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想知道[重生]》戏命君

9、停蝶【大修】

　　城外密林茂盛葱郁的百年古木早已被黑色雾瘴腐蚀殆尽，那些原本要两个成年男子合抱的粗壮树干萎缩至仅有手臂粗细，扭曲黝黑的枝条在半空交叠，像囚笼铁栅一般将赶来的众人团团围住。

　　沈衣岚的目光落在了“囚笼”的中心。

　　一截枝干极为突兀地出现在彼处，角度近乎与地面平行，非要说的话，更像是被埋入地下的死尸忽然复生，从土里探出了一条胳膊，拼命朝前方伸展的样子。

　　而更加诡异的，是那截枝干上端坐着的森白骸骨。

　　比起前三具死尸，它的姿势更加闲散，右腿骨搭在左膝之上，两条胳膊随意地撑在身边——像是以主人的姿态在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沈衣岚看不出它的神色是什么样的，因为有成百上千只泛着幽紫光芒的迷蝶停在骸骨之上，有韵律的扑闪着翅膀，遮挡了很多原本该暴露出来的东西。

　　它的肋骨、肩头乃至眼眶中都充斥着那种极为颓靡的色彩。凄婉美丽，但又不能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沈衣岚的目光沉了下去。
　　果然是巫灼。

　　就在这个想法出现在识海的瞬间，周遭林叶簌簌摇动。

　　一道道紫色的光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萦绕在那具白骨的身侧，让它自四肢开始生出血肉。几息之后，迷蝶倏而四散，露出了迷蝶之下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紫衣的少年，衣服上缀满了各种银饰，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黑发披散，戴着半张银色蝴蝶假面，银面下幽紫色的眼眸极为灵活地一转，扫向了将他团团围住的清墟弟子，却没有半分慌张之色。

　　少年正是巫灼。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冲沈衣岚笑了一下：“好仙尊，你终于来了。”

　　就在巫灼出声的刹那，守在沈衣岚身侧的萧见山立时将手中森黑长刀猛然掷出，直插巫灼心脏！

　　这长刀名曰破暮，是个鬼神莫当的绝世神兵，眼下破空而去，刀身上闪耀着细碎的金色星光，里面蕴藏着极为强悍的灵力。

　　然而，它在触碰到巫灼身躯之时竟然只留下了一道金色的光痕，而后便仿若无物般错了过去，而巫灼本人则对此毫无反应。

　　嗡——！
　　破暮直刺进远处的一根树干上，炸得木屑翻飞，摇晃了几下，自发回到了萧见山的手中。

　　沈衣岚抬手阻拦了萧见山：“是幻象。”
　　看来真正的巫灼还没有现身，面前的少年仍是傀儡。

　　巫灼道：“我为了见你想了很多办法，可你身边的人将你护得好紧，我终究要使出这样的手段，你才肯出来看我一眼。在千里鸣风卷的在这一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沈衣岚，我的好仙尊，送你的见面礼，你还喜欢吗？”

　　在提及那些被他扒皮抽骨之人时，巫灼的语气透着几分轻快和癫狂，让沈衣岚不可遏制地感受到一股恶寒。

　　见面礼……

　　即便再不愿意面对，沈衣岚也不得不承认，别人说这话或许是讥讽和挑衅，可巫灼却一定是在真心实意地考虑他的感受——即便这也足够让人难以接受——毕竟，巫灼曾经为了他干过比这更残忍百倍的事情。

　　巫灼本是妖界七王之一，他生性冷血，思维异于常人，行为极端反常且难以捉摸，以残害凡人为乐。在接连数次收到委托后，沈衣岚亲自出手，清剿巫灼。

　　那一战，巫灼大败。然而对方不仅没有怀恨在心，竟反对沈衣岚生出了难以理解的情愫，他多次向沈衣岚表明自己的爱慕之心，沈衣岚越是拒绝他便越是执着、越是兴奋。

　　数月之后，沈衣岚代表清墟与魔王一战，彼时的法器在战斗之中损毁。巫灼听闻此消息，竟残害数十修士，取其右手食指灵骨为沈衣岚炼化一鞭！

　　此事一出，举世哗然，各大仙门纷纷要求讨伐巫灼。

　　巫灼此举伤天害理、其罪当诛，沈衣岚思量过后，决定亲手将其扼杀，以证公道。巫灼对沈衣岚的决定极为震惊，在战斗之中生出了极为强大的怨念，沈衣岚未免其化为邪祟再度为祸人间，取出其妖骨，镇压在千里鸣风卷中，这才算暂时结束了荒唐的风波。

　　只是没想到……
　　恐怕是巫灼百年来积蓄了相当的力量，又逢沈衣岚灵力丧失，千里鸣风卷镇压之效减弱，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沈衣岚道：“若躺在地上的尸骨是你，我恐怕会更欢喜。”

　　巫灼面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惋惜的神色。
　　他道：“我从千里鸣风卷逃出，你想必很生气。没关系，我愿意和你再打一架，等你消气了，我再带你走……好吗？”

　　他总是这样一厢情愿地“付出”着什么，总是自以为是地揣度着沈衣岚的喜恶，少年人独有的喑哑嗓音让他的话听上去更像是讨好似的哄骗，可他所言的一字一句，细细想去都不能不让人感到排斥和恐惧。

　　然而，还不待沈衣岚做出任何反应，“巫灼”便再次化作了白骨，万千迷蝶扑朔而来，枯骨停蝶之景再显。须臾，白骨作灰，迷蝶四散，周遭的景象也登时发生了变化。

　　身侧的清墟弟子在眨眼间便消失无踪，萧见山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对，他下意识想抓住沈衣岚，然而，两人的指尖在触碰的瞬间却被一道幽紫屏障阻隔！

　　沈衣岚眼睁睁看着萧见山被一团虚空吞没，对方在最后一瞬喊道：“师尊，放心，我很快就来找你！”

　　不好……萧见山！
　　沈衣岚心下骇然，然而还不待他唤出声，便有一只迷蝶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唇瓣之上。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那迷蝶并没有伤害沈衣岚的意思，只小心翼翼地扑闪着翅膀，良久才恋恋不舍地飞走，不知过了多久，又停在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

　　巫灼看着指尖的迷蝶轻笑。
　　他将它递到唇边，极为珍重又痴迷地亲吻了一下触碰过沈衣岚肌肤的翅膀。

　　.

　　强烈的乏力感自四肢百骸袭来，仿佛百斤陨铁加身一般，让沈衣岚难以呼吸。

　　他感觉身体的状况极度糟糕，每一寸经脉都在拼命地叫嚣着痛苦，无奈之下，他取出了一颗丹药。

　　这丹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任何人的体力，但药效消失后也具有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沈衣岚囫囵吞下，静静等待着药效发作。

　　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四处雾气弥漫，偶尔有紫色迷蝶于各处穿梭，很快又消失于茫茫苍白之间。密林与远处的宁安城早已不见踪影，沈衣岚似乎置身于一片不见尽头的旷野。

　　迷蝶十二境？
　　原以为巫灼被封印百年，即便逃出也元气大伤，没想到竟还能撑得住运作如此霸道的幻境。

　　巫灼精通幻术，迷蝶十二境便是他创造出的幻境之一。

　　此境范围状若蝴蝶，入幻境者被分散于十二处不同地点，受到幻象和幻阵迷雾影响，会渐渐变得神志不清、走火入魔，严重者会直接在幻境之中魂飞魄散。
　　巫灼当年力量鼎盛时，曾靠此幻境折损修真界无数翘楚。

　　沈衣岚淡淡地笑了一下，眉眼间显出讽刺之意。

　　还真是看得起他。
　　也不知道萧见山被传到哪里去了……

　　甫一想到这个名字，沈衣岚便蹙眉咳了两声，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这是他第一次在重生后想起萧见山时，心中涌现出了除烦扰与怨愤外的其他情绪。

　　他们毕竟师徒百年，即便眼下关系紧张，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紧要时机，沈衣岚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牵念。

　　他喃喃自语：“小畜生，可别死了。”

　　这时，半空中传来了另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说什么？”

　　沈衣岚抬眼，但见巫灼踩着一只足以承载两个成年男子的巨大迷蝶破雾而来，随着他靠近，周遭会侵蚀神志的白雾随即散开，露出了原本不甚清晰的景色。

　　等到迷蝶稳稳落地，巫灼跳到地上，边向沈衣岚走来边环顾四周：“眼熟吗？”
　　他停到距离沈衣岚眼前不足一臂远的地方，灿然一笑，“这是你当年第一次打败我的地方！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回忆你当初的一招一式，越想越觉得……沈衣岚，你实在是太强大了……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

　　沈衣岚呵了一声：“不敢当。”

　　巫灼唇角挑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皮相生得很美，简直美到了雌雄莫辨的程度，一双幽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衣岚，内里不加掩饰地涌动着无尽的贪婪：

　　“我知道你在和我生气，可其实难过的不该是我吗？我当年好心好意为你……你却亲手葬送了我。我在千里鸣风卷日日夜夜等着你，希望你会来看一看我……可你一次都没有。”

　　沈衣岚觉得和巫灼说话很累。对方总是曲解自己的意思，哪怕自己解释得再清楚，他都要堪称偏执地按自己的意愿去回应。

　　所以他干脆不说了。

　　巫灼又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这几年修真界的新流行吗？当然，也挺好看的，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沈衣岚沉默地看着他。

　　巫灼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好罢，既然你不愿废话，那么便把落凤拿出来吧，你——”

　　他话语一顿。
　　巫灼似乎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了。他面上所有的神色骤然消失，那种由明媚至阴郁的转变当真叫人胆寒，沈衣岚感觉一股妖力蛮横地探进了自己的体内。

　　“你怎么了？！”
　　巫灼周身溢散出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谁干的，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沈衣岚不耐烦地蹙起了眉。
　　他用尽全力，忍着腕间的剧痛挣脱巫灼的禁锢，冷脸道：“巫灼，我不喜欢你，从前是，以后也不会，你这样纠缠只会让我感到恶心，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强加给我你的爱意。”

　　他披散的霜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浑身上下崩成了一条直线，即便是执拗如巫灼，也感受到了他的决绝和抗拒。

　　巫灼：“沈衣岚，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是你徒弟？是师兄？还是那个傻呵呵的师弟？我可以杀掉他们，你——”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四野，沈衣岚下意识甩了巫灼一巴掌。他整个右臂都感受到剧痛与麻痹，而对方的脸上也出现了五道清晰的红痕。

　　有一刹那，沈衣岚看着巫灼阴郁到极致的紫眸，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