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闯门》纯白阴影

8、8

　　场面更为失控，众商户往大厦里冲。电梯口，时来的身影出现，从她的视角看不到秦川和小五，但众人大骂“告死永好”，她听得真真切切。

　　推搡中，李老头被推个趔趄，后退两步，从四级台阶上摔下。

　　何云台在台阶下目睹，喊声当心，快步冲过来，用身体当垫子护着李老头，两人一起倒下。

　　何云台的膝盖重重磕到地面，疼得龇牙，顾不上自己，连忙去看跌坐在地的李老头：“怎么样怎么样，摔到没？”

　　李老头被何云台扶起来，呵呵笑：“我皮糙肉厚，经摔！你没事吧？”

　　何云台不在意：“你都没事，我还能有事？”

　　这一幕被时来尽收眼底，什么都没说，走向手拿扩音器抗议的孙老板娘，凑近说：“兴隆老街的各位业主、商户，大家静一静——”

　　孙老板娘一愣，扩音器被时来拿到手，对众人喊话：“各位，我叫时来，是永好总裁顾长清顾总的特别助理，奉顾总之命跟各位谈谈！”

　　骚动的人群慢慢平息下来，时来转向秦川，相对一笑。刘老板说：“有话快说！”

　　时来对众人道：“我想看看你们说的霸王协议。”

　　何云台从背包里取出文件夹，把协议递给时来：“时小姐，你自己看。”

　　时来把扩音器顺手还给孙老板娘，接过协议细看，蹙起眉，对何云台歉意道：“确实有几处不够严谨，需要再跟大家商榷。”

　　何云台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很意外，孙老板娘等人都高兴了：“那签了字是不是能作废了？”

　　时来对众人道：“大家放心，我方一定会尽快答复大家。这样吧，大家先请回，今天晚些时候，我和法务带着修订后的协议，再去兴隆老街找各位商谈，可以吗？”

　　时来模样秀美，态度得体，说话也让人舒服，老街众人本来剑拔弩张，闻言都看向何云台，时来问：“请问您是商户代表吗，怎么称呼？”

　　何云台说：“我姓何，时小姐，你要是在搪塞我们，我们还会再来，要是诚心解决问题，好吃的恭候！”

　　李老头说：“对对，我请你吃糖炒栗子！”

　　众人笑了起来，氛围好转。记者伸过话筒要采访，被时来挡了，何云台也说洽谈后再议，保安上前，把记者们和拍摄视频的人拦在外围。

　　孙老板娘请教道：“时助理，你具体说一下，哪几条特别不严谨？”

　　时来和孙老板娘一起看协议，但没有回答，秦川探过头，也一条条细看，小五低声说：“一毕业就能当特助，还是有两下子的，会说话。”

　　秦川很平和：“来来一向很能干。”

　　何云台听见了，揶揄道：“董事长的助理不如总裁的助理，你要加把劲。”

　　然后他吃惊地看到秦川很认可地点了头，对时来说：“来来，谢谢。”

　　何云台嗬了一声，这小子，别看高高大大，很能打，倒是个实心眼的，还傻头傻脑，有点意思。

　　时来手机响起，屏幕显示“顾总”，她接起：“是的，已经平息了，好的，我这就上来。”

　　挂了电话，时来对众人道：“先失陪，我得会同法务再拟协议，下午三点我会去趟你们兴隆老街，到时见。”

　　老街众人立刻又有点不安心，孙老板娘问：“这就让人走了？”

　　何云台冲秦川努努嘴：“这不还杵着一个吗，喂，你们今天不去老街，我们明天照来不误。”

　　刘老板胸脯一拍：“反正我修车行有的是车。”

　　众街坊哈哈笑，开始收拾着东西，何云台这才有空看自己的腿伤，走到台阶上坐下，撸起裤管。膝盖被磕伤，不算严重，但在渗血，他从包里摸出半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几下。

　　秦川刚回复完工作信息，一抬头，就看到何云台把纸巾揉成团，冲垃圾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瞄准，活像一只猫头鹰。

　　何云台四下看看，捡起一个小石子儿包进纸团里。

　　秦川想知道他能不能投进去，就这么多看了几眼，发现他受了伤。

　　何云台膝头一大块青紫色特别明显，血刚擦掉，就又渗出来，秦川反手从包里摸出工具箱。

　　纸团准确无误投进垃圾桶，何云台拍手一乐，秦川拎着工具箱走来。

　　何云台一怔，秦川拿出碘伏和棉签，他彻底呆了：“喂！”

　　秦川屈起一条腿，跪到何云台脚边，闷头处理伤口。

　　何云台很别扭，他可没想到就这么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他倏然起身，被秦川摁住大腿，还用了点力，不准他走。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秦川的眼睛里是关切之色，何云台想起他救鸟，笑了：“把我当猫头鹰啦？”

　　何云台生得白皙，是那种洁白脆薄的肤质，像薄胎白瓷，隐见青蓝色的血管，可不比猛禽强大。秦川低笑了一声，细致地为他清创，再涂上软膏消炎。

　　何云台挺好奇：“你以前是学兽医吗？”

　　秦川说：“生物科学。”

　　何云台听不懂，在他的理解里，生物好像是跟细菌联系在一起的，但不能问，丢人。

　　两人一时都没吭声，秦川低头忙着，何云台低头看他，先是觉得他睫毛挺长，鼻梁很高，轮廓硬朗英气，然后才意识到绷带很特别，是深绿色的自粘绷带，不是他常见的那种白色材质，他很稀奇：“这种好得快点吗？”

　　“我工具箱里只剩这种。鸟喜欢啄浅色绷带，所以最外层避免使用白色。”秦川叮嘱他取下的方法和更换频次，再送出几包自粘绷带和一管药膏，安东尼打来电话。

　　秦川接起听了片刻，转头对小五说：“绿湖即将修建堤坝，我们得和Anthony他们会合，去看看他们的防洪排水设施。”

　　小五烦道：“你下午还得去老街，赶得过来吗？”

　　秦川拧起眉，小五雷厉风行地走了：“你喊老陈帮你，忙完这边再去绿湖。”

　　秦川联系老陈，何云台看着被包扎的膝盖笑，从秦川的手法来看，他转行做裁缝比给当董事长当助理有前途，全方位被总裁的特助碾压了，还对对方一脸欣赏，都不知道是怎么混到董事长身边的，难道是靠一张英武俊朗的脸吗？

　　何云台对时来还是比较放心的，不晓得为什么，第一眼见到那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他就心生亲切，愿意信她一回，也捎带着相信秦川不愿意被时来比下去，做事情能挽回一点面子。

　　秦川和老陈约好在时来办公室见，正往大厦里走，被孙老板娘扯住：“你们都跑了，下午不去怎么办？”

　　秦川帮忙包扎了伤口，示了好，何云台领个情，也示个好，挥挥手让他走：“他连协议都看不懂，是该去找时小姐取取经。”

　　秦川没反驳，走了。孙老板娘吃惊：“看不懂协议？”

　　何云台心说刚才秦川看协议那表情，就跟睁眼瞎似的，比他看英文杂志还费劲。再想到秦川开的豪车，每次见面的行头，以及英国留学归来的背景，他没忍住，奚落道：“岂止是不懂协议，人间疾苦更是不懂，只管自己日子好过，不管别人死活。”

　　众人把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何云台指挥着大家把垃圾也带走，在他身后，一辆出租车驶来，后座上是沈遇，他随意扫了一眼车窗外，整了整西装衣领，下车走进大厦。

　　秦天亲自面试沈遇，沈遇读的是工业工程，在英国那家著名的企业里，他的工作偏传统向，严格来说，他去永好的样品制作和品质保障之类的部门更合适，但集团最近只有产品设计中心和商务部在招聘。

　　商务部在永好集团是要害部门，沈遇应聘的职位是商务部主管，他缺乏相关工作经验，但剑桥大学毕业的履历在全球任何地方都是过硬的。

　　谈了片刻，秦天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推给他：“你觉得可以吗？”

　　沈遇心中微微吃惊，他履历虽体面，但大学毕业堪堪一年，专业又不对口，秦天却给了他一个比招聘信息薪资范围高三倍的薪水，远超他在英国拿到的。

　　他道了谢，秦天似笑非笑：“是人才就得珍惜，况且，我不能亏待了未来的……”

　　“驸马”两个字没说出来，但口型很夸张，秦天观察着沈遇，沈遇没反应，像没听见，也没看见。秦天就笑了笑，这就有意思了，他看着沈遇，刻意道：“不过也可能是另一种答案。”

　　沈遇神色迷惑，秦天换了话题：“你刚回国，情况还不熟，需要我助理带你去看房子吗？”

　　沈遇说已经通过网络订了一套，然后问起方才在大厦广场上的闹剧，他到达时刚散场，在电梯里听到同事们在聊此事，因此他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公关方案，想让总监看看是否可行。

　　沈遇递上手机，备忘录里是提纲挈领的“良心企业和平收购”、“互惠大战略”等字眼，秦天一目十行看完，赞叹道：“还没正式入职，就这么敬业，沈先生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沈遇一笑：“总监过奖，我初来乍到，立功心切。”

　　秦天拍拍他的肩：“我最欣赏你这样的海归派，大方，坦率。”

　　沈遇很谦逊：“总监，我想了解一下兴隆老街，可以给我看看资料吗？”

　　秦天沉吟了一下：“你是我商务部的得力干将，我就不瞒你了。这个项目是董事长的个人决策，我们还是先观望观望吧，目前我和顾总那边都只能给工作队出出主意。”

　　回国之前，沈遇就从各类访谈里摸清了永好集团的历史沿革和组织架构，当然，还有坊间传闻。

　　秦天话里有话，是把沈遇当心腹看待，劝他别揽事蹚浑水，他会意了，微笑道：“谢谢总监提点。”

　　秦天大咧咧道：“别一口一个总监了，我也就比你大五岁，能玩到一起吧？我看你也喜欢打网球，等你安顿好了，我们切磋切磋。”

　　沈遇告辞离去，秦天站在窗边喝咖啡。

　　那日，秦天看到沈遇的简历，问过时来：“你有个校友叫沈遇，高你一届，去年毕业的，认识吗？”

　　剑桥华人多，不认识也正常，但时来说认识，笑容里有内容，还问秦天怎么知道此人，秦天问：“追求者？”

　　时来没否认，但沈遇没承认，秦天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喜欢一个很出众的姑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喊来面试一看，此人比照片上卖相更好，西装革履，清矜自傲的模样，但言行异常谨慎，秦天对他兴趣大增。神秘总是耐人寻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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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来办公室的门虚掩，老陈和工作队众人在看法务拟出的新版协议。

　　秦川和时来喝茶闲谈，他不解时来会突然回国，毕竟能得到艾伦教授的赏识，对所有学生都是难得的，时来笑：“以后再说。我相信他对我的印象只会越来越好。”

　　秦川对她很欣赏：“姑父说，你今年拿到三个很重要的证书。”

　　时来很高兴：“顾总总爱夸我。听他说，你是为了查找冠麻鸭回来的？”

　　秦川点头：“所以要想办法保住绿湖那块湿地。”

　　时来说兴隆老街是他的背水一战，秦川认可这个说法，时来温言劝上几句：“兴建永好购物广场是董事长多年心愿，这么大项目，他肯定很操心，你多顺着他一点吧，昨晚我和顾总去看望他，感觉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秦川心情很沉重。时来把协议再审阅一遍，叹气道：“这项目是你爷爷要做的，顾总不便直接干预，而且赔偿方面，董事长也不松口，那我们就把重心放在了解商户的诉求上，设身处地帮他们想想办法，有时他们想要的实惠不完全是钱。”

　　老陈在分头击破老街商户时，就有过了解，商户们的烦心事很多，有的是孩子入学难，有的是离婚需要法律支持，有的是家有病人求医无门，总之人生各种苦恼。

　　秦川说：“法律支持的话，我带爷爷的律师去问问详细情况吧。”

　　两人分头行动，秦川去接杨成律师，时来和老陈等人先去老街再多收集点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