然带着一丝杀气,但气质不凡。文清虽然有些不确定,但几乎是脱口而出:“庄铭将军?”
庄铭也愣了,面前的这个人穿着一袭白衣,头发未束,全部散在腰间,几缕发丝被寒风吹在脸颊上。
大概是在门口站太久被冻到了,鼻尖和脸颊都略带些微红的颜色。手里还抱着一筐梅花,连指尖也是嫩红的。
庄铭比他高了一个头多,门开的时候,那人的神色全被他收在眼底——黑色的瞳仁一瞬间放大,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美得有些雌雄难辨,庄铭还在犹豫到底是称他为“公子”还是“小姐”。忽听得那人叫了自己的名字,是很干净的男声。
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他喊出自己的一瞬间,庄铭就莫名地确定来人的身份:“左相大人。”
文清也惊讶于庄铭竟然认出了自己,更没想到自己的邻居竟然是他。
并不确定文清的来意,庄铭只是上下打量着这位左相大人,不发一言。视线从文清的脸上移到他手中的篮子,他问道:“左相大人这是?”
“哦……”文清反应过来:“你家院里的花,落到我这儿了,还给你。”
说罢,便将手中的篮子塞到他怀里:“还有,前阵子有几枝长出头了,我瞧着好看,便剪了些下来。未经允许,还请将军莫怪。”
庄铭盯着那一筐梅花,觉得好笑。这位左相大人跟传闻一样,属实有些怪。但他面上未显,只点点头:“无妨。”
文清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便不多叨扰,告辞。”
他走得干脆,反正家就在隔壁。庄铭听得一声落锁的声音,门口就只剩一堆积雪和几个脚印。
庄铭轻笑一声,门口风大,很快也回去了。
他进屋把篮子放在桌上,裴永此时已经醒了,看着篮子里的花不解道:“挺有雅致啊,捡这些回来干嘛?”
“不是。”庄铭否认道:“别人送来的。”
“嗯!谁啊?”裴永一挑眉,还以为是哪个爱慕大英雄的姑娘,顿时来了兴致:“咦!这是什么?”
篮子里还藏了两只白瓷瓶,刚刚被一篮花埋在下面,裴永用手翻了翻才看见。他拿起来,打开瓶塞放在鼻子下面细嗅一番,一股清香瞬间将他包裹住:“梅花膏!”
庄铭看了一眼,将瓶子抢过来,瓶身白净通澈,小巧精致。上面还提了一首小诗,字体清瘦镌秀,好看极了——
“一帘幽香冷,枝头覆红蕊。独寒露不侵,众开满院芳。”
裴永愈发好奇问:“到底谁送的?”
“文清。”庄铭将瓷瓶握在手里,不大不小,刚好能完全握住,看样子是很喜欢这东西。
“谁?”裴永以为自己听错了。
“左丞相——文清。”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里面的那首诗是蠢虫自己写的!但我一开始写这首诗不是为了写梅花的,原诗叫《早桂》,是写桂花!因为在这边是梅花,就稍微改了一下。
《早桂》:一帘幽香冷,枝头覆蕊黄。独寒露不侵,众开满院芳。
*
PS:今天闻到桂花香了!快乐!
庄铭:又是被老婆的才华和美貌迷倒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