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君》好大一只春虫虫

11、平惊雷（11）

　　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上元佳节，合家欢喜。皇后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今日便诊出喜脉，同天又是皇帝寿辰。景安帝大悦，摆宴庆贺，天下同乐。

　　民间也一副流光结彩、烟火通明的样子，彩灯齐上，好不热闹。

　　皇后文乐与左丞相文清一母同胞，是一对双生胎，只是妹妹入宫后两人就极少再见。

　　得知文乐有喜时，文清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喜的是妹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忧的是文乐怀的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恐怕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图谋不轨。

　　后宫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文清只恨自己只能看着文乐在偌大的后宫中与人勾心斗角，自己却帮不上什么。

　　京都皇宫
　　宫宴盛势，百官齐贺。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染上一丝醉意。景安帝正坐在龙椅之上，英姿勃发，眉宇之间全是喜气。

　　庄铭不喜这种场合，正把玩着手中杯盏。这种性质的宴会与军营里的可不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面具，连酒都不能喝到尽兴，因为总会有人想看到你醉酒之后丑态百出的样子。

　　但是符瑜挺喜欢的，好不容易脱了女子衣裙，光明正大地以瑜亲王的身份出现，能不高兴吗？庄铭看着他正聊得忘我，不禁摇摇头。

　　“庄铭将军似乎并不尽兴。”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但庄铭自幼习武听力过人，还是能听见这句话。

　　文清就坐在庄铭对面，方才就是他和自己说话。庄铭一抬眼就看见，他抿了一口酒，细细打量起对面之人。

　　左相大人今日难得地心情好，面带浅笑。喝了一些酒，脸上泛起些许红晕，总算不似前些日子那样虚弱无力。

　　庄铭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斟了杯酒，举起杯盏，朝文清敬去，算是回应。

　　“左相大人同皇后娘娘真是像极。”不知是谁在议论，大概是知道这话私密，声音很小，嗡嗡地惹人厌烦。

　　庄铭看了眼文清，文清正垂眸若无其事地喝酒，庄铭估计他应该没听见这话，不知怎么就松了口气。

　　又有个人小声回答道：“还真是像。”

　　像吗？

　　庄铭朝上座看了看皇后。皇后陪在景安帝一旁，因着怀孕不能同饮，只浅浅地喝着甜汤。美人戴着珠钗，略施粉黛，庄铭认出这是那日在椿颜斋文清手上拿的那只花簪。

　　不得不说，文清的眼光很好，这簪子戴在头上，不会喧宾夺主，称得人气色极好。

　　而后庄铭又细细地端详文清。文清今日穿了身素色的衣服，烛火烟影在他清俊的脸上映出几分昏黄暖意，虽然还是有些不近情理的样子，但好歹多了些许人气。

　　庄铭想着：哪儿像了？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

　　他看着兄妹二人，一个居上，一个座下；一位温柔秀丽，一位冷俊清高。

　　还是像的，除了眼睛。

　　眉、鼻、唇几乎都生得一模一样。偏偏文乐的眼睛很亮，双眸含水，是春日里桃树绽出的花；而文清凤眸狭长，眼底藏着冰，里面长的是傲雪寒梅。

　　好巧不巧，这些议论的话文清全听见了。他慢悠悠放下酒杯，擦了擦唇上的酒液，淡淡地开口：“一母双生，可不像么？”

　　他声音不大，透着一股冷气，看过去的眼神也不柔和：“二位好兴致，看来是天下太平，公务不够繁忙。”

　　两个议论着的官员立刻住了嘴，讪讪地朝文清笑笑，不再提及。文清周围一片的场面突然冷起来，所有人都只低下头吃喝，自觉将动作幅度放小。

　　此时，景安帝举起酒杯，喝道：“今天下太平，国势昌盛。我禹朝已不再如开国时那般艰困，有如今的繁盛，众爱卿功不可没。”

　　“且举杯，与朕共饮！”

　　百官同举佳酿，饮下一杯。霎时间，金樽玉盏撞得“当啷”响，只剩锣管齐鸣，歌舞升平。

　　文清对这些声色舞乐并无兴趣，平时右相在的时候还同他聊两句，但这会儿俞思齐在金水办事。

　　无人与他交谈，酒喝了两口，文清便自顾自地换了茶水。偶尔动动筷子，刚吃两口又放下了。

　　文清吃东西也很斯文，庄铭看他慢悠悠咀嚼着，一小口菜能吃很久。他又默念一句：这要是放在军队里，早被人打死了。

　　庄铭觉得文清这人尤为孤僻，想和他说两句话。但是他与文清之间隔着一条走道，这会儿舞乐声大，说什么都听不清。

　　旁边有人同他攀谈，时不时问一些关于行军打仗的问题。庄铭觉得无聊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酒足饭饱，待宴会结束时，不少官员都半醉了。文清大多喝的是茶水，只浅尝几口清酒，神识尚且清醒。

　　他早想逃回去，只是刚出殿门就被叫住了。常福迈着步子走来，向他行礼：“左相大人，陛下宣您去一趟。”

　　文清先是一愣，不明白景安帝此时召他做什么。他很快应下，稍稍整理袖领，跟着常福往议事厅去。

　　议事厅正烧着龙涎香，有股莫名诡谲的安谧。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文清向景安帝行礼，发现文乐竟然也在：“参见皇后娘娘。”

　　许久未见兄长，文乐眼里满是动容，眼眶里蒙了层水汽，似乎马上就要涌出来。文清也有些激动，手指攥在拳里，但又怕说错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阿乐说很想念兄长，非要见你不可。”景安帝又开口对文乐说：“人也见到了，你兄妹二人都安好。现在怀了龙胎，身子要紧，先回去歇着吧。”

　　“哥哥……”文乐才见到兄长，话都没聊上一句，并不想走。但她话还没说出口，常福已经走到她身旁，准备将她扶下去。

　　文乐没办法反抗，眉间全是担心。文清朝她眨眨眼睛，微微笑了一下，她才不舍地走了。

　　议事厅只剩景安帝与文清，相顾无言，过了许久景安帝才问：“听说前阵子又犯咳疾，身子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心，臣无大碍。”文清垂眸，语气淡淡的。

　　景安帝扶额：“思玉可是在怪朕？”

　　那日景安帝差点用砚台砸伤文清，文清心里有气但还是跪下道：“陛下是君。君上所赐，皆是天恩，臣不敢有怨言。”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你在，朕很放心。”

　　“……”

　　这些话文清听了无数遍，有些麻木。自文乐入宫成为皇后，文清升迁左相，朝中不断有流言四起，景安帝在忌惮他。

　　这两年不断的试探，文清也能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戒备，但他只是想尽臣子本分，全力辅佐皇帝，仅此而已。

　　“为陛下分忧，臣在所不辞。”

　　听到文清这么说，景安帝紧蹙的眉头也并没有舒缓多少：“西域最近进了一些珠粉，据说治咳疾功效不错，明日叫人都送到你府上去。至于庄铭……他同瑜亲王走得近，朕总不放心，你且替朕看着罢。”

　　果然，一个巴掌一颗枣，帝王的权术翻来覆去也没什么变化。文清并未多言，一一应下后便行礼告退。

　　“思玉……”文清刚走到门口，景安帝又叫住他：“委屈你了。”

　　文清回头躬下身：“臣惶恐。”

　　等文清出议事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什么光亮，周遭黑漆漆的，只有身旁几个小太监手里拿的灯笼照出几缕光来。昏黄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笼纸，随着人在走动，烛影也晃晃悠悠的。

　　皇宫太大了，周围安静得过分。天也极冷，文清甚至感受到耳边的冷风叫嚣着。

　　他心里想着景安帝方才说的话，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有点累。自己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只有帝王无限的猜疑和戒备。

　　文清想的入神，突然感觉墙头有东西飞过去，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他停住脚步，身边的小太监也跟着他停下来，只有灯笼烛影还在摇晃。

　　文清警觉起来，今日宫宴混乱，莫不是宫中混入什么刺客？他越想越不对劲，冷声道：“今夜宿值何人？”

　　为首的小太监还没回话，就被人打断了。黑暗处传来一个声音叫他：“左相大人。”

　　文清回头，不远处走来一人。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