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珍珠》飞鸭

68、又是初月

　　这群记者在家门口围了三天之后，逐渐散去了。
　　恢复清净之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一天，何烨独自在工作室里待了一上午，他挑了一颗珍珠，细细地用羊皮抛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珍珠放在一个白金的戒托上。

　　手笨，试了好几次，还浪费了十几颗珍珠，都没把珍珠放对位置。

　　临近饭点的时候，圆圆来叫他吃饭。
　　他慌忙地将戒指往身后藏了藏，随即应了一声。

　　等她走后，他将戒指藏在一块红色绒布里，然后放在一个黑色的木盒中，仔细地藏进抽屉里，才出来吃饭。

　　他坐下活跃了下气氛，和大家讲了几个颇为尴尬的冷笑话。
　　夷光的小伙伴们自然是很捧场的，即使一点都不好笑，也要哈哈哈几声，以示鼓励。
　　人在夸奖和赞美声中，自然容易迷失自我。何烨感觉颇为良好，又讲了一个。

　　他用余光看过去，花花正抿着嘴笑。
　　经过这几日的陪伴和照顾，花花的情绪不错。
　　刚开始的时候，花花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整个人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
　　但是别人的目光一看到她，她马上就表现得很元气。

　　他知道，她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装作一副很好的样子。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特别心疼。

　　网络上已经有不好的消息了。
　　记者恨不得把花花的一切过往都扒个一干二净。互联网时代，没有个人隐私。
　　媒体爱取那种有视觉刺激的标题，什么能博眼球，就取什么。

　　随意煽动风向，网友们被舆论导向，不知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站在吃瓜的第一线。
　　他试图想扭转评论，但是收效甚微。
　　大家还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毕竟，没有比什么爆黑料更有趣的事情了。

　　吃完饭，萌兰约他去室外抽烟。
　　近几日压力太大，两人的烟瘾犯起来，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焦虑。
　　只有自己不焦虑，不顶着一张苦瓜脸，大家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让自己表现得更加活泼，他经常说：
　　“没事的，没有什么，一定过不去的坎。”
　　“一点点小风浪，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子了。”
　　“这点小事情都怕了，那以后还怎么继续前进啊。”
　　“有我在呢，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

　　这种鸡汤式的话，多讲讲，他自己也深信不疑。自己给自己多洗脑，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见得多可怕了。
　　而且，经过这件事情，夷光的小伙伴们更加团结了。
　　没有什么，能打败他们的意志力！

　　萌兰问：“你上午做什么，房门一关，在里面捣鼓啥？”
　　何烨微微一笑，捂着嘴笑，“没什么啊。”
　　“嘁，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不想说，以后你就知道了。”何烨说，“你呢，那件事？”

　　萌兰摇摇头，这件事情，要把它烂在肚子里。
　　何烨心里也猜到了个大概，看他气色恢复不错，就半开玩笑：“不要对爱情失去信心啊。”

　　要说不会爱了，酸溜溜，文绉绉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
　　要能说出来，还是他么。

　　“嘁，无聊。”
　　两个人蹲在地上互相调侃着。
　　何烨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快，一年就过去了。这日子，唰唰地过去，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哈，你都来一年了。”萌兰捏着他的肩膀。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像是经过了好几年。”何烨说。

　　“嗯。”萌兰将烟掐灭，吸了吸鼻子，嘴里哈出一口寒气。
　　外面好冷，正是二九和三九的时候，寒潮来了好几次，把屋外的水管都冻裂了。
　　他搓搓手，放入口袋里取暖。

　　外面一片肃杀，西伯利亚的冷风吹到脸上，像刀子划过一样。

　　“进去没？”萌兰问。
　　“我再等下。”
　　“什么啊？”
　　“我身上有味道吧，不想熏到花花了。”何烨说，“本来很少抽烟的，没想到这阵子跟着你，天天抽烟。”

　　萌兰笑：“好男人啊，不抽烟，不喝酒的。”
　　“啊，省钱，都存卡里了。”
　　萌兰脑袋凑近，偷偷问：“都存了多少了？”
　　何烨抿着嘴，随后低下头，“哎，别问，没多少。说出来不好意思的。”

　　“你还不好意思！整个家，就你的钱最多了，你还搁这儿和我装穷。”
　　何烨偷笑着，肩膀乱颤，“真的没多少的。”
　　“你看看七仔，月月光。你在他面前，那是巨富了。”

　　何烨哈哈哈大笑：“男人嘛，自然是要存一些老婆本的，对吧。要不然，没钱，我缺少自信。”
　　萌兰听他一说也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还自卑呐？”
　　“有点儿。”何烨笑，“不瞒你说，想和花花谈朋友的时候，确实有那么点自卑。”
　　“为啥？我觉得你的条件也不差。”萌兰好奇地问。

　　何烨揉了揉头发，“不晓得，就那种害羞，你知道吧。”
　　见到一个女孩的时候，觉得配不上她，更要督促自己好好努力，好好地对未来做一些规划。
　　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在一起能够有好的物质基础。

　　萌兰支着下巴，“唔，嗯。”
　　“什么啊。”何烨笑起来。
　　“在思考啊。”他拽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吊儿郎当的。

　　何烨说着说着红着脸，他刚才在说什么，挺羞耻的。
　　难为情，难为情，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这些。

　　“哎。”萌兰用手肘支了支他的胳膊，“一年了，还习惯吗？”
　　“还好，和大家在一起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你能来！”说着，他伸出手。

　　“干嘛？”
　　“握一下。”
　　何烨笑，“你做什么，无聊。”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特别想你来。”萌兰说，“当时你舍不得大城市吧，大城市有很多有趣、新鲜的玩意儿。”

　　“嗯，机会多，赚钱多。”何烨如实道，“但是，这里也好。”
　　“好在哪里了？”
　　“很温暖。”何烨想了想，又说，“其实都差不多。不管在哪里，都会遇到困难。不会因为你的逃避，问题就消失了。”

　　“啊～”萌兰也感慨，重复着，“是，哪里都一样。哪里都一样啊。”

　　“就像打游戏似的，遇到一件很困难的关卡，打不过去了，颓废好几天，然后又重新去打怪。”何烨说，“不被怪打到，还是要再接再厉。”

　　萌兰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真冷啊。为什么非要陪着他在外面聊那么久的。
　　“进去没？我冷死了。”萌兰双腿哆嗦，“抗寒靠发抖了。”
　　何烨不放心地闻了闻衣服，确保身上没味儿才进去。
　　“没味道！真的没味道！相信我！”萌兰蜷缩着身体，窜入屋里。

　　-

　　下午的时候，何烨处理了和云锦集团的邮件。
　　市场部小李发来一封邮件，是关于开专卖店的策划执行方案。目前已经提交了几个选址方案。但是考虑到春节假期，集团还是保守地认为，在节后考察一下具体位置。

　　张秘书发来一封邮件，也抄送给了宋女士，还是徐总一封。
　　“夷光公司的淡水珍珠，都寄出给客户后，很多客户对贵司的珍珠品质甚是夸赞。所以，云锦集团决定在明年的第二个季度，再向贵司采购一批淡水珍珠项链。
　　另外，珍珠饰品的搭配，以及选款，能否再寄一些过来。
　　附件是这次VIP客户反馈的文档，你们可以参考下。有客户的意见和建议，对你们的包装，设计，以及品质，也是一种很好的提升。
　　我们都是本着为客户服务的。客户就是我们的上帝。
　　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能够给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体验。

　　张亮。
　　201x年1月”

　　何烨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封。末了，他回头，笑嘻嘻地和花花说：“他们说明年还会给我们一个订单。”
　　“大不大？”花花问。
　　“还不知道，应该和今年一样。”何烨说，“再加上网络上销售出去的珍珠项链，珍珠饰品，我们的利润至少有这个数字。”他比画了下。

　　花花轻轻地拍拍手，“你好厉害啊。”
　　“还是你，你厉害，你最厉害了。”何烨揉了揉花花的头。

　　何烨想着，还好记者的事情，没有影响到珍珠的销售。要不然，舆论对他们不利，大公司和他们再合作，也要考虑考虑。

　　其实这件事情，他有几分猜到了。
　　这种关系，有时候能快速地成就一个人，也能很快地毁掉一个人。

　　换了一个城市，换了一个环境。
　　他天真地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单纯美好，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不管到哪里，都躲不过社会的复杂。

　　只能自己去适应，没有社会来适应你的道理。

　　但是，这里有花花，有他爱的人。
　　有他一辈子都想去保护的人。
　　有他能豁出一切，都要去拼命守护的人。

　　他笑眯眯地问：“困不困，要不要去睡觉？”
　　“不困，我陪着你。”
　　“好，那我们说说话？”何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花花低着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刚才收到刘小姐的信息了。”
　　“她？”
　　花花点点头，“她说对不起……对我们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但是，我觉得，她也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嗯，你怎么想的？”
　　花花支支吾吾地，抿着嘴，“我不知道我讲得对不对，我觉得，她是挺有钱的，但是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我是说你想画画，然后……”何烨试探着问，尽量不触及她的伤心处。

　　花花摇摇头，“以后的事情，还没有想好。”

　　何烨心里湿漉漉的，花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对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她还是愿意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他将她抱在怀里，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

　　“对，你讲得没错，有些东西真的很难讲的。人为了名，为了利，把很多东西都抛弃了。但是，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的。”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手足无措的，打了很多字，都删掉了。”

　　“没想好就暂时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很多余了。”何烨说。
　　“好，我听你的。”
　　“好。”他亲了亲她的脸颊。

　　“我现在可以出门了吗？”花花问。
　　何烨：“没人阻止你出门吧，你想出去就出去好了。不过，现在外面可冷了，怕冻着你。”
　　“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快一周没出门了。

　　“那我陪你去。”说着他披上外套，给花花绕上了一条厚实的围巾，“冷的话就把手放我兜里。”
　　“嗯。”

　　一月的天气，气温很低，周围的小池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太阳的反射下像一块玻璃。
　　两人并排着走在河畔。

　　花花觉得冷，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摸了摸，好像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
　　何烨低着头，“你拿出来看看。”

　　一枚珍珠戒指在光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花花一时间看愣了，良久才问：“送给我的？”
　　何烨挠了挠头，“对，喜欢吗？”
　　他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她应该明白的，就是求婚的戒指。
　　他亲手做的，虽然手艺一般般，但都是他的一片浓浓爱意。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木讷的可爱，眼里闪烁着细细的光。

　　何烨拿着帮她带上，微笑着说，“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好。”
　　花花看了好久，才说：“谢谢，我很喜欢。”
　　何烨红了脸，舔了舔嘴唇，他没什么经验，有些紧张和不安。
　　“那个喜欢就好，我还怕我做得粗糙。”
　　花花摇摇头，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她很开心，非常开心，除了开心，没有别的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能喜欢我，能爱着我。
　　腼腆地向我求婚。

　　未来即使有很大的困难，我们选择一起面对，一起克服。

　　回去的路上，何烨背着花花，给她抵挡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
　　背上很暖和，是她的体温。

　　“何烨。”
　　“嗯？”
　　“我重不重？”
　　“不重。”

　　花花将脸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说了句：“很爱你。”
　　何烨欣喜地回过头。
　　花花快速地转回去，害羞道：“不要看。”
　　“什么啊。”何烨心脏狂跳。
　　“脸红了，很害羞，不想让你看到。”

　　何烨转过头，抿着嘴笑，他也爱死了这个羞怯，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女孩了。

　　雪落下来了。
　　一片接着一片。
　　落在了头发丝上，久久没有融化。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幸好，遇见了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