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犀照见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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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刘丧坐在院子里，对着医药箱互相谦让，谁都不肯先上药。
胖子则背着手围着我俩转圈，恨铁不成钢：“丧背儿你说你，天真的地盘上，还能被人打成这样。”
“闭嘴。”刘丧一脸面瘫。
我本来想用沾了碘伏的棉球去怼他嘴角的伤口，但是刘丧仰头躲开了，我多少有点尴尬：“意外，没想到老板有这么多仇家，大意了，哈哈哈……”
刘丧瞪了我一眼，他脸上挂了彩，一边的腮帮子更肿了。反观我，除了一开始被他按头跪下时造成的膝盖擦伤，几乎是毫发无损。
看他被打后的惨样儿，很难有人能忍住不笑。但我还没来得及咧嘴，原本没什么感觉的膝盖突然一凉，接着我大脑一片空白，疼得一边吸气一边锤地，刘丧慢条斯理地把液体创可贴扔回了医药箱。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吴邪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其实只有脚步声，把那些人都给掀翻了之后才懒洋洋地打了两句嘴炮。
胖子给的理由是他们年纪大了得沉稳一点，再像小喽啰似的吆五喝六也太掉价儿了。
吴邪过来想要拉刘丧，但高人的脑回路可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刘丧没理会他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然后脱下外套丢在我腿上，顺手拽了我一把。
虽然他没明说，但主动借外套给我挡腿的举动可谓相当绅士，我突然有点感动，对他的印象分也蹭蹭往上涨。
我俩四目相对，只见刘丧皱着眉把我打量了一遍，然后看向吴邪：“吴邪你告诉我，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吴脑？”
最后两个字一出，我瞬间不想跟他说话了。
我得声明，我不是那种特别爱挑刺的人，但刘丧随口起的这几个名字，有一个是正常的吗？
胖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幽默征服了，笑得直叉腰；吴邪也没忍住，一边笑一边试图辟谣，因此显得毫无说服力：“她不无脑，她故意。”只有张起灵面无表情，把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总之直到回吴山居上药，刘丧再没跟我说一句话。
看来刘丧很有挨打的经验，虽然受伤不少，但都没伤到要害，唯一不太好处理的伤处就是被球棍闷青的右肩胛，他比划了几个姿势都不方便搓药油。
热心市民王胖子往两个手心里呸了唾沫，倒上药油抓起他胳膊就是一顿搓。我看刘丧脸都青了，但是碍于张起灵在场不好意思喊疼，又挣扎不过胖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毕竟刚才他仁至义尽，我实在不能忘恩负义，就去拿了个冰袋，这次没偷袭，老老实实递给他。
刘丧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就接过冰袋往脸颊上贴，我听着好像是句“谢谢”，但没听真切，接着就见他被冰得一个激灵，重重地嘶了一声。
这时候吴邪在厨房里喊胖子，后者立刻就撇下我们帮厨去了，临走时甩开刘丧的力道大了点，我幻听了嘎嘣一声，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张起灵倒是还在原地发呆，好像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
刘丧艰难地把视线从他偶像身上挪开，看着我皱眉：“我在想一个问题。”
我赶紧点头表示我在听，刘丧就问：“下次我让你走的时候，你能不能至少跑出去五十米再迷路？”
我满口答应，然后才反应过来好像被他鄙视了，立刻正色强调当时只有一前一后两个方向，没有人会在没有岔路的地方迷路，就算是我也不会！
刘丧哼了一声，露出怀疑的表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时候是想告诉我，他更希望我能优先保护好自己。
没几天吴邪他们就要出门了，隐约听说是和什么十一仓有关，虽然我的工种也是要下地的伙计，但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作为菜鸟萌新还不够格参与行动，就没仔细问。包括坎肩在内的一些人，前几天就出发去了北京，现在吴邪身边靠谱的伙计不多，王盟因此还被临时抓了壮丁。
据吴山居元老级员工王盟主动透露，像这种义务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但铺子里不能没人，我和刘丧只好留下看家，以及整理最近收来的货。
说是理货，其实我只负责登记，刘丧的专业知识比我丰富，又有强迫症似的，一边说着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一边就顺手把上面的灰都清了。
有时候他心情好，也会教我区别真赝的方法，但他的耐心似乎不是太好，讲几句就烦了，非常打击我的学习积极性。
好在刘老师没有随堂提问，我听课听得断断续续，但不至于提心吊胆，况且在吴邪回来之前，也没有其他老师能给我上课。
和刘丧一起生活的这几天，我唯一的安慰就是他点的外卖都很好吃。
进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当我把最后一件货递给刘丧检查时，差点就把那白釉瓷枕给摔了。刘丧立刻扑过来接住，冲我翻了个极其清晰的白眼。
“的确气韵呆滞，但釉面通透自然，可见泪痕，”刘丧仔细看了看那瓷枕，又屈起指节在上面一敲，听完响声就要往纸箱里放，还面无表情地夸了我一句，“你眼光不错，是仿定窑，不过也别着急砸，这是工匠用碎片重新烧制的，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其实我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听他说完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瓷枕进价不是太高，要不是眼毒的老江湖，没准就被卖家糊弄过去了，根本别想用这个价格收到。
“等等，你刚才没听见吗？”我拦住刘丧，放轻了声音问，“这里面有别的东西。”
刘丧一脸古怪地盯着我，我努力回忆着瓷枕上那个青惨惨的人头，模仿它的口型：张，大，佛，爷。
刘丧脸色一变，闭眼细听，然后谨慎地摇了摇头。
我把瓷枕抱过来，看到那人头又动了动嘴唇：不，在，十，一，仓。
我指指瓷枕，眼神询问刘丧，但他还是摇头：“不行，听不见。”
现在这个情况就很尴尬，他看不见图像，我听不到声音，而那只鬼如果是静音状态，根本没法证明这不是我在装神弄鬼。
而且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只鬼好像只想和我单线联系，所以刘丧在场，它就一直没有出声。
可是只有口型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连起来读了一遍，自信心十分受挫：“这是说的什么东西……‘让他过夜，菠菜吃一缸’？”
从刘丧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一方面不想理我，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怼我，但最后还是吸了口气：“你这眼睛，是天生的？”
如果这句话换一个人来问，或许还能理解为单纯询问，但是这个问题从刘丧嘴里问出来，也不知道是他的神态还是语气给了我错觉，我总觉得他在挑衅，而且是非常欠揍的那种。
“应该是吧，都说我是阴阳眼，不过之前咱们圈子不重叠，你可能没听说过我，”我随口就把实话说出来了，“我爸嫌倒斗的大多亡命，轻易不接这种活儿。”
刘丧盯着我若有所思，我急忙补充：“那是他的偏见！别误会啊，我可没这么想！”
我爸这个人经常抱着他的一些歪理当成至理名言，我不能苟同，但通常不会当面提出质疑，只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的想法同化。
这是我的生存小技巧之一，从会说话开始，我一共被卖掉过三次，不过前两次都被人家倒贴钱还给我爸了。我怀疑他这次肯放我走，除了有被胖子他们震慑住的关系，一定也在等着吴邪把我送回去。
但我觉得他可能打错算盘了，吴邪要是一开始就抱着这种想法，就不会托人给我上户口了。
第一次被卖掉其实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印象已经比较模糊了，根据我的猜测，可能是因为我爸好面子，担心有个阴阳眼的女儿会被人戳脊梁骨。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交易，他发现了商机——他怕不吉利，有钱人更怕，宁可多掏点钱也得把我送回去。
毕竟没什么有钱的正经人会来找我办事。
在我的印象里，我接的活儿无非那么几种，大部分是惹过情债掉过娃，被女鬼和小鬼缠上了。这两种是公认怨气最重的，要想成功超度，得先找出它们的怨念附在什么东西上，要是直接做法事激化矛盾，可能还没等到开坛人就没了。
因此很多人认为，先雇我来找到目标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但实际上不是，有好几次我都发现鬼影在我眼里无处不在，包括但不限于门把手、水龙头等地方。好在不同器物上的鬼影不会同时出现，不然这种足以让密集恐惧症发作的景象能直接把我送走。
虽然我不是专业驱鬼的，但常言道触类旁通，我觉得清空屋内所有物品就能达到目的，前提是得把墙壁和地板也一并给砸了。
这个想法我一直憋着没说，因为没有证据，我怕砸的是自己招牌。后来我成功找到了规律，只要从一群鬼影之中分辨出最实心的那一个，基本就齐活儿了。
当然我也遇到过那种有孝心或者情深意重的甲方，拿着逝者用过的旧物找我，想要以这种方式知道他们惦记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这就纯粹是寻找心理安慰了，说得直白点，他们找错人了，我不是灵媒，没办法帮助双方直接沟通。
不过我拿钱办事，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如果能看见，通常都会描述一下画面，比如从鬼魂的表情判断它们的心情如何，反响也都不错。
我只会这一件事，但是没有人会一直用得到我来做这件事。所以吴邪说他要花钱赎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很乐意的。
只要能让我离开那个地方，哪怕三千块的价格很低，我也愿意跟着他走。
“屈才了，按道上的说法，你这叫犀照。”刘丧听完我以前的工作内容，淡淡地评价。
他给我大概讲了讲他所知道的事，并且表示我还是很有用的，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犀牛角可以用来烧了，人眼犀照，方便又环保。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忍不住冲他抱怨：“可是吴邪买我才花了三千块，这破瓷枕还一万八呢！”
“明器是死的，但你是活的，”刘丧瞥了我一眼，“比这个有意思吗？”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句话配上他的神态语气，我怎么就这么想打他呢。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犀照见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