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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湘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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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很美的青年，景差在心里赞道。
又到了楚国的礼魂节了，高台上的楚襄王象征性的宣布祭祀开始，然后便同身边的美人说起话来，只是眼神不经意地往祭台上表演的人们身上扫去。景差学过武，他清楚地看到楚襄王的眼神是落在那个扮演湘君的青年身上。
圣眷么？这个年轻人恐怕是要走运了，或者是要倒霉了，楚国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王是个喜爱美色的大王。
青年黑发如瀑，面如冠玉，目似晨星，在白色衣袍的衬托下更显得飘逸，宛若落入凡间的谪仙。两旁观望的平民女子都满面通红的注视着这个年轻人，景差不禁要佩服那台上表演的青年了，那人仿佛看不见这样热烈的目光一般，仍然潇洒自如的演出。
马上就要到《九歌》中最为出彩的地方了，虽然楚国的百姓们看了不下数次，但仍然不禁要摒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这是楚国百姓难得可以与王一同观看的盛典。这一段应该是湘君没有寻到湘夫人，神情恍惚地舞剑以发泄心中的失落。
只见青年抽出佩剑，闻乐起舞，剑招如行云流水，却又不失凌厉，有一种大气滂沱的气质。
“好！”喝彩的掌声首先来自高台之上，接着是群臣、百姓，果然精彩、无可挑剔。
此时有一个滑腻的声音说道：“王兄果然好眼光，没想到宋大人竟将湘君演绎得如此出神入化。”
这个声音极清晰，“大人”景差心下疑惑，祭祀的表演者通常都是神庙所派，哪里来得“大人”？
只听楚襄王道：“宋爱卿才华横溢，小小的一场祭祀当然不在话下，今日爱卿祭祀有功，寡人在洛云殿为爱卿设宴，爱卿可不要推辞。”
“谢王上。”
祭台上的男子深深拜伏下去，带着对王的崇敬。景差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笑什么呢，他从家乡来到郢都不也是想谋个一官半职，向王进谏么？
“下贱！呸！”身边有个男子低声啐了一口。
男人们落在那男子身上的大多是鄙夷的目光。
景差看到他的朋友唐勒——王上身边的侍臣，也同样别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男子，眼神中似乎还有着一丝妒忌。
而那男子仍像表演湘君时那样平和，景差不禁佩服了。宋大人？这个男子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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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客居，郢都最大的酒楼。
“你问那个人？”唐勒没想到久别重逢的好友景差一见面居然问起自己最讨厌的人，“他叫宋玉，这个名字你总听说过吧？”唐勒冷冷的说。
“宋玉，是他？”景差有些不可思议，很像又有些不像。如传闻一样是个令人心动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否认他的美丽，但却不怯弱，方才的祭台上他仿佛看到了神子。又有些不像，传闻宋玉在他的老师三闾大夫屈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投靠了权贵公子子兰，那样一个贪慕虚荣的人怎么会是一幅风淡云清的模样。
“不谈那个人了，不知廉耻，简直丢了读书人的脸。”唐勒道，“你这次来郢都有什么打算？”
景差叹气道：“如今秦将白起率军在伊阙大败韩、魏联军，士气大振。强秦虎视眈眈，王上身边却俱是些贪生怕死，享乐之辈。我辈读书之人，当以屈原先生为榜样，向王进谏，兴旺楚国！”
“景兄说得不错，唐某也是此心，期待在王的身边向王进谏，可是如今大王被宋玉之流蒙蔽了双眼。”
宋玉……那个人，唐勒不止一次地提到，景差不知怎的就是无法接受那会是个卖师求荣之人。
“……对了，景兄，”唐勒道：“我在王上身边职位低微怕是不能给景兄安排什么太好的职务，好在景兄除了文采出众以外，武功也是不错，最近侍卫班有缺，不知景兄可愿意前往。”
“唐兄哪里的话，能有机会见到王上就可以了。”只要可以见到王，他一定要把心中的想法向王上进谏，楚国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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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殿
“爱卿终于来了！”楚襄王微眯着眼看着拜倒在地的宋玉，一袭青衫，少了那祭台之上白衫的华贵，更添了几分儒雅。
“臣来迟，请王上降罪。”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平身！”在楚襄王还是太子之时，他就对这个跟在屈原身边的少年颇有好感。后来，他作为质子被送往齐国，本以为今生无缘相见，没想到……楚襄王几步走下王座，搀扶起宋玉。
“王上……”手臂上传来襄王的温度，宋玉略一皱眉。从小，宋玉就因为相貌的原因总是惹来麻烦，因此极不喜与人亲近。
感觉到宋玉的排斥，楚襄王仍旧握着宋玉的手臂将他拉到桌旁，按坐下来，随后自己也坐下。
“阿玉，此处并无外人，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么？”
以前？宋玉迷茫起来。以前他和恩师屈原经常来到宫廷里，老师给公子子兰讲学，而自己做的是太子的伴读，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阿玉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王上……”
“叫我横，像以前一样。”楚襄王舍了寡人的自称，望着宋玉的脸。
宋玉别过脸去，道：“臣不敢。”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今天是礼魂节，也是他的恩师屈原的忌日。
“今天是屈先生的忌日吧。”
宋玉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楚襄王。
“为什么这么惊讶，难道寡人不应当知道我们楚国的大诗人的忌日么？”
“王上……”
“所以寡人今日让你出演屈先生的《九歌》，就当是你这个作弟子的对老师的祭奠吧！”
“王上……”
“叫我横！”楚襄王有些生气道。
“横，谢谢你。”宋玉是真心的感谢，每一年恩师的祭奠，那些师兄弟们都不许他参加，因为他是个卖师求荣的叛徒。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让你到子兰那里去，让你背着叛徒的名字，你不怪我吧？”
宋玉道：“能为横做些事情，我很高兴。”
“阿玉你真好，屈大夫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发生，等子兰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之后，我就让你接替屈大夫的职务。”
“横，宋玉并不想要多大的官职，只希望横可以恢复变法，振兴楚国。如今韩、魏联合对秦进行反击，秦将白起率军在伊阙大败韩、魏联军，斩首二十四万，占领了五座城邑。继而又渡河攻取韩的安邑以东至乾河之地，楚国必须联合诸国方可抗秦。”
“阿玉，寡人知道了，只是这变法之事甚为重大，当年屈大夫的手稿又不知所踪，需要从长计议。”
“臣知道了。”“寡人”一出，宋玉就知道楚襄王的意思了，当年恩师的法令手稿被上官大夫夺走了，下落不明，那时他随侍恩师左右，那法令中的内容有不少都是削减贵族利益的，身为贵族之首的王上当然不喜。但宋玉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要劝说王上早日施行变法，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也是楚国强盛的唯一途径。
“先不提这些。”楚襄王道，“阿玉，尝尝寡人这美酒，这还是从秦国送来的。”
秦国？什么时候，秦国的酒也摆上了楚国大王的餐桌，“王上……”宋玉开口。
楚襄王目光一寒，道：“只是一壶酒罢了，爱卿又要说什么？”
“臣以为天下最好之美酒莫过于楚国的佳酿。”
“爱卿这句话讲得好，寡人有赏，赏些什么呢，不如爱卿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在这洛云殿歇息吧。”楚襄王凑近宋玉说道。
宋玉觉得耳边似乎有热气拂过，脸上一热，道：“谢王上，只是臣今日与公子子兰约了谈棋，留宿宫中，怕其生疑，还望王上赎罪。”
楚襄王闻言，有些遗憾道：“既然爱卿有约，就改日吧。”
“臣谢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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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宋玉才摇摇晃晃地出宫，楚襄王口上不怪还是灌了他不少的酒，秦地的酒多猛烈，后劲儿强，宋玉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希望可以坚持回府。
忽然脚下一绊，撞上一人。
“小心。”那人道，手下使力将其扶正。
“多谢。”宋玉抬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方方正正的脸，正气浩然，剑眉星目，宋玉确定自己没在宫中见过这个人。
“宋大人，不要紧吧。”熟悉的声音，安慰的话语，却没有暖意。
来人是唐勒。
“多谢唐大人，这位是……”宋玉站直身子，看向方才扶着他的人。
“这位是景差，如今在侍卫班当差，今天刚到的。”
景差？宋玉听过这个名字，也是时下非常有名的诗人，听说他还是一名剑客，如今一见顿觉钦佩，笑道：“原来是景兄，久仰，久仰，在下宋玉。”
“哼!”唐勒冷哼一声。
“原来是宋大人，以后还请宋大人多多照顾了。”景差一礼道。
宋玉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个侍卫从远处跑来道：“宋大人，留步。”
宋玉认得那是王上身边的侍卫崔祁。
“王上说，宋大人有些醉了，吩咐在下护送您回去。”
“这……”宋玉有些不愿意，唐勒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暧昧的冷笑。
崔祁道：“这是王上的命令，宋大人可别让小的难做啊。”
宋玉低叹一口气，向唐勒、景差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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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殿
一个美艳的女子坐在楚襄王的大腿上，方才的宴席还未撤去。
女子道：“那个宋玉真是不识抬举，大王留他还百般推辞，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
“美人，那你说对于这样不识抬举的人，该怎么处罚呢？”
女子道：“那个宋玉生得那样好看，一定很爱惜自己的容貌了，大王就在他脸上划上一百刀，然后涂上蜂蜜，让蚂蚁去咬他，一定很解气！”
“美人，说得不错，真是个好主意啊！寡人，要重重赏你！”
“谢大王！”女子娇笑着拜下去。
“来人！”楚襄王唤道。
“大王！”立刻站出来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
“方才美人说的话，你们都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大王。”
“好，带美人下去，好好体验一下。”楚襄王说这话时，还在微笑。
女子现在才反应过来，挣扎起来，但一个女流如何能挣得开侍卫的铁钳，口中哀求，道：“大王，饶了臣妾吧，饶了臣妾吧……”
女子很美，哭泣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楚襄王挥挥手，让侍卫把女子带下去。
这样的美人他要多少有多少，但是阿玉只有一个，嫉妒是朵毒花，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阿玉，他的湘君，谁也别想伤害他，这辈子他只能在他的祭台上起舞。
注：楚襄王，名熊横
宋玉、唐勒、景差为屈原之后的楚辞大家，但成就不及屈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