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好》小鱼倒拔垂杨柳

2、四方

　　芙蕖是穆元真的小名，家人亲戚都爱这般叫她。

　　反正在舱中坐着也是无聊，穆元真干脆起身，和穆元昭一起走到甲板上。
　　船已经慢下来了，现在就等着靠岸，周遭停满了要进渡口的船。

　　渡口上如今全是满满的人，客船要搬行李，货船需要卸货，船工彼此之间吆喝着，好不热闹。
　　穆元昭穆元真就看着这些船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等到前面的船都离开了，穆元昭便让船工停船靠岸。穆元真让人去船上各处通知下船，然后和穆元昭一起先下了船。

　　穆家的船不难认，很快便有几名穿着相同服饰的人迎了上来：“敢问可是穆小世子与穆五姑娘？”
　　见穆元昭点头，领头的人弯腰拱手：“见过世子，见过姑娘，小的是成王府的管事周平，奉王爷之命，候在此处。”
　　穆元真点点头道：“辛苦周管事。”
　　周平忙道：“姑娘体恤，不辛苦。”

　　穆元真要等后面的穆元姝和穆元容下船，周平也需要前遣人回去报信，他找了几个脚程快的小厮，让他们赶紧回去报说穆家人已经到了。
　　水上难通信件，又不好估测行程，所以周平才会早早等在渡口，实际上穆家人究竟何时到港，他们并不知晓。

　　等到穆元姝和穆元容也整理妥当下船，周平对几人拱手一礼：“此间人多嘈杂，马车早已备好了，小世子和姑娘们请先上马车吧。”
　　穆元昭和穆元真在家中出行都是骑马的，但这里是京城，所以二房便依言上了马车。

　　马车先启程，剩下的行李箱笼留了人慢慢搬运。
　　穆国公府这一趟来带了不少东西，纵然周平早已见识过穆国公府先送来的那两船礼，此时也依然咋舌，早知穆家是富的，谁承想竟富成这样。
　　怪道能让先帝如此忌惮。

　　许嬷嬷此时才带着小丫头下船，她与周平是相识的，旁的来不及说，一碰上劈头就问：“王妃娘娘今日可在家中？”
　　周平摇头苦笑：“偏不凑巧，今儿护国公府有喜事，主子们都去赴宴了。”

　　许嬷嬷倒吸一口气：“可不得了。”
　　她把随身包袱托给身边小丫头，使了钱雇来驴车夫，急急往护国公府去了。

　　许嬷嬷是成王妃派去穆国公府的，为着摸清穆家跟来进京人的底细的，成王妃本是欣喜穆家不曾让长辈跟来，一群孩子们好拿捏，但许嬷嬷冷眼旁观，觉得这穆元真行动管事颇为老练，有些棘手，这才急着要去报信儿。

　　周平一头雾水，目送许嬷嬷远去，又继续盯着人搬运箱笼。

　　穆元昭和穆元真坐在一辆马车上，扒在窗户上看外面的街景。
　　成王府在内城，离着渡口颇远，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两个人开始还觉得新鲜，看久了便觉得疲倦了。

　　好容易捱到成王府门口，穆元昭头一个撩开帘子下去，不及成王府仆从搬凳子来，穆元真也跟在穆元昭身后下了马车。
　　自然没人敢说这二位不规矩。

　　门口等着一对年轻夫妇，见到马车到达露出笑来。成王府子一辈中只有成王世子的长子李明瑾成了婚，穆元真稍稍一顿，先一步称呼道：“大表哥，大表嫂。”

　　二人面上的笑更盛了些。

　　李明瑾携了妻子的手上前。他比穆家几人的年纪都大一些，以兄长的名义关怀了几句，然后邀请他们进府。

　　“原以为你们还要再过几日才到，没想到水上行得倒快，”李明瑾边走边解释，话中带着些许歉意，“今日护国公府与汝阳王府结亲，家中的长辈们都受邀前去观礼了；太祖母带着二婶与三位妹妹在山上祈福，也不在府中，要到明日才能回来。”

　　护国公府是年贵妃的母家，汝阳王是今上倚重的长辈，今日这宴宫中几位皇子并着公主都会去。成王这些年里早就远离权力中心了，好容易换了新帝，他又怎会放过与皇族嫡系交好的机会，两相对比，自然是宴席更为重要。

　　得到周平的消息后，成王妃原想直接让在府中的管家先接待着，回来之后再好好筹备迎接穆家人的席面，还是世子妃知道了觉得不妥，这才急忙让李明瑾夫妇赶了回来。

　　穆元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李明瑾却是实实在在地歉疚，他派人先将东西送去给几人准备的院落中，然后带着人去了小花厅。

　　花厅里摆着一桌接风宴，还有四小碗刚刚浇了汤的面。
　　送行饺子接风面，旁的可以不吃，这一小碗面几个人却都吃尽了。

　　李明瑾怕几个人走水路不舒坦，口味也不适应，让厨下另外整治了几道爽口的小菜，面也不敢盛得太多，可喜四个人都吃得惯，穆元昭除了那几筷子面条，还结结实实吃了一碗米饭。

　　都是同辈，倒不必拘谨，李明瑾温润，他的妻子薛蕴却是个性子爽的，没一会儿就跟几个人亲近起来。李明瑾的话与妻子相比少些，便给几个人夹菜，关照着几个人的吃食。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的精神看着也好了起来，李明瑾这才舒出一口气，略聊了几句后，他领着穆元昭去前面院子，又让妻子带着三位表妹去内院安置。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薛蕴便已经与穆元真亲近地能攀上胳膊了，她对着三个人咯咯笑道：“你们的居所在四方斋，那里是安阳姑姑的旧居，知道你们要来，姑姑早早递了信儿来让打扫出来迎你们。那里的景致是最好的，又宽敞，还靠着二门，以后你们出入也方便。”

　　薛蕴口中的安阳是安阳郡主李岫，她是成王与第一任成王妃的女儿，而贾悠的母亲是成王的亲妹妹，此二人既是表姐妹，也是极好的朋友。

　　这是穆元真早就知道的事情，安阳郡主与贾悠通过信件。

　　进了二门右转，穿过一片大花园就到了四方斋，四方斋前还有一方鲤鱼池，薛蕴笑着指给穆元真看：“听姑姑说，表妹院里有一方极大的荷花池，我羡慕得紧，我娘家在杭州，常与姐妹们撑了船出去游玩，摘了荷花包茶叶，荷叶就做叫花鸡。”

　　穆元真小名叫芙蕖，自然是因为她从小就爱芙蕖，穆长栒在她七岁的时候就替她要了这个院子，引了活水种了荷花，院子就取名叫半亩方塘。

　　门口有两个婆子正守着门，见薛蕴带了人来忙问好，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进去。

　　院里早有丫头候着，人一来便上茶上点心，薛蕴陪着喝了一杯茶，略讲了几句府里的事，见几人略有倦色，便放下茶杯笑道：“你们一路辛苦，不妨先歇息一下，我的院子就在后面的怡然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人来寻我。”

　　穆元真笑着应下，起身将薛蕴送到院中，又被她挥手拦住了。穆元真索性就停在了院中，等薛蕴走远，招来一直候在边上的小丫头，让她带着在院子里转了转。

　　四方斋确实宽敞，屋舍也多，成王府其他的院子还真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一下子住的下三位姑娘。

　　四方斋在成王府内院的东南角，院门朝西开，西边就是成王府那片大花园。进了院门就是庭院，先是一条石子路，两旁是不遮挡视线的山石景观和小花圃，石子路走到尽头是用青石板四四方方的铺出一块地方，两边摆着秋千和躺椅。
　　抬头正东是会客的正厅，同样朝西，院子正北是和正厅连在一起的上房，这会儿才是坐北朝南。院落最南面是一排稍小些的房子，供院子里丫头们居住。

　　绕过正堂后面是一块极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是一棵有些年头的老桂树，桂树下有一张圆圆的石桌，靠近院墙的地方有几块已经荒芜了的小田地。正东正北各起了两排房子，和前面的格局一样，只是房间更多了些，两边也不是连着的。

　　房子后面靠右的地方开了个小月洞门，从月洞门进去直走是四方斋的北门，往西开了门是四方斋的库房，两道门上都挂着锁，钥匙就在正堂的桌上。

　　穆元真到处看过一遍，这才点了头原路返回。
　　穆元容不爱走动，所以去二人道别先去了自己住的地方，穆元姝却陪着小妹一起在院中转了转，然后才去了自己的住所。

　　四方斋的布局三人早在家中时就知道了，穆元真平日要理事，平日见的人多，所以就住在前面，后面的房子，穆元姝选了正北，穆元容选了正西。

　　方槐等人在房中收拾，穆元真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坐进了厅堂里。
　　这厅堂是正经写了牌匾的，名儿叫退思厅，只是不知道安阳郡主是要退什么思。

　　进了退思厅，穆元真才抽出功夫看一直候在一边的两名丫头。

　　其中一个正是方才给穆元真带路的，她并不多言，只安安静静地带路，此时穆元真喊人，她便整了衣衫上前。
　　“见过穆家姑娘，奴婢连翘，是总管拨来四方斋伺候的。”

　　另一个人叫银芽，她看起来便没有连翘那么大方，学着连翘的样子大气不敢喘地行了礼，然后才小声说了自己的来历。

　　四方斋自从安阳郡主出嫁之后便一直空着，没人住便没差事，只余几个丫鬟婆子看守着。于粗使洒扫而言四方斋自然是个好去处，但能进王府的，便是丫鬟心里也存着志气，哪愿意看空院子，所以都想了法子去了其他地方。
　　银芽笨嘴拙舌，见了管事娘子姑姑也不懂巴结，总不能一直做洒扫丫头，银芽的娘狠了狠心，舀了酒切了肉，请了一圈人吃饭，这才把银芽塞进四方斋做了个三等丫头。

　　一个是原来就在的，一个是后边调来的，都是管事的，院子里的人却隐隐更偏向连翘。

　　穆元真的视线在两个丫头身上扫过，然后收回视线微笑道：“这院儿里共有多少丫头？可有名册？”

　　银芽还没反应过来，连翘便已低头回起了话：“回穆五姑娘，这院中有二等丫头一人，三等丫头五人，粗使丫头八人，还有看院子的婆子四人，一共是十八人，至于名册……府上向来没有这个东西，穆五姑娘若是需要，奴婢便让前院管事送一份儿来。”

　　若是旁人，听到这个回话恐怕就算了，可穆元真却直接指了身边一个小丫头：“樱桃，你去取纸笔来，和荔枝一起跟着连翘姑娘，把这院里的人都问清了录成名册，半个时辰之后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