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入侵》火棘子

40、冬日之雪（8）

　　40.

　　总之，先跑吧。
　　周千阅和顾浅趁夜色离开了中安区。

　　他们没有回巡逻会。
　　而是直奔东鱼区与白阳区交界。

　　中间的险路不需多说，转辗了四五天，他们终于到达了这条河。河的对面是白阳区，是戒备森严的富人区，也是星芒机构的所在地。隔着河水，星芒机构那栋超现代的楼宇矗立在夜里，比星辰闪耀。

　　顾浅惊讶了：“为什么来这里？”
　　“找松一舟。”
　　“为什么找他？”
　　“我觉得他知道很多事情。”

　　从一开始，松一舟就对小鱼顾浅很熟悉。
　　但却又不像监视者。

　　周千阅之前通过常佑，要来了松一舟的联系方式：“我联系他。”
　　顾浅抓住周千阅的手机：“不要。”
　　“我只是……”
　　“不要联系他！”顾浅忽然大声，难得外放情绪，“我不想跟星芒机构有任何关系！你不知道，当时我和小鱼……我们……”

　　顾浅的眼眶里闪光，那些黑夜让他不愿回忆。不仅仅是星芒，任何跟精神入侵相关的机构他都不愿意接触。周千阅心一酸，抱住了他，安抚着他的情绪。秋风刮进空荡荡的衣服，很凉，两人一开始只松松地环抱，越抱越紧。

　　顾浅激动的心情也缓和下来，像一只小猫一样温顺了：“我害怕被抓回去……”
　　“我知道，不会的。”
　　“我和小鱼真的一直在监控下吗？”
　　“只是感觉……”
　　“我们逃了那么久。”
　　“别担心，被监控并不代表就被控制。”周千阅安抚顾浅，手指抚过他的后背。
　　“对，我们可以逃到别的地方。”
　　“一直逃下去吗？”
　　“……”

　　一昧的逃跑不能解决事。
　　过去的阴影，难道要一直笼罩到很久的未来吗？

　　“别担心，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周千阅覆住顾浅的手，“就算被监控、被囚禁又怎么样。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都能挣脱，现在更可以。那些人一直不敢出现，不正是说明你和小鱼也让他们忌惮吗？”

　　周千阅的话，总有一股令人安定的魔力。
　　顾浅慢慢地覆在周千阅的肩上，秋日，拥抱很暖。

　　许久，顾浅把手机还给周千阅：“随你……”
　　周千阅莞尔：“……”

　　其时，夜幕降临。
　　流水静深，心情也变得冷静了。

　　拨出手机号码，两人等待了十几秒，松一舟才接起电话：“哪位？”
　　“我是周千阅。”
　　松一舟闻言轻笑一声，没有很震惊或者很陌生，反而有一种尽在预料的从容：“找我有事？”
　　“可以跟你面谈吗？”
　　“你敢来？”

　　周千阅敢打电话，当然就敢去。没多久，松一舟的两个助手开着快艇来接两人，直接将周千阅和顾浅送到松一舟的住处：一栋松林清溪边的玻璃房，在夜幕下，房子晶莹剔透，非常特别。

　　松一舟宽松的白色家居服。
　　一派闲情逸致。

　　松一舟甚至让管家拿出窖藏的红酒和糕点招待两个人。管家以为是特别尊贵的客人，举手投足，都别样的尊敬。
　　周千阅没想到竟然会被如此优待，很有些意外。

　　松一舟为两人斟上红酒。
　　顾浅依旧不喝。

　　松一舟微笑：“你是怕迷失吗？”
　　顾浅：“……”
　　松一舟：“也难怪，你是出了名掠灵人，专门去寻找迷失的意识，肯定很害怕自己也会迷失吧。其实喝了酒不会，你尽管喝。”
　　顾浅被点破：“今天不是来讨论这个的。”
　　松一舟抿一口酒，抬眼顾浅：“你果然一点不记得我了。”
　　顾浅：“？？”
　　松一舟：“你把我找回来过。”
　　顾浅：“什么？”

　　天赋者跟普通孩子没有两样，对世界没有认知，对人和事都只凭本能。如果机缘巧合，他们不小心精神入侵了别人，危险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因为他们会丢失自己的意识。

　　那一年松一舟十岁。
　　他迷失了。

　　当时星芒机构的试验，让他释放了精神力，但他没能很好地掌握。
　　所以迷失了，迷失得很彻底。

　　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白色芦苇花，只有高低起伏的芦苇，萦绕身边怎么去挥不去的芦苇絮絮。松一舟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也没能走出去。
　　没有声音，只有他的呼吸。
　　他从惶恐成了绝望最后成了麻木，他坐在芦苇中，等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死去。

　　一阵轻风拂过，芦苇拂过他的脸颊。
　　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在这里？”

　　松一舟以为是幻觉，又或是死神来了吗，他茫然地转头，看见了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那孩子应该走了很久的路，衣服破了，脸上擦伤，眸子却清澈得映照出一切，包括那飞絮的芦苇。

　　孩子朝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松一舟：“……”
　　他尝试了无数次，根本走不出这一片芦苇。
　　孩子却指着不远处的芦苇丛说：“可以走出去的，你看，那里有一叶舟。”

　　有舟吗？
　　自己明明找过很多遍的。

　　孩子却说：“你要仔细看才能看见，就在那里。”
　　松一舟：“……”

　　松一舟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洁白如雪的芦苇中，有舟若隐若现。那一刻，松一舟的眼泪涌出来，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一片白色的芦苇世界。

　　后来他才知道那孩子是掠灵人。
　　机构找来的，专门负责寻找意识丢失的天赋者。

　　很久以后，松一舟再一次见到顾浅，想起那个领着自己走出芦苇丛的孩子。忽然意识到，那时候，尚是小孩的顾浅在白茫茫的芦苇里孤单地寻找自己，也很惶恐害怕吧……

　　松一舟扬起微笑：“一直也没机会说，谢谢你找回了我。”
　　顾浅：“不客气。”
　　松一舟：“在我们的意识里，你也很害怕吧？”
　　顾浅：“……”

　　研究机构把天赋者当试验品，让他们一次次入侵意识，结果难免会迷失。顾浅也是天赋者，但他又有能捕捉天赋者的意识的能力，于是他成了掠灵人。

　　他一次次走进陌生的意识，有的是荒漠，有的是沼泽，有的是比人还高的芦苇荡。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意识，那一个个怎么呼唤都无法得到回应的意识世界——小小的顾浅行走在其中，怎么可能不害怕，这是后来他无论如何都要逃离研究机构的原因。

　　顾浅不记得松一舟。
　　但记得芦苇。

　　叙完旧事，松一舟摇晃着红酒杯，转向周千阅：“说吧，大晚上的来找我，什么事？”
　　“监视顾浅和小鱼的是谁？”
　　“你认为我知道？”
　　周千阅：“你要是不知道，就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松一舟嗤的笑了：“行了不打哑语了，监控他们俩的不是我，也不是星芒机构。”
　　周千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