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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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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冲云而去,时来点开候机时秦天分享的兴隆老街评估报告细看。它很专业,各项条款也都和政府规定持平,但她认为不会让老街商户满意。
秦天对评估报告大夸特夸,时来能理解,但秦天优渥的出身和他商务总监的职位限制了他的思维,他不懂吃过苦的市井之人心理。时来叹气,秦川更不懂。
长途飞行不好受,时来努力让自己睡得舒服点,闭目沉思起来。
做小生意的人,被你弄些大数据压下来,他们会感到有距离感,无所适从,你得琢磨他们要的实在利益,越通俗准确越好。
秦川拿着新出路的评估报告,抖擞精神再去兴隆老街。
何云台看完评估报告,扔回给他:“没诚意,请回吧。”
秦川纳闷,重新看厚厚一沓资料。他熟悉的是环志中心和救助中心的各项表格,回云州后,他每天经手的表格多为麻醉记录表、补液表和剖检记录表等等,再列出每个病鸟的特有问题,进行可能的鉴别诊断或病因分析,并制定出解决方案及康复计划。
以此类推,秦天物色的专业团队提供的这份评估报告很完善,但何云台却不这么认为,秦川问:“为什么?”
何云台不屑道:“你们只考虑门店的占地面积、租金和市价,但各家店的核心竞争力才是关键。”
刘老板就站在身旁,何云台对他晃个大拇指:“这位叫刘叔,有二十多年的摩托车维修经验,拿过全国技能大比武云州区冠军,你们可以去他店里看证书。”
刘老板满脸堆笑,摆摆手,强装谦虚,装不住,神情很自得。
何云台再介绍孙老板娘:“孙姨做的清汤面,被评为云州必吃的一百碗面之一。”
小五哇道:“那我要尝尝!”
秦川看看刘老板,再看看孙老板娘,目露欣赏。
老陈皮笑肉不笑:“看来各位都是大隐于市的高人,失敬失敬,何老板你呢?”
何云台淡淡道:“我家小店开了快17年,资历不比别家深厚,也就是能从国内最好的几家面料厂和成品厂进点货,跟一线大牌共享货源而已。”
小王说他吹牛,让他说出是具体几家,何云台笑他不懂行,货源是机密,而且有些好东西是工厂偷着漏着给的,他若说出来,岂非自毁前程。
小五也说何云台在吹牛:“别听他的,好面料哪轮得到这种小店,我还敢说天上星星以我命名呢!”
何云台瞥他一眼,再打量打量秦川,他穿着白衬衫和仔裤,外面是象牙白色风衣,看起来干净清爽。
何云台笑了笑:“你的衣服一看就知道牌子,我把面辅料说个一清二楚,也不能证明我实力,毕竟常年跟纺织品打交道嘛,不过——”
说时迟那时快,手一伸,何云台把秦川的腰带扣一掰,干脆利索地一抽,腰带到手。
秦川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
何云台瞧着他,神情惊怔里似乎还有点小羞涩,他很觉解气,掂了掂手中腰带,样子很大方,没有LOGO,他用指腹摩挲了几下,再翻到反面,略略一看,侃侃而谈:“小牛皮,法国阿尔卑斯山霞穆尼一带出产的雄性小牛,年龄不超过一岁。全手工缝线。”再细细地看看针脚,偏头估测着,“平均针脚是6.1。”
何云台丢回腰带,对秦川眨个眼:“你回去可以核实一下。”
秦川很明显被镇住了,何云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再眨眨眼:“你不系上吗,万一裤子掉了怎么办?”
老街群众乐不可支,爆发出阵阵哄笑声,孙老板娘倒吸一口气:“云台,你懂面料就算了,还精通皮料啊!”
李老头嘿嘿笑:“云台自学成才,全才!”
何云台双臂抱胸,好整以暇道:“小秦总是吧,小秦总最好再改改评估报告。我这些街坊邻居,都是各领域的专业人才,在这一片积攒了很多年的客户,如果拆迁再找地方开店,损失很大,而且他们很多人年纪也大了,重新开拓市场,可能力不从心,希望你们把这些方面都考虑到。”
秦川攥着腰带说:“好。”
何云台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往秦川衬衫领口一塞,凑到他耳边说:“钱还给你。扣掉体检和医药费了,密码是你车牌号。”
秦川拿下银行卡,转身就走,小五和老陈等人困惑地跟上。胡婶问:“你刚给他什么啦?”
当着众人的面还钱,搞得像双方有猫腻似的,所以何云台特地去银行办了卡,还选了一张卡通图案的,他笑嘻嘻:“超市促销卡,让他去免费领两斤核桃补补脑。”
众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李老头讥笑道:“这种水平也能给董事长当助手,赶紧辞职吧,我们云台上!”
何云台和刘老板勾肩搭背往回走,到店里一看,舅舅舅妈的大单做成了,一个小工厂有6个同乡姑娘集体采办婚礼用品,买走了24套床品。
琪琪捧着一袋炸鸡排进店:“来,来,奖励云台学会了耍流氓!”
何云台抓起一块就吃:“他又不是女的,不算耍流氓。”
琪琪笑着跟舅舅舅妈说出原委,舅舅笑:“哪有二话不说扒人皮带的!”
何云台吃得眉飞色舞:“谁叫他手下都说我吹牛的,对付他们,就该扒皮抽筋。”
舅妈大笑,琪琪叉起一块鸡排吃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神啊,老刘说,你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只摸得出是小牛皮。”何云台拿过操作台上一本杂志,翻到其中一页,给琪琪看,“别看他那腰带没印什么信息吧,都写在这儿呢,是意大利手工匠人的特别定制款,在我的梦想清单里。”
琪琪边看边笑:“也不枉你看了这么多设计书,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何云台嬉笑:“兵不厌诈。”
回家后,秦川向爷爷请辞,他今天感受很深,不论是修车行老板,二十年专注一碗面的阿姨,还是年纪虽轻,但无时不刻都在汲取知识的商户代表,他们都在坚持做自己擅长的事,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把精力放在他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上。绿湖区域是否有冠麻鸭出没,他和同事会再想办法去勘测,但兴隆老街收购事宜,他无以为继。
阿豹立在爷爷身侧,爷爷面色沉怒,给他一个眼色,他会意了,略一点头,走向户外。
阿豹出去后,爷爷对秦川说:“绿湖填湖建房是板上钉钉了,开发商承诺会请最好的施工队,加固措施也一定做到位。只靠你们的力量,这件事不会有转机。”
秦川坚持撂担子:“即使这样,我也不想再做我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事,而且我不想再连累永好的声誉。”
花园里,忽然传来鹦鹉特特的叫声,叫得很凄厉,秦川一惊,夺门而出。
树下,阿豹手拎鸟笼子,特特被关在里面,它十分不适,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
秦川大惊:“特特!豹叔!”
阿豹垂眼不答,特特在笼子里憋屈地跳跃,秦川心疼不已,回头看爷爷,很生气:“莱因哈特从来没被关过,爷爷,你这是在虐待它!”
爷爷不理会,推着轮椅回屋。
秦川奔向特特,特特玩耍的窝里,掉落了几根羽毛,刚才它一定很害怕,现在它更害怕,蓝天下,秦川和它深深对视。
秦川为了一只鹦鹉就妥协了,承诺跟兴隆老街磕到底,这件事被秦天当成笑话讲给顾长清听。
顾长清审阅着几份合同,淡声道:“特特是小川救回的第一只鸟,感情很深。”
秦天叹气:“收购这种事本来就麻烦,大爷爷在价钱方面又不肯松口,别说阿川,换我我也不行。”
顾长清说:“给的是市价,他不松口有他的道理。”
秦天卖乖:“今天阿川带去的投资公司其实很不错,拿下了很多大案子,看我的面子才帮忙。唉,阿川从事的是高尚事业,大爷爷干吗一定要这么逼他?”
顾长清喝杯茶,很无奈:“是被小川吓到了吧,我那天看到也吓了一跳。小川爸妈走得早,你大爷爷心里难免有阴影。”
秦天不知再说什么好,换了话题,时来归国,他想弄个晚宴为她接风,顾长清笑道:“我也是这个打算,她说不用,让她妈妈在家烧几道她想吃的菜就行了。”
秦天摩拳擦掌:“家宴啊,她会邀请朋友出席吗,我想送她几支酒!堂姑父,你也一起去吗?”
顾长清摇头,总助进来说保罗和团队住的小楼都收拾好了,今晚就能搬过去,但时来的住处感觉还缺几件艺术品装饰,他想让时来自己选,顾长清摆手:“她只会说什么都不需要,艺术品你别管了,我找朋友订了。”
秦天目光闪动,离开总裁办公室后,他踱去隔壁时来办公室看了看。这里原本是顾长清的休息室,稍作调整,布置得文气考究,窗外视野也开阔。
在露台上坐了一小会儿,秦天出门,直奔地下车库,驱车去看望秦川的爷爷。翁婿斗法,他很乐意两头看戏。
秋日的黄昏漂浮着桂花香,等秦天走后,爷爷在庭院里听评书。
阿豹垂手站在一旁,欲言欲止,止又欲言,一横心,开口了。
特特被藏在阿豹朋友家,秦川找不到,但特特被关起来后,一直很狂躁,阿豹很担心。
爷爷沉着脸打断阿豹,特特陪秦川长大,他有分寸,但是替秦川求情就不必了,他得在有生之年里,及时把秦川扳到正路上。
阿豹懂了:“希望他能体会到您的苦心,再说您从没反对过他有自己的爱好,他做生意还不是一样能保护鸟类,多捐点钱才更有用吧?”
爷爷颔首:“现在不把他扳过来,以后我死了,他怎么办?在街上摆摊算命,让特特叼个牌,测人八字骗钱吗?!”
阿豹嘀咕:“有时测得还挺准。”
爷爷咳一声,阿豹闭嘴了。爷爷哼道:“跟他们说,别让特特住笼子了,记住,不能让小川知道。”
秦川找遍爷爷名下房产,也没能发现特特的踪迹,连一向疼他的阿豹也不透露半个字:“你不想我失业吧?”
秦川夜不能寐,小五趁他为绿湖奔走时,找借口溜走,跟工作队众人在老街碰面。
老陈不解:“不能通过你们组织从国家方面施压吗?”
说到这个,小五就烦,绿湖是野湖,不在政府自然保护区范围内,而且视频摄影机只拍到疑似冠麻鸭的身影,国际鸟盟现在拿不出确凿证据,仅有的办法就是自家掏钱,租下那一带,确保生态环境不被破坏,监测到冠麻鸭再次现身。但难题就在于这里,兴隆老街拿不下来,秦爷爷就不肯再纵容秦川。
老陈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碾灭:“先礼后兵,我们已经够讲道理了,他们还不配合,得来点狠的了。”
小五烦闷:“秦爷爷快把阿川逼疯了,只能先对付那个刺儿头了,擒贼先擒王。”
独角兽家纺店门口的广告很醒目,一群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走来,果断地在门前杵了一排。
几个想进店的女孩子绕开了:“估计是来讨债的,走走走。”
何云台和舅妈听到动静,一前一后冲出来,舅妈一见这阵势,大怒:“你们想干吗?!”
小五似笑非笑走近:“调查客流量,重新给出评估价。”
舅妈返身就去找脸盆,小五喊住她:“阿姨,这天气又不冷,你再泼十盆水,我们也站得稳。”
何云台怒冲冲:“赶紧撤走,不然我报警!”
小五毫不示弱,手指划个圈:“何老板,这块地是公共区域吧?他们站着不动,不违法吧?”
志愿者在湖西发现9只东方角鸮,秦川和外国同事安东尼刚忙完,小五打来电话,秦川接起,那边传出何云台的声音:“小秦总,我是何云台,想跟你谈谈。”
秦川不禁笑了,对安东尼说:“我那边的事出现转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