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喝豆奶的狼

4、大学

　　棠梨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胡搅蛮缠就是对男伴的挑衅。
　　那男人扫了眼不远处的卡座，差不多也明白对方不好惹，没多说什么，耸了耸肩就离开了。

　　三人中走了一个，气氛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棠梨同手同脚往后退了一步，正想着自己是友好的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跑的时候，沈惊弦侧身看了她一眼。

　　“你…”沈惊弦停了一下，“棠梨。”
　　棠梨诧异地抬起头来：“啊？”

　　沈惊弦竟然还记得她。

　　沈惊弦似乎非常疲惫，橙红色的彩灯打在他的脸上，能看到凌乱的刘海和微微冒出来的胡渣。
　　这幅略微邋遢的样子和记忆中明亮温和的少年有那么一丝丝的偏差，棠梨愣了愣，又重新垂下眸子。

　　“你怎么在这？”沈惊弦问。

　　“我……找人。”棠梨嘴唇有点哆嗦，说完话就赶紧抿上。
　　“找谁？”沈惊弦的声音有点哑，“我帮你。”

　　“……”

　　棠梨闷了会儿没说话。

　　“男朋友？”沈惊弦试探着问。
　　棠梨慢半拍地反应来：“不是！”

　　“哦，”沈惊弦抬手轻轻抵了下鼻尖，“还找吗？”
　　棠梨只想原地遁走：“不找了……”

　　“那我送你回去？”
　　“……”

　　棠梨没敢说不。

　　可能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种地方，所以当沈惊弦带着试探性的语气询问时，就会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心虚。

　　她可以回去，但是也用不着送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

　　现在不过也就八点多，马路上灯火通明的，公交车出租车什么都有，她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真没必要还被人送回去。

　　“我也要回去。”沈惊弦不急不慢道。

　　棠梨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沈惊弦现在还是校友，管天管地管不着别人回自己学校。
　　那同路也无可厚非，她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但是——
　　这也太尴尬了。

　　先不提这是棠梨的暗恋对象，就单说两人压根就不熟，这么一男一女结伴回学校的行为都非常诡异，还有暧昧。

　　棠梨没单独和男生相处过，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和沈惊弦从酒吧走到马路边，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块，困难得她都不能呼吸。

　　“打车吗？”沈惊弦在路边停下。
　　棠梨耷拉着脑袋：“都行。”

　　落星酒吧不在车站附近，路边站着一堆一堆打车的人。
　　有些人为了方便拦车，就往前走上一段距离。
　　被中途截胡的人肯定心里不爽，于是就往前走得更远。

　　久而久之，大家都卷了起来，像是比赛似的，一个个全部沿着路边往前走。

　　“往前走走？”沈惊弦双手插兜，微抬下巴往前一指。

　　棠梨点点头，就这么安静地走在沈惊弦的身后。
　　她垂着目光，能看见男生勒在脚踝处松松垮垮的休闲裤，以及那一截白皙劲瘦的踝骨。

　　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两人之间一直隔着半米的距离，看起来陌生又亲昵。

　　“喝了点酒，”沈惊弦微微侧身，抬了抬手臂自己先闻了闻，“身上有点味道，不好意思。”
　　棠梨仿佛是偷看被抓包似的，心上一跳，连忙收回目光：“没关系。”

　　她有些诧异于沈惊弦和自己这些自来熟的对话，让棠梨都有些恍惚的错觉，还以为他们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可高中三年，他们也就那样。

　　触碰到了那些藏在心底的暗无天日，棠梨想到这里难免有些心酸。

　　正琢磨着，手机进来了一通电话。
　　是骆笑的。

　　完了，还有个骆笑。

　　就对方那个大嗓门，一接通电话绝对语出惊人。
　　她直接挂断，飞快回了信息过去。

　　沈惊弦看她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问道：“你要找的人？”
　　“啊……嗯。”棠梨收起手机，磕磕巴巴地应答，沈惊弦也懂事地没有继续追问。

　　“他来找你吗？”沈惊弦看着前方。
　　“没，”棠梨往耳后掖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她回去了。”

　　沈惊弦“嗯”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他们几乎往前走了半个车站，终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沈惊弦替棠梨开了后座的门，自己去了副驾驶座上坐下。

　　车窗开了一半，风“呼呼”的就往里灌，棠梨被吹得发丝凌乱，想关窗却又发现车窗被司机锁上了。
　　她抬手整理了好几下，想开口，却欲言又止了半天。

　　“师傅，能关一下后车窗吗？”沈惊弦偏头道。

　　棠梨呼吸一屏，搁在大腿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好嘞，”司机也是个和善的人，“不好意思啊，吹着小姑娘了。”

　　-

　　车费是沈惊弦付的，棠梨下车后提出两人AA。

　　“行。”

　　沈惊弦很干脆地点开手机，把二维码放在她的面前：“加个微信。”

　　棠梨顿了顿，赶紧掏出手机扫过二维码。
　　头像的确是中午于沁推给她的那个小橘猫，好友申请发送过去的同时，沈惊弦就通过了她的验证。

　　输入联系人备注的时候，棠梨按着键盘的指尖都在发抖。
　　她打错了好几次，把“沈惊弦”三个字输入完毕退出后甚至都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一个可爱的卖萌猫猫表情包。
　　棠梨傻里傻气地抬头。

　　“起步价而已，”沈惊弦收起手机，“可以给我买瓶水吗？”
　　棠梨慢半拍地“啊…”了一声，随后应允：“可以。”

　　两人一起进了学校。

　　临大的门禁扫脸可进，识别度很高，几乎在摄像头前探个头就能开门。
　　棠梨看着屏幕上弹出沈惊弦的学生信息时，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惊异。

　　沈惊弦真的和自己一个大学。
　　沈惊弦怎么跟自己一个大学？

　　“你在哪个院？”沈惊弦走在侧前方，微微偏身问道。
　　棠梨反应过来，回答道：“植物保护…”

　　“农林的？”
　　“嗯。”

　　“几班？”
　　“二班。”

　　“你们班马原课是在逸夫楼的阶梯教室上吗？”

　　棠梨有些发愣，没想到沈惊弦竟然连他们院的课表都弄清楚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种公共课应该都有，之道也没什么奇怪。

　　“是…”棠梨声音很低，“只不过我们改到周六了。”

　　沈惊弦：“……”
　　他继续看向前方。

　　这个点的大学校园很热闹，路上几乎都是出来跑校园app的同学——学校在app里规定好固定的路程，通过蓝牙全程定位，还会根据颠簸程度、跑速快慢来检测学生是否偷懒。

　　棠梨也有任务，这星期的都还没跑掉多少。也不知道沈惊弦跟不跟自己一样，微信似乎可以看到对方的完成进度，不过沈惊弦估计也不会绑定微信。

　　“有男朋友吗？”沈惊弦突然问。
　　棠梨茫然地抬起头：“……啊？”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具体的意义，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特别离谱不敢置信，就下意识地做出了相应的表情。

　　“有没有男朋友？”沈惊弦换了个说法，甚至还偏过身子看了她一眼，“或者暧昧对象？”

　　棠梨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沈惊弦也停了下来，他不催着棠梨给出回复，就这么站在一步开外给足对方反应时间。

　　“没…”

　　棠梨听见自己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那一点声音。

　　“嗯，”沈惊弦往她面前走近半步，抬手揉了下鼻子，“想找一个吗？”

　　“……不。”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小，沈惊弦没听见这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
　　继续问道：“我怎么样？”

　　棠梨瞪大了眼睛，脖子都往前抻了一下。

　　沈惊弦试图解释道：“你可以拒绝——”
　　“我……”棠梨有些无措，“我没拒绝。”

　　然后两人都有点傻。

　　“不拒绝吗？”沈惊弦问。

　　棠梨的嘴唇上下一碰，打了个哆嗦，那一个字差点蹦出来，却又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可是沉默几秒，她却又重新开口：“不……”

　　不拒绝。
　　但也不等于答应。

　　沈惊弦牵了一下唇角，表情也有那么一丝的不自然：“好。”

　　两人站在一片人工湖边，红色的木雕围栏下是成群的胖锦鲤，这边的鱼被学生投喂惯了，非常亲人，一听到岸上有人说话就会聚到湖边，红彤彤一团，很是好看。

　　不过眼下两人都没有要看鱼的意思。

　　棠梨不知道沈惊弦如何理解她的那个“不”，也不理解沈惊弦之后的“好”。
　　她甚至觉得自己聋了瞎了疯了，或者是做梦才会有这么一番对话。

　　就是在做梦。

　　她被沈惊弦送到寝室楼下，路上全是一对对就像是马上要生离死别般黏在一起的情侣。
　　棠梨曾经对这些人撇嘴嫌弃，可没想到今天也做了其中一对。

　　“晚饭吃了吗？”沈惊弦站在她的面前，“饿不饿？”

　　棠梨木讷地摇了摇头。

　　两人身高差了个脑袋，沈惊弦对棠梨说话时会微微垂着视线。

　　“那你先回去。”
　　“……嗯。”

　　“到寝室给我信息。”
　　“……嗯。”

　　她转身要走，却又被沈惊弦叫住。

　　“我的水你还没买。”

　　棠梨张了张嘴，随后用手极其缓慢地指了一下宿舍里的自动售卖机：“我可以…去…给你…买…”
　　“算了，”沈惊弦立刻改口，把手插回兜里，“明天请我吃早饭吧。”

　　明天。
　　早饭。

　　棠梨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字的概念过了一遍。

　　她“哦”了一声。

　　“到寝室给我发信息，”沈惊弦又重复道。
　　“嗯……”棠梨抿了抿唇，转身走进宿舍大门，一回头看对方还停在原地，便冲沈惊弦挥了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