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工作》久明

5、日和

　　说来也巧，在一起度过除夕、新年的第一天，恩爱甚笃的夏油父母直接驱车前往机场，开始了他们的夏威夷之旅，丝毫不担心把独子一个人留在家中。

　　这大大方便了死神小姐的借住。

　　名为朽木露琪亚的死神对夏油杰展现出来的陌生术式非常感兴趣。几乎在夏油杰送别父母的第一时间，就现身他家，撺掇他试验虹龙的力量。

　　夏油杰出于礼貌过问了一下死神这几天的生活安排。据他所知，死神小姐现在离乡背井、身无分文、孤家寡人、无家可归，合该令闻者伤心、见着流泪才对。万万没想到本人看起来精神爽朗，并不像吃了多少苦头。

　　“很简单啊。”露琪亚脱口而出，“只要脱掉义骸，谁也看不见死神。我随便找个地就能对付。”

　　“那义骸保管在哪儿呢？”夏油杰好奇极了。

　　“你的壁橱。”露琪亚轻飘飘地抛下这颗重磅炸弹。

　　夏油杰当即头也不回地冲进卧室。他拉开柜门，只见柔软的被褥上平躺着一位少女，双手交合，叠在小腹上，神情安详，宛如睡着的人偶一般。

　　这时，露琪亚悠悠然地从楼梯走上来，面对夏油杰的控诉，一脸理所当然。

　　“被你看到没什么大不了嘛。”

　　“那要是被我父母看见，我要怎么解释？”他伸手去探少女的鼻息，果然一丝都无，“比变态还过分，这是命案啊！”

　　“你多虑了。当代家长可是很忌讳进出青春期少年的卧室的。只要把门反锁起来，他们只会想，啊，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不要在这种地方展现你丰富的人生经验啊。”夏油杰抱头蹲地，浑身上下散发着拒绝再和露琪亚沟通的气息。

　　“可你的确没有把虹龙的事情告诉你的父母呀。应该说，你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知道。”

　　“这几天你每晚都有出门清理街道吧？”

　　夏油杰猛然抬头：“你跟踪我？”

　　“是保护你，小子。你那不知道如何收敛的力量，简直像支不停往外喷水的高压水枪。这方面我帮不上忙，总归你要找所学校好好学习才是。”

　　“死神小姐也上过学吗？”夏油杰好奇地问。

　　“当然。成绩太差毕不了业的话，会连工作都找不到！”

　　“天呐，你们怎么做到死后比生前还卷！” 夏油杰瞪大了眼睛，“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人人都不想死了。

　　“…………”

　　跪坐在对面的露琪亚解下腰侧的斩魄刀，推到他面前。夏油杰敏锐地发现跟平安夜时候的纯白之刃不同，这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武士刀，刀镡呈八角构成的矩形。记忆里那月华般冰冷的锋芒如一场大梦，醒来就杳然无踪。

　　“你之前见到的我的刀，是它解放后的状态。在此之前，所有的斩魄刀都是一样的浅打模样，乃是由同一位名为二枚屋王悦的刀神所打造。”

　　“当我们在真央灵术学院求学的时候，可以暂时借用一把浅打，直到正式入队才会被真正授刀。我们与这振无名之刃朝夕相对，直至能够呼唤出它的真名。斩魄刀最终呈现出的形状、状态和能力，是以死神的灵魂为原型，与死神的心性相呼应。”

　　“因此，对死神来说，见刀便如见人。”

　　“它叫什么名字？”夏油杰轻声问道。

　　“袖白雪。”随着她的话语，刀身轻颤，发出细密的蜂鸣。

　　“天下道理，一通百通。虽然我从未见过你那样的术式，但它也该多少映照了你的内心。你有没有想过，从小到大你应该见过许多非人之物，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收服第一只？”

　　“因为……”夏油杰想说那是因为以前我不会，因为它们太弱了，因为没必要。但他张着嘴，半天没吭声，心知这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其实真正想的是——因为它们都不是虹龙。

　　死神的声音像细细的落下的雪。

　　“按理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锋芒毕露，锐意进取，追求的该是毁天灭地的攻击力才对。我也没想到会是用来防守、而且是单纯靠肉/ 体强度硬扛的虹龙呢。”她微笑着注视着夏油杰，“但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你，不是吗？”

　　“告诉别人也没什么用。不如我来扫清危险。”

　　“普通人什么都看不见，说出来反而徒惹他们担心。”

　　“我有能力。”

　　“我总有办法搞定。”

　　露琪亚一句接着一句，夏油杰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听到了自己说不出口的心里话。

　　“弄不明白就去问大人，搞不定就去向别人求助。我是不太理解青少年的自尊心啦，但是向大人求助是未成年的特权，替年轻人解决问题也是成年人的义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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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

　　“露琪亚，你在家倒是替我开个门啊！”

　　高大的少年单手拧开家门，另一条胳膊挂了四个购物袋，像颗过分丰收的果树，费了老大劲才挤进去。

　　玄关里回荡着电视剧忧郁的片尾曲。

　　坐在客厅地毯上的死神听到动静，回过头，两只眼睛红彤彤的。

　　夏油杰的额头不由地青筋直跳。

　　“年纪一大把了还对着晨间剧抹眼泪像什么话！”恶狠狠地放着话，夏油杰放下袋子，抽了一大把纸巾递过去。

　　这一低头，他就跟露琪亚怀里抱着的兔子四目相对。

　　哦嚯，兔子的眼睛红红的，跟它的主人同款。

　　夏油杰跳脚：“兔子又是哪来的？我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专卖店新出的新年限定。”

　　“我说啊，你都有空去排队买蠢兔子了，就不能跟我去超市搭把手吗？我手都要断了。”想到大促标签下阿姨们堪比哥斯拉的战斗力，夏油杰一脸心有余悸。

　　露琪亚高高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

　　“不！要！”

　　她很不以为然地说：“我有推荐你让恰比去。你自己不乐意。怪我咯？”

　　“等会儿，你让恰比去排的队？”夏油杰扶额，一把抢过遥控器调到新闻频道。

　　“喂！”露琪亚嚷起来。

　　夏油杰充耳不闻，一边仗着身高直接钓起了死神，一边仔仔细细地把滚动新闻全过了一遍，确定没闹出什么荒诞口癖美少女深夜徘徊的社会新闻，才长舒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歇息。

　　“你也太信任义魂丸了吧。万一它带着你的身体跑路了呢？”

　　“有问题的改造魂魄早都被处理掉了。”露琪亚在脖子上比了个‘杀掉’的手势，“你对我们瀞灵庭的科技水平有点信心好不好。”

　　“何况那也不是我的身体，只是为了方便在现世行动让人类看见的义骸而已。灵魂才是我的本质。”

　　“那你就不怕给别人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

　　“这里也没人认识我呀。”

　　“可你进出的是我家！风评被害的是我，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你忍心吗？”

　　“安啦。反正也不会打扰你太久了。”

　　夏油杰一愣。

　　“人类的忘性很大。很快就会把看过的东西忘记。”

　　露琪亚凑到夏油杰腿边，头枕着沙发，从下往上瞧着他难看的脸色，笑道：“你要实在担心，我还有一瓶记忆替换喷雾。虽然存量不多，但置换你这个街区还是没问题的。”

　　她甚至兴致勃勃地推销起来：“怎么样，想先试用一下吗？”

　　“你走的时候打算给我用？”夏油杰长了一副细长的眉眼。当它们眯起来时，脸色看着会莫名有些冷。

　　“按规矩是这样。我们不会主动向人类暴露死神的存在。另外，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勇气在活着的时候直面死后的世界。不过咱俩也算打了这么久交道，作为朋友，我当然要先征询你的意见啦。”

　　夏油杰的脸色这才大大好转。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打听：“你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是有什么新发现？”

　　露琪亚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最近老是有黑西装开着车在街道上转悠。”她回头望向夏油杰，“你有注意到吗？”

　　夏油杰的回答很笃定：“是生面孔。”

　　他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九年的义务教育时光。不敢说熟知街坊里的一草一木，但自问认得清区里有名有姓的熟人。

　　露琪亚想了想，问他：“会是新增的便衣吗？”

　　夏油杰摇头，表示这也太高看本辖区警署的敬业精神。

　　望着窗外，露琪亚一时陷入了沉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但我直觉跟你或者虹龙有关。”

　　夏油杰不服气了：“怎么就不能是你？”

　　“因为每天在外面动手横扫的人不是我呀。”露琪亚嘻嘻笑着，甩了甩清爽的短发，“而我呢，现在还不打算跟他们正面接触。”

　　咚咚咚——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那是一个轻佻的男声，按照修辞学正确使用了礼貌用语，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像动土前一天才补发的拆迁公告，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敷衍。

　　“天寒地冻，明明有人在家却把客人关在门外，太不礼貌了。我数三下，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哦。”

　　不再等里面任何回应，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竟然真的开始数数。

　　1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