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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生不过三百两 ...


  •   “老爷你死的好惨啊……呜呜呜……”
      “光天化日之下家父惨死,请大人作主!”
      “大人冤枉,我在这里卖菜,那辆马车就冲了过来,我的腿都差点被撞断了,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天大老爷,我店一匹名贵丝绸被这位少侠扯断,那可是三百两银子啊……”

      ——啪!

      惊堂木一拍下去,公堂上终于有了些许寂静,新阳知县摇了摇被吵的昏昏涨涨的脑袋,定了下神,盯着堂下的一干人等。新阳县风景秀美,向来安宁祥和,迄今为止已有整整十年未出过人命。更何况今日的死者……
      想到这里新阳县令面色一沉,惊堂木又连敲三声,震得整个大堂上的家属疑犯以及外面围观的百姓目光齐刷刷向他看来,才清了清嗓子沉声喝道:“从今时起,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不管是怎么回事,不可让疑犯走脱!”

      他微一转头,看了看最左边神情有些恍惚的少年,皱了皱眉道:“今日与此事相关众人,不论老少贵贱,皆录入口供签字画押,案情未明之前,一律不得离开此城!”

      “这……”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急道,“如此说来,如果此案一日不破,我便一日不能离开?”
      新阳县令眼睛一瞪:“口出妄言!你怎知本官破不了此案!”少年一怔,讷讷道:“但是我还要赶路……”县令道:“人命关天!更何况距奎不了所言,你们之间貌似还有一笔三百两银子的糊涂帐……”

      少年顿时噎住,他当时跑了一半觉得自己应该转身回来,但却着实不知如何来还……堂上又恢复了之前的一片哭喊,县令一皱眉头正要拍板下令退堂,忽然在一片吵乱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大人……”

      这一句话本来声音不大,不知怎地听起来却很是真切。何县令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站着一位男子,蓝衫白袖,相貌雅致,正微笑着冲他拱手。

      不知怎地,看到此人之后何县令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你是……”何县令顿了下,发现自己刚刚忽略了这个人,于是正要侧身问旁边的杂役。

      “在下姓苏,苏七弦。”

      那个人却已经先一步回答,行动有礼。

      ……

      新阳镇,酒楼。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方才发生的一系列惊马——三百两——死人——官府的事情其实是一场梦,那么少年一定不会有丝毫怀疑的立即相信。就算此刻,他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八仙桌旁,望着桌上的酒菜,和对面也正望向他的蓝衣人,还是有一种曾经梦幻的感觉。

      “如果我帮你干三天的活,你就真的替我还这三百两银子?”

      桌上有好酒好菜,但少年却丝毫未动,仍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对面名叫苏七弦的蓝衫人,经过方才一幕的刺激,少年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

      后者含笑点了点头。
      少年这时才仔细观察他的相貌——他衣着普通但颇为干净整齐,相貌算得上好看,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雅致,却又不显得柔弱,特别是那双眼睛……目光明澈若有星辰,却并不刺人,此时只是微微笑着,就给人以十分温暖的感觉。
      ——少年的确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即使在他被摆了一通之后。

      “可是刚才那布纺店老板说你没有这么多的钱……”少年仍不太相信。

      “那是我的事情,反正目前我们都走不掉,既然我已向在公堂上立下字据,奎老板自然不怕找不到人。”苏七弦神色如常,拍了拍衣服,转头望向酒楼楼下,楼下的门前已有官兵守卫,衙门的捕头不时来回巡逻,连空中的气氛也紧张了些许。

      少年沉默,复又警惕道:“……你究竟让我帮你干什么活?”
      “很简单的活。”
      苏七弦认真说道。

      ……

      “死者名为孟应登,年过半百,住新阳城西南,家资雄厚。”
      少年回来,汇报道。
      “没了?”
      “没了啊。”
      苏七弦浅浅饮了一口茶。
      “重来。”

      ……

      “死者名为孟应登,今年五十有三,为人和善。家在新阳城西南,府宅大约方圆三里。夫人已去世,无妾室。有二子,长子名为孟停云,少时离家未归。次子名为孟时雨,住在孟府。其家为新阳城第一大户,家财丰厚,据传本非本地人,十余年前方且来此。”

      “没了?”
      “……这些还不够?”
      “重来。”
      “……”
      “……”
      “我重来可以……你能不能换一个地方等?”语气明显弱了下来。
      “他处还要另外付钱。”
      “……”

      少年无语转身而走,苏七弦听着软红帘外少年尴尬的“借过”声,和数名女子的娇声呼笑,继续慢慢品茶。

      ……

      “死者名为孟应登,今年五十有三,平日为人和善,善布施,未曾听闻有宿敌。孟府位于新阳城西南,府宅大约方圆三里,高墙深院,门口有家丁护卫。夫人信佛,半年前因宿疾离世。无妾室。有二子,长子名为孟停云,年纪三十左右,少时离家,据闻从师习武,在江湖上行走,已有十余年未曾回家,与家人关系恶劣。次子名为孟时雨,不懂武功,年纪未及弱冠,未娶,正准备参加今年乡试。其家里家丁丫鬟二十余名,为新阳城第一大户,与新阳县令亦有深交。家财丰厚,据传为其早年做绸缎生意所得家底,本非本地人,十余年前方且来此,据人言,应祖籍西南一带。”

      少年一口气说完,眼光还死死盯着苏七弦,后者点点头,终于颇有礼的道了声多谢,然后起身。

      少年终于长出口气,坐下将壶中茶水一饮而尽,苏七弦却已经拉开了侧窗软帘,此处有三层楼高,光线乍一入眼,少年才看到这扇窗户正对着的,就是他当街拦住惊马的那个路口。

      少年略有所悟:“你一定要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位置?”
      苏七弦不答,却问少年:“你还记不记得,拦住惊马时,马车奔来的方向?”
      少年望着窗外,略一思索:“从西北方而来,往东南方去。”

      东边角是他打算吃面的面摊,西边角是那家布纺店,而东南向,那是一条逐渐狭窄的死胡同,两旁皆为红色砖墙,尽头是一家铁铺,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绵不绝。现场已经被清理的很干净,马车连同孟应登的尸体被拉走收入衙门作为证物,集市上又恢复了那种热闹。让少年又有了那种做梦的错觉。

      少年转过头:“莫非你要查清这件事情?”
      苏七弦眨眨眼:“希望可以……”
      少年的眼睛微微一亮:“没想到你也是急公好义之人,我方才看错你了,以为你是人贩……”苏七弦叹气:“错,我只是十分的好奇。”

      少年一怔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却听苏七弦又貌似很认真的说道:“而且现在看来,急公好义颇为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卖出去……下次还是小心点为妙。”

      少年闻言脸色涨红,彻底噎住,张了几次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忽听门帘声动,珠串噼啪,竟进来了一位柳衣女子,香气袭人,身材袅娜,一双眼睛顾盼生姿,进来后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番,笑道:“原来是苏公子,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奴家?呦,今日还带了位小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

      声音滑腻销骨,仿佛不是听在耳朵里而是穿透衣服落在你的肌肤上。少年听得神情古怪,脸色红中转白,好一会才咬牙道:“你们先谈,我……咳,有事出去一下……”然后就一溜烟消失在门后。
      逃跑的速度不亚于不久前被逼债的时候。

      少年走后,柳衣女子眨了眨眼睛,还探出头望了望人是不是真的走掉,确定后忍了好久,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像是遇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苏七弦举着的茶杯停到空中,也忍不住莞尔。
      “如何?”他微笑向柳衣女子问道。

      他笑起来十分的自然,甚至还有一种无害的包容。丝毫看不出刚才刁难少年的样子。

      “小……噗哧,小公子说过的不错,烟蔓所知道的大抵也就是这些,”柳衣女子抹了抹笑出的泪水,一扫方才妩媚,略略一拜,眼光流动间,倒是颇有种小女儿家的狡黠之态,“苏公子要查清此事,莫非有什么因由?”
      苏七弦摇摇头,仍含笑答道:“你还不了解我?只是好奇而已。”

      “别说,我还真不了解。”
      烟蔓微微撅嘴嗔道,也不反驳,转身来到了窗旁的筝台后坐定,伸手拨弦,清冷冷一声响。

      “苏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多谢,昨日那首便可。”苏七弦道。
      烟蔓叹了一声,颇为慵懒的了挽袖子:“昨天听,今天还听,就不腻么……”

      她虽这样说,指下却不停。

      “客愁新,一帘秋影月黄昏……”琴是好琴,技艺是好技艺,声音也是好声音。烟蔓轻轻唱吟,音色绕梁。

      对方已然落座,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的手指很长,在桌面上和着琴音轻轻的敲着拍子,一声一声。

      “霜前白雁樽前泪,醉里青山梦里人……”

      ……

      阮方止觉得自己已经在门外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风后,苏七弦才从莲香院的正门缓缓步出,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暗淡,他身材本偏高瘦削,蓝衫白袖,衣袂随风而动,竟然显得颇有风度。

      之所以用“竟然”这个词,是因为在阮方止眼中,他不仅跟风度扯不上半点关系,而且距离小人这个词也着实不算太远。

      见他脚步不停,阮方止想着还有两天多的活要干,便跟了上去问:“我们去哪里?”
      苏七弦答:“孟府。”
      阮方止有些诧异:“孟府的情况,不是打听的很清楚了?”
      苏七弦略略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我亲口去问比较好。”
      他语意平白,却怎么听怎么别扭……阮方止皱皱眉,却忽然听闻后面有人说话:“其实两位先不必去。”

      阮方止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立着一个官差打扮的男子,目光深邃,一双眼睛向内凹去,晚上瞧着甚是肃然。
      他不由得一怔。

      却听见身后的苏七弦客气的道:“原来是陈捕头,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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