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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霰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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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利十二年初冬。神奈川第二险关滨松关变成了诸侯大战的所在。六国大名宣诏天下“诛贼令”,以海南国的牧绅一和翔阳国的藤真健司为首,六批大军以六个方向合围长野原,正式向丰玉南烈宣战。
言泉城。白暮滩。
趟过这片浅水滩,算是正式进入了三浦台境内。距长野原一百九十里。
瑰紫色的暮云,没有星月,军士们高举着火把,远远望去就像温暖而自怜的昏黄色雾气。没有人语声。只有马蹄踏水的哗哗声,裂帛似的清晰可闻。人人的面目都是坚忍而模糊的。很静默的一幅暮色行军图。
藤真健司立马于白暮滩中央,一袭冰钢重铠,肩胛上垂下蛇纹的军徽。他的面目在明明暗暗的火光照映下冷漠得近乎森然,平常那种清秀温和的脸部弧线也因逆光隐然不见。
他的身后,是斜拄着新月十字枪的花形透。
“殿下,确定要夜行军吗?”花形透问道。
“没看见斥候的情报么?若是等到明日白天再走,想必会迟于牧绅一他们了。海南主力的全部行军路程都在海南境内,专走人迹罕至的山路,再加上昼夜兼程,估计在明日正午之前便能到达长野原腹地。只能让主力军和辎重营后面慢赶,先锋营今晚行军一夜,大概明日正午能赶得上与海南会合。”
斥候游骑队的永野满匆匆赶来:“殿下,附近有人在行军。距离不过二十里。”
藤真健司吃了一惊,这条路线不会和其他诸侯军重合,翔阳的主力军还在后面起码一百里的地方,那么来者只可能是——
丰玉的鬼弓。
流川枫的湘北先锋营从海道的栈道绕行,行军速度极快。八百里荒草丛生的长野原越来越近了。流川枫并没有忘记它星卜师的身份,半夜都会爬起来观察星星和月亮从地平线升起的角度,白天骑马的时候就流着口水打瞌睡。这种不良的作息习惯让他从马上摔下去不止十次,这让发誓会把他完整带回湘北的三井寿担心得几乎要抓狂。
湘北军是第一支抵达长野原腹地的诸侯军,大跌了所有人的眼镜。
“今日已晚,大家先休息了,明天一早开始挖兵道,建军事,立兵营。四角要盖瞭望台,设狼烟点和铜钟报警。”
三井寿简单传令下去。
流川枫皱眉看着眼前的地图。
远处就是滨松关,在这种无星也无月的夜里看不出巍峨的轮廓,虚无得如同地狱呵出的冷气。
简陋的营地里点起了熊熊的篝火,火堆中翻烤着干粮和肉干。香气缥缥缈缈地升上天空,天空中时不时飘下点点冰粒,落到食物的上面化作滋滋的水汽。
三井叉起一块肉,准备放到嘴里。
余光看到流川枫在盯着他。
你也想吃吗?你有手有脚,干嘛不自己拿啊?难道是想要我喂你啊?
“怎么——”
“有问题,没有灯火。”流川说。
三井遁声望去。
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上升。
偌大的滨松关,居然城楼上面没有一盏烛火。
就算南烈是节能减排的环保主义者,他也不可能不为守夜的士兵点灯。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人在明,我在暗。
两人对视一眼,猛地跳起来。
“传令——急令——灭篝火——有敌情——!”
南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次的出击保持了他一贯的神出鬼没的魔幻主义风格。
他在大军压来之际,居然气定神闲地把城里的的鬼弓分成三组,一组留守,一组随他出门去狙击白暮滩,一组潜伏在长野原上,狠狠底教训第一支前来挑衅丰玉的诸侯军。
南烈的策略其实很简单,在挨打之前,先把鞭子挥出去!
藤真俯下身,耳朵贴近地面听了三秒,简单地吩咐道:
“南烈来了,布阵。”
前排士卒当即翻身下马,列盾举弓而待。
远远那座丘陵的顶端,一条隐约的黄线正在逼近。
越来越近的时候,扩充成了一片闪烁金属光泽的黄海。
可以嗅到火把焦油的味道。
丰玉的鬼弓骑们顺风而来,到达之后发现这一小支翔阳轻骑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大乱,反而已经列阵以待。
最前排的翔阳士卒相距鬼弓们只有一里,隐约能看到对方甲胄上豺豹的皮毛以及巨大的新月形鬼弓,隐没在白暮滩蒸腾起的水雾中。
“我们运气很好啊,看这个阵型,如果没猜错的话,今晚的夜袭,带队的应该就是丰玉国主南烈呢。”
藤真笑得很轻蔑。
边上人都在擦冷汗,我靠你是不是疯了。
藤真以优雅的步态策马上前,花形紧随而行。
“南烈殿下亲临么?真是给翔阳好大的面子。”
藤真的阵前挑衅收到效果。一排列丰玉的骑射手在阵前虚引角弓,发出嘈杂的威吓声。
前排阵线突然裂开,走出黑马黑甲的武士,缓缓摘下重盔,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带着阴郁的气息。
“藤真殿下?巧得很,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一只眼睛的丰玉国主诚恳地微笑。
前文已经说过,丰玉这个国家完全不喜欢跟你讲仁义和道德。如果换做是极有武士道荣誉感的其他人,牧绅一或是藤真健司,叫他们拔除家徽,用湿布包裹马蹄,然后深夜去偷袭别人,打死这两位也不会这么干。虽说他们也想赢,但不会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南烈不管,这家伙无论走到哪里,脑门上都写着“弑亲篡位”这几个字,作为一国之主,这对于他并不能造成什么实际的困扰,反而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岩田三秋带着第二队鬼弓伏击了远道而来、屁股还么有坐热的湘北军。
拖曳着火蛇的箭雨一拨接着一拨地射向天空,划着滚滚的焦烟落下,将湘北军刚刚筑起来的防御工事淹没在火海中。
流川枫深知无论是装备还是实战的经验,湘北骑兵都无法和鬼弓相比,于是他相当果断地下令后撤,不与袭兵硬拼。
湘北的步卒们正在晚饭进行时,一听到鬼弓来了而流川主帅命令后撤,立马端起碗开始狂奔。跑不过鬼弓不要紧,只要跑得过自己的同伴就行了。边逃还可以边安慰自己,夜半时分空气清新适宜长跑运动,有利于身心健康和深度睡眠。
流川押着最后的弩手层层后退,保持撤兵的速度和阵型。
岩田三秋率鬼弓杀到。
他一眼就望见指挥自若的年轻人,就跟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迅速游来了。
岩田三秋使了个眼色,旁边板仓大二郎偷偷射出一箭,那支箭擦过流川的耳朵飞过去。流川顺手拔起身边的一根长矛投了出去。坐骑被长矛贯穿在地,板仓差点从鞍座上飞了出去,滚倒在草地上。
这让骄狂的板仓恼怒不已,他大骂着向对手射出精钢箭。
“你敢伤我的马,你叫什么名字!”
“湘北流川枫!”
如雷的马蹄声将板仓后面的一句“无名小卒”给淹没了,流川通完姓名之后就不再理睬暴跳的对方,策马反向开始狂奔。
三井,此时应该筑好防线了吧。
刚才他们在混乱中三两句话简单商议的结果。
如果成功,湘北还能保留主力再战;如果失败,那湘北就等于开场大戏还没敲锣就已经折损到可以打道回府的地步了。
四十里处,三井寿远远望见鬼弓骑军们正赶着流川枫一人一马快速逼近。
他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深吸一口气,镇定地举起一枚弯弓,射出鸣镝。
步卒们已经从辎重车上取下沉重的铜盾列阵,前后有六七层,用盾牌搭成厚重的城墙,尖锐雪亮的长矛从盾牌的间隙里伸出,枝枝叉叉得犹如豪猪的利刺。
流川愈来愈近了,三井响亮地唿哨一声,盾牌突然少了一块,打开一个缺口,流川闪电般地窜入那个缺口。
盾墙重新合上。
追来的岩田三秋皱眉,跟着他冲到这一线的鬼弓不多,也就百来人。他看到这样的铁桶阵型,很干脆地拉转缰绳回去了。
不管怎样,南烈布置的任务算是达到了。
他们成功地让第一支前来砸场子的诸侯军吃足了苦头。
此时,运气奇好的海南军一路畅通无阻,在快接近长野原的地方看到了天空中的一点烟花。
牧绅一把手搭在额前呈凉棚状:“诸位,那点烟花好像翔阳的求救信号额。”
清田信长很激动:“那我们赶紧去那个方向看看吧!”
神宗一郎笑得很淡定:“啊,不用吧,藤真健司不是神功盖世嘛,应该不会遇到危险的。”
阿牧不满地看了看这个凉薄的手下:“那他没事儿放烟花干嘛?欢欢喜喜过大年吗?还神功盖世咧!你当他练过葵花子宝典啊!”
阿神被训得低了头不吭声,心想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少一个对手总是好的呀。
牧绅一叫了清田信长,带着一个营的轻骑随行,快速赶往烟火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