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朝圣【大修】 ...
-
方才城外的苦役长相千篇一律，甚至面容模糊，可眼前来迎接沈衣岚的这些人却已经幻化得十分逼真，各有各的特点。
不过，他们都身穿紫色衣袍，戴着半截银色面具，和巫灼的打扮颇为相似。沈衣岚细看去，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停着一只不甚显眼的迷蝶。
为首的那个道：“飞升大典已经准备妥当，请仙尊随我们去更换圣袍。”
飞升大典……？
沈衣岚十分沉着冷静，虽不明白，装得却很像那么回事：“带路。”
然而，紫衣人在沈衣岚与他擦肩而过后，伸手拦住了紧随其后的众弟子：“神宫重地，除仙尊外，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沈衣岚。
“师尊，不如让他们先去救人。”
萧见山低声提醒，“弟子陪你进去，届时再汇合即可。”
沈衣岚略一思索，点头允准，那四个弟子便立刻退开了。
他在原地拖了一会儿，等弟子们完全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这才带着萧见山准备继续深入，然而还未抬步，再次被拦下。
为首的紫衣人显然对再三阻挠沈衣岚大为紧张，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仙尊，这位也——”
“我要带着他。”
沈衣岚蹙起了眉。
他原本便生得昳丽，有一股不可逼视的摄魄之美，数百年受全修真界追捧，又自然而然养出了一股矜贵之气，眼下微微挑眉，目光下视，当真有了上位者的气势：“这里已然成了你们替我做主么？”
那十几个紫衣人只当沈衣岚动怒，当即又哗啦啦跪了一地，颔首道：“不敢！”
终于妥协了。
城内城外的景色如隔霄壤，进入神宫大门后，方才那些黄沙漫天、浓云压城的荒野气息顿时一扫而空。
白玉为地，琉璃盖顶，各式绿色灵植被栽培进极为名贵的器皿之中安放于各处，端的是气势恢宏，豪华奢靡。
沈衣岚和萧见山前后走在玉道正中，紫衣人分别护送两侧，不多时到了宫中最为高耸也最为华贵的楼阁之中。
这楼阁通体纯白，门窗都以五彩琉璃制作，内外灵气大盛，上下分明透露着“圣洁”二字，那些紫衣人极为虔诚地冲它一拜，又向二人行礼，守在门口不再进了。
“怎么，”
沈衣岚一路留意萧见山神色，见后者始终有些魂不守舍，进殿后忍不住讥讽道，“那狐妖这么让你念念不忘？”
“师尊明知道不是的。”
萧见山立即否认。
他欲言又止地瞥了沈衣岚一眼，而后伸手来解方才被其扯松、系在了颈间的黑绫，忍了又忍，终于克制不住了：“我只是不想让师尊因方才的事疏远我。”
“什么？”
“弟子是喜欢男子，但绝不敢对师尊有不轨之心。师尊……不必担忧。”
沈衣岚怔住了。
对方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实在太多，他消化了好一会儿，真心实意地困惑道：“萧见山，你脑子里是不是被黄沙吹满了？”
且不说他方才一直以为那狐妖是因自己才化成男子的模样，根本没想到萧见山也……就算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因此就疏远萧见山？
他从没想过萧见山能对自己生出那种心思。
沈衣岚实在难以理解对方的思路，许是察觉到了他眸光中的不解，萧见山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目光：“阵眼一定就在附近，师尊，我出去试着破除幻阵，稍候与你汇合。”
他说罢逃避似的，未等沈衣岚反应，登时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熟悉的冷松气息渐渐消失，沈衣岚却仍在思索方才的对话。
萧见山……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多想上几遭，五脏六腑便骤然传来被人撕扯的痛感。
沈衣岚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他唇角流下，他想去擦，可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看来药效在渐渐消失了。
沈衣岚不知晓药后的副作用是什么，但眼下显然并不是得知的好时机。凭他现在的支离病骨，哪怕后遗症对常人来说不痛不痒，可能都要夺了他的性命。
沈衣岚苦笑了一下，凤眸中流露出凉薄之色。
罢了，不是早说了不理会萧见山？况且自己已经成了这样，何必再费力去猜他的心思？
沈衣岚闷声忍了良久，终于把那几乎让他昏死的疼痛挨了过去，趁着神志尚未模糊，赶紧从怀中又取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
他知晓身体几乎已到极限，连续以药物蓄力无异于杀鸡取卵，可眼下没有办法，他不能死在幻境里。
病症复发，他体力又消耗不少，恐怕药效也不会比第一次长久。
必须快点……
大殿之内的一张圆桌上放着叠好的“圣袍”，沈衣岚抖开来看，做工精细，纯白衣袍边上滚着金色花纹，腰带颇宽，十分华贵。
很多时候，华贵意味着沉重，而沉重对现在的沈衣岚来说无疑不是件好事。
他慢吞吞地从里至外更换衣袍，时而要停下揉一揉因过于用力而疼痛的手腕，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忽然，他在窗外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沈衣岚神经当即紧绷起来。
是巫灼吗？
他这般想着，在铃铛声再次响起时迅速推窗，却只看见了一抹艳红自眼前掠过，快得几乎像错觉。与此同时，那不断撩拨着他神经的声音也消失了。
不对……
沈衣岚细细回味，觉得方才那声音不似巫灼衣上银饰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况且此人出现的方向是大殿后窗，背对着紫衣人所在的正门。
若是巫灼，在迷蝶十二境内根本无需这般躲藏。
那么到底是谁？
沈衣岚思考须臾，心道，罢了。
眼下他并无心力追查此人，还是趁药效尚在破阵要紧。
“仙尊，”
房门被人笃笃笃敲了三声，为首的紫衣人道，“时辰已到，是时候前往大典了。”
沈衣岚“嗯”了一声。
他并不知这所谓的“飞升大典”究竟搞的是什么名堂，但他困在屋中显然不是办法，必须依照规定的剧情走下去。
沈衣岚推门而出，紫衣人恭敬相迎，完全没有对单独出现的仙尊感到意外，显然在神智上还存在瑕疵。
一行人要前往的圣坛距离此处不远。
半空中悬架着一处方圆三丈三尺三寸的圆形祭台，它四周连接有白玉制成的天阶，成“十”字伸向外围更低的场地。
沈衣岚在紫衣人的指引下登上圣坛，圣坛周围人山人海，几乎都穿着紫色的衣袍。
在那一片茫茫紫衣中，沈衣岚看见被挤在最外圈的四个清墟弟子，他们手里各自拎着人，应当是救出了一些被巫灼囚禁的宁安城百姓。
沈衣岚松了口气，继续转移视线，却还没有看见萧见山。
他再次提起心来。
还没有找到阵眼么？
这时，几个紫衣人相继登上圣坛，道：“请仙尊准备飞升。”说罢，他们口中振振有词，比划着启动了“天劫”。
沈衣岚心中一阵紧张——若这幻境的关键正是召动天雷将人劈死，亦或是这些幻象真的能引来雷劫，凭他现在的身体，怎么可能撑得住？
然而，沈衣岚很快发现他属实多虑了。
那所谓的“飞升天劫”，竟然只是从圣坛周围飞上来无数的幽紫迷蝶，像风暴一般萦绕在他的身侧，空气中弥漫异香，几息之后，迷蝶骤然散向四周，漫天遍野都是那种迷人神志的幽紫光芒。
除了那几个清墟弟子和宁安城百姓，所有紫衣人都仿佛信徒一般跪了下去，高呼神明，对沈衣岚做出类似于“朝拜”的动作。
若不明真相的人看见这样的场景，恐怕会以为这是凡世对升仙的美好描述的再现。
这算什么……
沈衣岚心底不可遏制地升出嫌恶之情，嗤笑了一下。
把飞升这般儿戏，岂非是对无数死在雷劫之下的修士的羞辱吗？
这样引人发哂的场景持续了很久，沈衣岚隐隐感到困惑——
按理说，迷蝶十二境中应当凶险异常，各个幻境都是夺人性命的杀境，怎么他们进入黄沙古城这么久，还没有遇到凶险的境况？
难不成，这里还有后续？
沈衣岚刚一意识到反常，周遭景象骤变。
一股极为浩瀚的妖气以圣坛为中心涤荡开来，其中蕴藏着无尽的杀意，那些圣坛附近的紫衣人竟然在眨眼间化为黄沙！
妖气还在不断向外围扩散，被波及的紫衣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清墟弟子显然意识到了不对，正慌张地带着百姓后撤。
沈衣岚思绪骤然清明。
飞升大典，恐怕方才的“飞升”并不是关键，重要的是眼下以众人性命为代价的“祭典”。
巫灼早就说过，他要带沈衣岚走，却想让其他人死，所以他进入黄沙古城秘境可能根本并非偶然——他站在祭台中心不受妖气侵袭，可其他人，无论是谁进入秘境，都会被这股妖气打得魂飞魄散。
或许，无论沈衣岚进入哪个秘境都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巫灼当时才没有对他和萧见山过多阻拦，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衣岚意识到这一点，打算退出圣坛，让这个要人性命的仪式终止。然而他后撤的瞬间，发现圣坛石砖骤然发生变化，几息过后，幻境的阵眼竟然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竟然就在此处……
想要破阵就必须维持大典，可若维持大典破阵，最后走出去的就只有他一个。
晴阳高照，沈衣岚却如坠冰窟。
巫灼真是好算计。
沈衣岚只恨自己毫无修为，即便阵眼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他竟然都无可奈何。
他目光有些焦躁地扫向四周寻找萧见山的身影，却看见所有紫衣几乎都被屠戮殆尽，而清墟弟子及宁安城百姓也几乎退无可退。
要怎么办？
是放弃破阵，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其他机缘，还是放手一搏，维持阵法想办法突围？
沈衣岚急得面色发白，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正当这时，一股浩荡金纹自远处波荡而来，萧见山远远喊道：“师尊！”
随着他的身形逼近，一股强大的灵力席卷四周，那些肆意冲撞的妖气竟在瞬息间被击至溃散，而空中飞舞的万千迷蝶也在灵力荡过时凝滞在半空。
沈衣岚冥冥中感觉到，这方寸天地间的万物、空间乃至时间都被短暂的停滞了。
是龙族独有的停滞时空的能力。
果然，圣坛四周连风都聚成了一团不能流散，一时间只有萧见山一人不受影响，踏空而来。
他手中持着修长漆黑的沉重长刀，在靠近圣坛时猛然一挥！
轰——！
萧见山灵力控制精准，这一击只毁坏了阵眼，却没有伤到沈衣岚。
然而，还不待沈衣岚为萧见山的出现松上一口气，幻境便开始由于阵眼的覆灭而坍塌，周遭景色立即消失，地面轰然炸开，出现了无数天堑。
“小心！”
“师尊，别怕，我——”
就在萧见山要抓住沈衣岚的前一瞬，他面上忽而显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他似乎因为方才的一击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即便二人的指尖仅差寸许便要相触，他还是没能跨越那微不足道的距离。
万物恢复运转。
迷蝶的翅膀重新煽动，却被空气中蛮横的灵力碾压，翩然落地。凝聚在一起的风溢散开来，吹动了沈衣岚洁白的衣袍和披散的霜发。
而萧见山在半空中呕出一口血，径直坠进了沈衣岚眼前那深不可测、诡谲至极的巨大裂缝之中。
“萧见山！！”
沈衣岚的身体终于恢复知觉，他在裂缝边探头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那一刻，他忽而忘却了横亘在他心中的、二人之间的仇怨，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跟着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朝圣【大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