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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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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雀跃在翠碧的林中。
下潜于幽蓝的海底。
奔赴未至之海,探索神秘之岛。
沉溺深海静听时光荏苒,潮起潮落。
我的夙愿,我的爱人。
……
落在帐篷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梦的波长打碎得七零八落,我拾起梦的碎片,睁开朦胧的双眼。
身下沉默的灰蓝映入我的眼帘,意识从云雾中被播散开来,我缓缓地挪动被拥住的胳膊,他也因为这细微的动作从睡梦中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深深地吸入一口轻快的空气,低头时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我就这样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如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嘴唇,才心满意足又依依不舍地从他的身上坐起身,离开温暖的怀抱。
他却重新揽上我的肩膀将我揽进怀中,闭上眼懒散地呢喃着:
“下雨了……”
看起来他还想要再躺一会儿,于是我也在他的身侧俯下身来,与他共同享受这一点还未散开的温存。
来到这里已经一周了,记忆中的空白似乎快要被染上斑斓色彩,只差那画龙点睛之笔,我也许就能记起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即便如此,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过往还是像被上了锈的水龙头,旋转时只空发出些吱呀作响的刺耳噪音。
对于我,对于我们。他一向是闭口不言的,只是以沉默和暧昧来反馈我问询的目光,像是避讳我们的过往,像是不愿让我想起联系着两人悲剧的纽带。
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我熟识了他的副官。那是个总能巧妙地应付着做事挑剔又脾气善变的上司,是个头脑灵活办事沉稳的孩子。
帐外,急促的脚步声透过厚重的帘帐搅碎了雨声一同送进来帐来,知晓屋里的二人正在梦的入口处徘徊,副官刻意压低了声音:
“将军。”
“说。”他翻了个身,睡意也完全褪去了。
“今早来报,有一艘小型宇宙飞船降落在了西南方向的沙漠,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探过了,他们的形迹…十分可疑。”
“……”
听闻,他松开我的肩膀一刻也没有耽误地径直起了床,随着一阵青蓝色的光迸裂开来,灰蓝色锃亮的盔甲也于身上显现。
拉开帘帐,潮湿的冷气伴随着久违的甘霖纷至杳来,强势的宣示着它们的存在。
“把元正和那小子看好,我去去就回。”
他低声向副官交待着,随后转身朝我点点头,径直消失在视野之中。
副官目送着他的远去,在彻底看不到他的超兽之后拿起帐篷一边的油纸伞,转头对我笑着说道:
“雨景可是难得一见啊,殿下,要我陪您出去散散步吗?”
……
我与他的副官并行在滂沱大雨的沙漠上,雨帘模糊了远处本就朦胧的景色,我隐约看到宫殿下的人们正在冒着大雨搬起比体型大上两倍的石块,一旁的战士却大声斥责着被淋透的他们。
见此情形,一种苦涩的情感在我的胸中升腾,我抖了抖身体,某种尖锐的本能在脑海中低语着引导我揭开自己失去记忆的真正面纱。
「你这个贪心狂妄的家伙」
有个声音在恨恨地说。
「这就是宇宙的法则——强者,统治弱者!」
有谁朝我吼道。
头顶的油纸伞有意向这边倾斜着,身旁副官关切的话语令我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远处,推搡的人群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朝那边走去。
连片的雨声倾泻而下划开阒寂,人群之中的沉默继续翻阅。深蓝盔甲的士兵们自觉列出一条道路,我们二人踩着松软湿润的沙砾来到了事发现场。
“发生了什么?”
完全不同于与我交谈时亲和的语气,副官的声调低了下来,他冷着脸扫过一众人等,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一名健壮的青年身上。
“大人!泰雷这小子…!”一旁的战士半蹲着身子,他痛苦地捂住腹部的伤口,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副官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为了他伸张所谓的“公正”,他冷笑一声,语调充斥着不屑和嘲讽:
“能被一个奴隶按在地上摩擦,你可真丢我的人。”
「奴隶」
意识与感知又再次遁入空虚,仿佛无数海水顺着我的耳道注满耳蜗,窒息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咸湿的海水灌入口中——
“是你…”
这次,是一个苍老却安定的声音拯救了我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我抬起头,被青年护在身后的白发苍苍的老者见了我突然顿声,像是遇到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带着怀念与重逢的喜悦,他难掩激动地动了动嘴唇,可最终所有的话语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要打就打我!别对我师父动手!”
青年的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的身上已有多处恐怖的淤青,可那双不服输的眼睛依旧如朝阳一般明亮璀璨。
多么值得称赞、满怀着希望与勇气的孩子啊,他必定能冲破满是荆棘的道路,踏出爱与光明的未来吧。
“你很勇嘛,泰雷。”
对于青年的言辞,副官回以嗤笑。他抬了抬空着的右手,边上的士兵们立刻心领神会地一起上前将本就伤痕累累的青年制住。
等等,这少年本不该被如此——
“殿下。”
副官用力地按住了想要上前阻止这场悲剧的我的肩膀,雨水浸湿了他露在伞外的半边身子,顺着盔甲的沟壑流进泥泞的地里。他并没有转头看向我,语气里的犹疑在我听来却已全数抹去:
“殿下。请好好看着,我会帮您。”
我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虽然将军从来不和我提起十万年的事情,但我还是从别的地方稍微解了一点的。”
他接着说:
“我会帮您恢复记忆,请您…一定要做出正确的抉择。”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稍一分神,青年已经被几位士兵半拖半拽上了断头台上,他伏在案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透支了体力再也无力挣扎的绝望模样。
“你不能擅作主张,鲸鲨王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见到青年的生命已被悬于达摩克利斯之剑上,老者显得有些激动,他向前一步,不出意料地被士兵拦住去路。
副官也并没有听他说话,他一声令下:
“行刑!”
不对,本不该发展成这样。
“泰雷!!”
老者的身上金光乍现,耀眼得如同要燃尽他的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住手——!”
火一样鲜艳、炫目的红色身影夺去了我全部的视野,伴随着刀刃的下落、断裂声,不可名状之声开始在胸腔中回响,血的味道,生肉的味道,鱼虾的腥味铁的锈味人体表皮下发臭腐烂的气味于神经中炸裂开来。
记忆如吞没了亚特兰蒂斯的洪水一般席卷而来。
——。
这次来讲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吧。
第七平行宇宙难得有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洒在松柏枝上堆积起来的厚重积雪上,滴滴答答地缓慢融化、蒸腾,逐渐与这个洁白的世界融为一体。
“元正!”
她隔着长廊直呼我的名字,优雅地踱着步子走来,凉爽的穿堂风撩动着柔软的灰黑色长发,最后她停在我的面前,随意地拿起对面青色底纹的瓷釉茶杯一饮而尽,颇为豪爽。
“听鬼谷那家伙说,你准备回去金象族?”
我点点头,问她用意。
“我也要去。”
她在石凳上坐下来面对我笑着仰仰头,看起来丝毫不担心我会拒绝她的要求。
事实上,我的确不会。她本就属于第三平行宇宙,是遗失的超古代文明——“亚特兰蒂斯”唯一的幸存者,在亚特兰蒂斯被洪水吞并淹没后,迫于无奈陷入海底深眠的她被雪皇所救带到了第七平行宇宙生活,一转眼就是几十万年了。
十万年前,我来到第七平行宇宙成为雪皇的部下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她,我也时常与她交流那些在人类历史上留下的如启明星一般的古老文明,渐渐地,我们二人的关系也像亲友般默契融洽了。
她常跟我提起她作为仅剩一位的“旧人类”的使命、感召与孤寂,而现在她想要去看看魂牵梦绕的故乡,我岂能不解风情。
但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同她讲清楚的,我严肃地告知她第三平行宇宙正在发生暴乱,金象族与鲸鲨族的关系剑拔弩张,如惊弓之鸟般一触即发,而这次我的主要目的是去调解两族纷争解放奴隶制度,并不是去金象族追溯本源认祖归宗的。
“什么啊,你难道是怕我会死在那吗?竟被你小瞧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止不住发笑,她身上汹涌的黑色异能乍现,旧日亚特兰蒂斯的盔甲附上躯干。不同于雪皇军队白金相间的神圣武装的式样,她的武装总是散发着混沌、神秘与幽暗的气息。
但我并不在意,她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于是我不紧不慢地再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又问她雪皇的意见。
“你知道的呀,她对我一向是理解、包容的,就算我这几十万年一直在混吃等死什么战役也不参与,美丽善良的雪皇大人也从不曾责怪我半句。但……鬼谷那家伙告诉我…第五平行宇宙的战役似乎不容乐观,”
说到这儿,她稍顿了一下,稍显暗淡的碧翠双眸望向我背后远方的天际线:
“元正啊,我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人类会喜欢自诩救世主对异族发起审判,为什么人类总是选择侵略、剥夺、压迫这种野蛮落后的成长方式…”
“元正,你说呢?”
这就是人的本质,所有美好的品质与阴暗人性的集合体,他们——不,我们总是喜欢矫枉过正,我们总是欲望满身。
而这个世界讲究筹码,有人想持平,有人想要奉献,有的人却只想赢。
听到我的回答,她却“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不对,不是这样,元正。我啊,我——我可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她突然吐露的话语让我有些意外,我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听着她接下来要说的。
“我在此宣告,我的行动会永远忠于自己的本心,”
“也许这并不出于‘正义’、‘善良’、‘公正’、‘无私’之中任何一种精神,”
“但我保证,我从没有因为一己私欲就对任何一个种群兵刃相向,”
“以后都将如此,直至我的生命走向终结。”
//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