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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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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岐阜城里哭声震天。三千一百个亡灵,就等于三千一百个家庭加在一起的痛苦总和。
一片凋敝凌败。
三井从晴子的医疗处走出来。迎面遇到流川枫。
他突然有点尴尬,把脸转过去,微微咳了一声,算是招呼。
“正好找你。”流川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
“哎?”三井脸部抽搐,不知如何表达自己这份惊喜之情。
流川带着三井来到自己的住处,把失而复得的凰月刀放在他手里。
“我问过安西老师,听说是你的东西。”
“天哪,你从哪里……”三井一瞬间觉得阳光灿烂,能让他开心的东西其实都很简单。
流川简洁地说:“战场上捡的。”自动屏蔽掉很多血腥的信息。
三井高兴地咧开嘴:“谢谢你。”
要命了,又是这种小鹿斑比的笑容。流川侧过脸不去看。
“你可要保管好,别再弄丢了。”
三井又一次面部抽搐,这个臭小子,以为你卖了我个人情就可以充前辈教训我了吗?老子软硬不吃,你不知道吗?硬的尤其不吃。软的还能吃几口。
“我才不会弄丢……上一次是因为……”戛然而止,他不想把丢凰月的原因讲出来,那是内心深处最不愿回忆的一件事情,“我还没问过你,你这次战场上回来没受伤吧?”
流川“嗯”了一声。
三井气死,就你会嗯,嗯个屁,你就不知道如何好好回应别人的关心吗?
“我要离开几天。”三井想起来要告别,“就走几天,还会回来的。”他特地强调了一下。
“你要去哪儿?”流川枫抬起眼睛问,有点不安。
三井心想还想到要问我去哪里,总算有点良心。
“翔阳。”
“哼。”流川登时面色铁青。他不是个善于用言语表达自己感情的人,这个响亮的哼当中包括了很多层意思,“你去翔阳干嘛?你不会还要去投靠藤真吧?你跟藤真难道还有瓜葛吗?你不会一去不复返了吧?”等等。
三井侧头看着流川枫的表情,心里纳闷,小子,是你主动要问我去哪里的,现在又不爽了,那张晚娘脸可是真难看啊,不要仗着我喜欢你你就给我脸色看,简直就是欠修理的大少爷嘛。
“我是去感谢一个人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三井还是做出了解释。
这个人是一定要感谢的。
三井想。
他也是一定要回来的。
现在湘北的局势这样微妙,存亡兴衰,说不好就是一人之差。
没有了三井寿,宫里面真安静。
秋风泠泠,片片火红的枫叶落在渐显枯黄的草地上,竟有种凄凉的美。
藤真在看长野原的地图。
他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不悦地说:“彦一,不要给我添水了。”
“给你添水?美不死你!”
熟悉的语气。
藤真抬起眼睛,呵,三井寿。
藤真笑了,不是原来那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精致笑容,而是荼蘼灯影下最平白最直叙的纯真微笑。
三井也笑了,不再假正经,不再掩饰自己,黑黑的眼睛清亮又坚定,干净如山泉。
他走了过来,先是伸出手来想拍藤真,觉得不大妥当,手又收了回去。想行个君臣礼,觉得更不恰当,老子现在又不是你的臣子,到底怎样打招呼才好呢?
藤真忍笑看着他,伸手一把拉过来,三井寿比他略高,下巴刚好呆呆地磕在藤真的肩膀上。
“嗳哟,受不起你这份大礼。”三井一边流汗一边说。
藤真大笑,抱得更紧,请接收藤真牌思念!
三井觉得眼睛发热喉咙肿涨,如果现在开口寒暄说些什么“多谢你撤兵”之类的话,一定是哽咽,说不定鼻涕还会流下来,那太有喜剧效果了。所以他闭嘴。
“怎么会想到回来?”藤真问。
“常回家看看嘛,这里算是我第二个家……哎哟……”话还没说完,三井差点大叫起来,觉得藤真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耳朵,我靠你要干什么,这句话还没有喊出来,藤真朝他的耳朵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温暖的水气就跟强力电流一样迅速窜过了三井的全身,导致大脑吧嗒一声死机。
周遭的一切都被隔开了,这里只剩下了他和藤真。只有红叶飘舞。
恍惚间,他感觉他好像被慢慢推在墙上,沿墙缓缓地滑落下去。
藤真的双手依然环绕着他的脖子:
“我问你一个问题。”
三井点点头。
“你的愿望是什么?”
三井呆了一下,如果是几年前,他大可以拍着胸脯说什么“湘北制霸”之类的话,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含含糊糊道:
“为……为人民服务……”
快来救救我吧老天,我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啊。
因为对方是藤真,我可是谷泽寿啊。
“你又搪塞我?”藤真皱起眉,瞪着他。
“其实没有,我没有什么愿望,只想快快乐乐地活着,跟湘北的伙伴们一起。”
三井老老实实地答道。
他听见藤真的一声叹息,冰寒似水,却又锻骨焚心。
“我的愿望就是,跟我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藤真的声音像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
他温暖的嘴唇落在三井寿的嘴唇上。
这是彼此的初吻。
什么?这算什么?
三井寿头痛欲裂。
在那个阳光煦暖有秋叶落下的时候,最应该仇恨自己的人却轻轻吻在他的嘴唇上。
不,我不要!我害死了他的父亲!他杀了我的同胞!这不可以!这不对!
他在心里大叫,却做出完全与思维相反的动作——
惶恐地伸出双臂抱住藤真,就像抱着一尊易碎的琉璃。
琉璃又晶莹又易碎,可是琉璃义无反顾地从高空坠下来了,落到三井寿的怀里。
阳光穿越两张面孔之间的狭窄距离,可以看见无数光线精灵的舞蹈。
三井闭上眼睛,原来这种被爱的感觉,会令人幸福到软弱。
这种感觉慢慢浸过皮肤,渗入血液,在心里打下一个深深的戳印。
有没有听见过防线崩溃的声音?不是轰隆一响,而是亲吻的声音。
三井寿想,啊,这个仪式好漫长,我好想睡觉。
于是他真的很煞风景地睡过去了。
平时的三井寿有比铁还硬的神经,如果想让他软弱,除非再次出现伤重发烧的状况。
这次他的软弱,公平点说有藤真健司的错。
你让他缺氧啦。
藤真不知道他让他缺氧了,他气得发晕,很想把眼前这个混蛋抽醒。
三井头沉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笑道:“对不起,我赶了三天的路,没有睡过觉。”他一边嘟囔着“翔阳和湘北之间还是修条高速吧”一边把头搁在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过去了。
这个舒服的位置就是藤真的肩膀。
此时我们的翔阳国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切真美好,像个梦。
花形透急匆匆地跑进来:“殿下,刚才好像有不明刺客闯入——”
却看见三井寿八爪鱼似的趴在藤真身上,挂着一个微笑沉静地睡着了。
藤真冲他竖起一根手指。你这个笨蛋真是太吵了,平时光长个子不长心眼了吗?还是因为厌世想尝尝写遗书是种什么感觉呢?
花形透心里想,我自戳双目扶墙而出算了。三井寿这个花柳巷前任地痞流氓占我们老板的便宜!呜呜呜……
次日清晨,三井寿醒来,看到藤真睡在他旁边,顿时十分紧张。他看看自己上下,好像衣着完整,各类器官也完好无损,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侧脸看藤真熟睡的脸,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来,好可爱的瓷娃娃,真想摸一摸。他伸手想去捏藤真的鼻子,突然听到藤真梦中嗯了一声,赶紧躺回去装睡。
藤真其实已经醒了,听到身边人的动静,起身去看,忍笑去吻他的锁骨,边吻边说:“他还没醒,他还没醒,他还没醒……”
“我已经醒了。”三井赶紧宣布。
藤真假装大怒道:“混蛋,我没有命令你醒,你怎么可以醒?”
三井啐了一口:“你算哪根葱?我已经自由转会了!”
藤真一个虎扑,把三井按住左右手去舔他耳垂,三井怕痒,挣扎狂笑,笑得喘不过气来:“饶命啊殿下!微臣的手腕还有旧伤!”藤真微一迟疑,三井趁势一个翻身用肘去击藤真的小腹,藤真不得不放开一只手去格挡,想顺势抱住对方整条臂膀。
两人就在床上动起了手,你来我往交手十几招,三井终于被一脚从床上踢到地下,大笑着钻进床底下不肯出来。
藤真恼火地问:“你出不出来?”
三井说:“不出来!反正钻床底也不是第一次了!下面挺好!”
藤真笑到岔气:“下面是挺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三井脑筋一时没转弯:“什么?”
藤真说:“没什么。早饭我叫他们做团圆汤,豆沙馅的,你出来吃吗?”
三井想想:“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出来吧。”
他累了三天,又昏睡了一夜,再打了一架,已经快饿成空纸袋了。
吃饭的时候,藤真看了半天狼吞虎咽的三井,慢慢地说:
“我要去长野原了。”
语气就像是,嗯,我要出门买个菜。
筷子在半空中停住。
“丰玉南烈?”
“是。”
“听说丰玉鬼弓无敌天下,你觉得你有把握么?”
“哈,鬼弓所至,妖红满地。傻瓜才想去跟他们硬碰硬呢。只是时局如此,不得不战。”
“切。”三井现在听到打仗就莫名烦躁。
“你不用担心,”藤真含笑,“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能阻挡我藤真健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