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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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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温柔唤醒了酣睡的少年。
没有救护车,也没有医院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林之远猛地从床上坐起,四下望去,这显然不是他的房间。贺境喜欢简约风,床和家具都是统一的蓝白色系。林之远怕晒、怕吵,他们家窗帘安的是厚厚的遮光款,翻新装修时还装了隔音板隔绝老城区的噪音。
但这又是他的房间,熟悉的布局、熟悉的花纹墙纸、熟悉的木地板,还有欧式衣柜和上头已经斑驳的卡通贴纸,无一不说明了这间房曾经属于他。
他呆愣片刻才掀开被子光脚下床,透过一旁竖起的全身镜看清了自己。
那是一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少年,顶着一头乌黑短发,头顶一簇乱毛翘起,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和裤衩——是十几岁的林之远。
临昌中学不许染发烫发,男生不能留长发,女生也不能过肩,初高中六年他都顶着这头没睡好就翘上天的鸡窝头。
是做梦么?他有些怅然。
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来没梦到过爸爸妈妈,自然也没梦到过房子的旧模样。
大概是梦里无拘无束,林之远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从没有这么好过,他的头脑分外清醒,少了隔音板?的阻挡,还能听见窗外清脆的鸟鸣和街坊邻居时不时的交谈声。
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书桌前摆着一份体检报告。95%的青少年在十五六岁就完成了第二性别的分化,高二分班前所有学生都需要做一次全面体检,学校将根据文理分科情况和第二性别完成分班。
林之远没有分班后的记忆,他也好奇自己那天生缺憾的腺体是怎么回事,草草翻开报告一看,上面黑纸白字写着:林之远,16岁,属性beta。
他竟然是beta,果然梦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完全复刻于现实。
还想再看,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林之远的思绪。
“远远,起床了。”林婉柔拧开门,朝他唤道。
记忆里的妈妈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他几乎愣在原地。
林婉柔是一位很爱时髦的女士,虽然年过五十有六,头发还烫着时下流行的波浪卷,眼睛大大的,双眼皮,高鼻梁,脸上虽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见林之远傻站着,林婉柔又道,“你这孩子!怎么又不穿鞋!”
她弯腰把拖鞋从床底勾出来,“快穿上,出来吃饭,今天开学可不许迟到。”
林之远如梦初醒,来不及蹬上鞋子就追出去一把将她抱住,“…妈,我好想你。”
林婉柔觉得他肉麻,但儿子哽咽的声音还是让她心下一紧,她抬手抱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儿子,安抚道,“哎哟这是怎么了,你可别用这招就逃避上学。”
林之远哪里还想上学,他只想赖在妈妈身边,希望这个美梦更迟一点醒才好。
“行了,多大个人了还撒娇。”林博文刚给一家三口下了面条,摘下围裙就过来把儿子从老婆怀里拽走。
他们家是beta家庭,父母结婚时已经35岁,本没指望延续后代,不想林婉柔39岁时意外怀孕了,40岁才得了这个宝贝。夫妻俩老来得子,从小到大对林之远都是极尽宠爱,养得娇了些,脾性也大。年少时期的林之远没少装可怜试图逃学,不戳破他还好,戳破了得发好大一通脾气。
林博文已经在想林之远耍赖皮逃学他要怎么劝了,谁知儿子呆呆看着他,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这可把夫妻俩吓坏了,林婉柔瞪着丈夫,那眼神分明是埋怨——大早上的你招惹儿子干什么。
林博文又震惊又无辜,这才发现林之远还光着脚,他进屋把拖鞋带出来,又推着儿子去吃早饭,嘴上还不忘道歉,“行了行了,爸不该凶你。”
林之远哭得可谓汹涌澎湃,但见父母实在关切,这才硬生生止住了,道,“我今天不想去上学,行吗?”
“不行。”林婉柔原则还在,厉声道,“今天分班第一天,还有模考,你哪天不去都行,今天不成。”
林之远只看着她,眼睛里水雾又弥散开,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当爹妈哪看得了这个,第一反应就是高二学习压力太大,孩子受不了了。第二反应是孩子这么排斥,是不是在学校里叫人给欺负了?
林婉柔道,“远远,班上是不是有你不喜欢的人啊?”
林之远摇头,“我只是想陪着你们。”
“我们可没时间陪你,都等着上班呢。”林博文还没退休,林婉柔是返聘的会计师,都属于公司骨干,这会儿确实得出门了。
林之远又抱住妈妈,“妈,我怕一会儿你们就都不见了。”
林婉柔觉得好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爸妈下班了就回来了,你要乖乖上学,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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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远最后还是出门了。
父母赶着上班,他目送他们离开,自己无处可去,只好背起书包四处溜达。
他就读的临昌一中高中部就在老城区,走过去只要十来分钟。这里的老城区还没改造,到处都是又高又粗的樟树,电线高低起伏在小区围墙和树顶枝叶间穿插,四周还没盖起鳞次栉比的大厦,连呼吸的空气都更加清新。
林之远从没有做过这么逼真的梦,就像他真的回到了九年前,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朝气蓬勃的少年。未来糟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贺境,没有孩子,没有一颗被现实搓磨得颓败的心。
他迈着轻松的步伐游走在大街上,这条小吃街在九年后被规划成了商业步行街,再也没有做小本生意的商贩往来。
林之远在一家糖画摊前停下,他起码十年没吃过这东西了,上一次在网上刷到,还是因为糖画卷出了新高度,都开始做3d的了。面前这家小摊显然还没开始卷,他在动物转盘那转了一圈,指针缓缓停在了小老虎身上。
林之远笑了笑,他和贺境都属虎,还真是巧。
“老板,多少钱?”
“三块。”
林之远被这感人的物价震惊了一下,就掏出手机来,“扫码。”
老板:“啊?”
林之远握着手机,也回了句:“啊?”
他忘了,九年前电子支付还没那么流行,临昌市起码要过三四年才能全面普及。老板正忙着?画老虎,林之远一时语塞。他想,就算是梦里,赊帐也不好吧……于是少年人尴尬抠了半天,倒真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来,免去了霸王餐行为。
林之远收起找零的十七块,乖乖揣好。他记得自己高中是走读,午餐在学校吃,妈妈每周会给二百零花钱,但他为人大方乐意请客,这些钱买买杂志吃吃小吃就花得一干二净。当自己成为社畜以后,才明白父母赚钱不易,对钱的态度也转变了,很难再心安理得大手大脚地挥霍。
小吃街往外走,远远就见着临昌一中的校门。虽然林之远不想读书,还是顺着人潮走了过去,他想,就当是参观母校吧,这个机会也挺难得的。
这时候天色还早,校园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林之远到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三年了,只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临了要进门,脚步一拐,朝后门走去。
他只是到处走走散心,却不想在后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撞见一群小混混正堵着一个临川一中的学生。
再好的学校旁边都有街溜子,年纪轻轻染着一头杀马特黄毛,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遇见路过的同学就要收保护费。
林之远哪能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负了,就算在梦里也要见义勇为。或者说,就因为是在梦里,他才敢肆无忌惮。
他小心观察,摩拳擦掌,在数了数对面竟然有五个人后,光荣放弃了以暴制暴的方案。……主要是真的打不过,他怕疼。
不过成年人自然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他扯了扯嗓子,跑过去就是一阵大喊:“警察叔叔!这里有人打架!”
那群混混不知哪里钻出来一个毛头小子,可听见警察心里到底犯怵,立马四散跑开,林之远当机立断拉住那个学生,拽着他马不停蹄朝正门跑。
混混们跑得老远,不说警察,连个保安的人影都没见到,忽而意识到被耍,立刻又追了上来,嘴里叫嚣着要他俩好看。
林之远跑得更带劲了,到了校门口知道是真甩掉了才松开拽着那少年小臂的手。少年躯体确实活力十足,尽管跑了这么远他也只是有些粗喘,这要是换成二十五岁的林之远,铁定跑得一嘴铁锈味。
他松开人,才来得及问到,“同学,你没事吧?”
那少年脸色阴沉沉的,睥睨着他。
待看清了少年的脸,林之远脑子里嗡地一声,原地爆炸了。什么叫孽缘,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梦里的量子纠缠。
那少年,竟是年轻的,迷你版的贺境。
林之远一整个大无语。
贺境瞥他一眼,扯了扯校服下摆,就这么面无表情走过,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
“多管闲事。”
林之远:……
那个对他千依百顺、情绪稳定、脾气超好的完美老公,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没礼貌没教养的高冷b 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