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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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鲸鲨王也应该‘忙完’了吧？代我向他问候一声。”
我心惊他早早便悉知我躲在暗处听他们的谈话，便在他走后不久装作匆匆到来显了身。
她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呵欠，看起来并不晓得我刚刚躲在树后的事实，我便假装随意地挨着她的身边落座，她撇我一眼，可能是想到了刚刚和元正讨论的话题，又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企图回避我的目光。
要留下来吗？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碗酒，明明知道了她的答案，却还是心存侥幸。
也许，在亲耳听到她承认自己撒了谎后，我可以改变她的想法。
“唔……我还是…我还是得回去。”
这次她犹豫了，不再像对元正那时那样坚决果断。
我预料到时机已到，于是又劝她：
听你的意思，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对吗？
听闻她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眸光微动。随后玩味地坏笑一下，将碗端到唇边：
“今天很反常哦你。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留在这片大地上的理由呢？”
明亮的月光笼罩着她光洁柔嫩的肌肤，被发带拢起的碎发落在肩头，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那雪白的脖颈，像极了不与众生的亚特兰蒂斯的“精灵”。
即便是闭着眼睛，她的存在也像耀眼的太阳一般照进了我的内心，如此温暖，令人安心，忍不住想要靠近。
「没什么，只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这样坦白说着，一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抓住她端着碗的胳膊，不等她做出动作，低下头在她难以言喻的注视下将她原本要喝的酒送进我嘴里。
一种散发着酒香的暧昧氛围顷刻间在我们两人之间发酵开来。
“……啊、仅仅是这样的理由吗，这可…可说服不了我！”
她像碰到了带刺的仙人掌，受惊似的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僵硬的话语和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混杂着强壮镇定的难为情在我看来精彩极了。
看到她的反应的我满意地笑着站起身，装作喝醉了酒的样子向她发出去外边吹吹冷风的邀约。
……
摆脱了篝火的沉闷与焦土的怪味，我们二人并行在夜色笼罩的沙漠中。
经过了刚刚我脑袋一热的操作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最终是她先开了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起来：
“最近怎么样？作为‘King’的职责与工作，都适应了吗？”
我点点头。
元正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有他在，相信鲸鲨族很快便会发展壮大起来。
“嗯，那就好。我明天可以放心地走啦。”她说。
我心下一惊。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嗯。回去。”
就当是为了元正，为了——
“不。我要回去。”
气氛于此刻陷入泥泞的深渊，我沉默着，背对着她皱着眉，对她不近人情的拒绝感到些许的愤怒与不甘。
“……”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过了好一会儿，站在我身后一直沉默着的人突然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就在我以为她要扔下我独自离开时，一双手环上了我的腰。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身体，还没来得及转身，那双胳膊已经触电似的离开了我的身体。
迟了几秒才转过身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幸灾乐祸的她，企图从那掩饰的轻笑中寻找一点真实的意图。
“这就扯平了～都怪你刚刚故意捉弄我。鲸鲨族的king哦，我可是很记仇的。”
我当然知道她在说刚刚我抢了她的酒喝那件事，想到这儿，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稍微躬下身子，我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
“……”
她的身体一僵，惊愕于我唐突的动作，但既不挣扎也不反抗，憋着一口气什么话也不说任由我抱着她。
此刻怀里的身躯竟然显得有些瘦小柔弱，不像那日搂住我时的那般强大和可望不可即，仿佛我只要稍微用些力道，她便能融化在我的怀里。
此刻她在想些什么呢？是想要责备我无礼数无规矩随便拥抱她吗？或者是被我出格的动作吓到久久没能恢复过来呢？
又或者她只是害羞才……
“…别这样，我又没有说过再也不回来了…”
她靠在我的怀里，在我的耳边低声呢喃着，随后很快就没了声音，反倒是贴近我胸口正在狂跳的心脏不合时宜地出卖了她的心情。
夜风安静地吹拂着两人，我的心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吗？
“……”
她稍稍后仰，仔细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她眸中倒映的火光如星辉般熠熠闪烁着。
“我啊，我的故乡，是一个叫第三平行宇宙的地方。当然，就是你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在很久以前，地球上存在着一个繁荣昌盛的究极文明——亚特兰蒂斯，”
轻轻诉说着，她终于向我吐露心声：
“我是亚特兰蒂斯的护国将军……唔，很不可思议吧？我这种看起来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她有些自嘲地贬低自己，糟糕的如噩梦一般的回忆爬上脊梁，她晦暗不明的眼中翻滚着我曾经看到过却读不懂的苦闷、自责、悔恨和哀痛。
“那时，我就如同你现在所看到的一样…不，甚至比现在荒废了技艺的我还要强大数百倍，”
攀在我背上的她的手下意识地用力：
“无数人曾仰慕过我的力量，我也因为这份虚荣心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任性权利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我变得更强、更强…”
她吸入一口空气，胸腔都在颤抖着：“但是当洪水真正降临亚特兰蒂斯之时，我除了自保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次一次救下他们，却又一次一次看着他们被卷入巨浪之中。直到最后这世界除了我无人生还。”
我听着她悲伤的腔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随着她一起落入深海沉睡了：
“鲸鲨族的King啊，你知道吗。强者是没有能力保护所有弱者的。”
“不能够一味地庇护弱者，唯有让弱者变强，帮助他们教导他们让他们努力向强者看齐，这才是对弱者的唯一救赎。”
“所以我把异能锁给了你，拜托…去振兴鲸鲨族吧，领导并爱护你们的族人，直到他们拥有在侵略和压迫面前自救的实力。”
我总觉得她特意对我说这些话别有深意，像是看透了我的本质与内心的想法，但那时尚还年轻的我并未多想，只是把这些当成一个过来人经验，扔到记忆里的一角去了。
一夜，两人无梦。
……
在第二日午时的临行前，她的情绪完全恢复了过来，已不像昨晚在酒精的催化下那么伤感，便大大方方地向我和元正表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最近，我在元正和你的身上看到了使命感和责任感。这…这显得被雪皇救下却什么忙都没帮上的我像个忘恩负义的人渣。”
“冥王和雪皇的战役接近尾声，只差一位能将战局彻底敲定的棋手。尽管我一向不喜欢只会带来死亡的、毫无意义的战争…但此战，我是怀抱着感激之心为她而战，我必须去。这里就拜托你们二位了，拜拜啦。”
在两族人们或真情实感或虚情假意的共同欢送之下、在表达了一下自己讨厌离别的客套话与味同嚼蜡的老套催泪情节让我们谁都不要多说什么之后，她踏进了前往第七宇宙的飞船。
我终究没能留得住她，原本以为下一次相见是十万年后平行宇宙再次连通之时，却没想到——
刚刚吞没她的飞船、即将要关闭的虫洞像是被撕裂一般闪起灼眼的雷光，紧接着，一个消瘦的身影笔直地从空中落下。
元正一眼便看清了阴影的主人，脱口而出的，是我从未听见过又仿佛不属于他的慌乱音调：
“…是她！快、快接住她！”
TBC.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起（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