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冬》许棠知

17、下一年冬

　　凛冽寒冬的雪夜里，裴凛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倒，人差点没站稳。

　　前方叶喃的身影彻底消失，直至看不到后裴凛才收回视线。
　　他捡起地上的玉石项链，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着光亮的红绳。

　　这是他从月老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红绳。
　　神明之中，大多各司其职。
　　月老官便是知天理，行姻缘，结善果。裴凛和月老是多年的好友，这次提前离开南港就是想去月老那儿查询揭开半身鬼气的事。

　　万宝阁里的每一本天书都需要释放法术才能观看。
　　裴凛在万宝阁里翻阅千本万本书，周身灵力几近枯竭，幸好在年前找到了更换筋骨的办法。

　　他找到了。
　　叶喃以后就不用痛苦了。

　　于莲寻着气息找来，忽然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裴凛。
　　于莲心差点提到嗓子眼上，连忙上前搀扶着男人，“裴凛哥哥，你怎么了？”

　　靠得近了，地上的血气也闻见了。于莲看见裴凛嘴角处的血迹，苦这张脸立马就心慌了，“怎么回事？怎么还受伤了呢？！！”

　　裴凛推开于莲，笑着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行。现在夜色深，黑云密布阴气很重，你还是早点回去找你哥哥吧。”

　　“可你现在受…”于莲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裴凛就这么留下她，一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天色很沉，耳边的炮竹声响对于莲来说很吵。
　　她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看见裴凛的时候是真的害怕心疼，但是此刻，她心底却涌起一团灭不掉的邪火。

　　肯定又是那个叶喃！
　　如果不是因为她，裴凛哥哥又怎么会受伤？！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鬼差横行，有纪律有组织的鬼魂们高歌，在这空无人烟的街道处也举行了过节的庆祝仪式。

　　阴兵聚集，阴鬼气瞬间围绕着街道四溢。
　　于莲的身体又一次被鬼气冲击，她脚踩在那摊血地上，曲腿难受的捂住心脏处。
　　可随着鬼魂群逼近，于莲的眼底也起了愤恨之意。

　　脏东西！
　　又是这些脏东西！！

　　夜色幕沉，为首带路的小鬼头躲在后面大哥的头上，声音紧张到结巴，“天呐！大，大哥，是神，神………神。”

　　“她是来逮咱们的嘛？”小鬼头不确定地弱弱问。
　　被唤作大哥的鬼魂站姿稳如磐石，定睛看住前方的来人，他走到最前方细细端详起眼前的这位神女，“怎么又是你啊？”

　　鬼魂大哥一脸晦气地往后退了步，赶忙出声赶人，“我可再次声明一下啊，我们可没有碰你，是你自己撞上我们的！别又来碰瓷！！”
　　想起来这事儿他就来火，去年他去外地祭拜一个故人，谁知道就这么歪打正着的碰见了这位于莲神女。

　　这神女别的本事没有，身体又弱又能叫痛。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这位神女就一脸虚弱的指着他要打要杀，她的帮手也是听话，还真就追了他三天三夜。

　　本来这事要是发生一次也就算了，谁知道年前就又碰到这位了。
　　都说鬼魂们惧怕神明，即便是他们外出，哪怕是那些道行微弱的神也都不会遇到，便生是这个于莲。

　　仙体受他们鬼气干扰，还倒打一靶污蔑他们害她。
　　就算是他们都死了做鬼，都觉得这种事情是真的晦气。

　　那鬼往后退了半步，见她脸上痛苦的表情见显，他飞快开口：“这地儿我们每年庆度新春都会走这条路，是你自己闯过来的，可跟我们没关系哈。”

　　于莲撑住身上的不适，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废多少话。”
　　鬼老大一听又不乐意了，方才的客气散去，戾气说来就来，“都说你们神仙心思不够纯净所以才会几次三番碰到我们鬼，神女你说这到底是不是真事儿啊？”

　　过节欢乐，鬼小弟们见老大这么说话，自然是要做气氛组烘托场子的，当即就举着过节的庆祝装备“哦～～”“耶～～”了起来。

　　于莲本就嫌弃烦，这会儿又吵得让人头疼。一记罡风劈过去，原本聚集的队伍四散，众鬼纷纷七上八下地乱跳。

　　阮智伟面色凝重，也不再在乎于莲的身体，直接冲到她的面前，咬着牙，“你想干什么？”

　　天地契约，世界上分人类，神明于鬼三类体系。
　　神明能力高于一切，可以制裁着世界里任何作奸犯科的烂人，烂鬼。

　　同时，神不可以伤害无辜的人和鬼。
　　如果于莲选择在这晚动手，那阮智伟也会为了保护自己手底下的人选择不再退让。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于莲红唇轻启，说着让鬼破防的话：“我拿日夜泉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因为做人类时死了一次，所以才会在死后做个只能在夜间活动自如的怨种鬼。
　　而日夜泉是神的专属物品，据说，喝下日夜泉一口水后从此便能不再畏惧阳光。
　　从此以后便能行动自如，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什么都不再害怕。

　　没有哪个鬼能不心动的。

　　阮智伟挥手调走手下的人，“你们先去庆祝吧，我随后就到。”
　　其余鬼魂虽然不清楚什么情况，但还是听了上级的话离开。

　　四下无人，阮智伟压低着声，“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弄死个人。”于莲视线落在正前方，毫无顾忌地直白开口。

　　弄死个人……
　　他手底下也有厉鬼，到时候把这厉鬼放出来吸干这个人类的精元便可以了。

　　好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伤害一个人类，而获得永远生活在光下，这很划算。
　　阮智伟眼珠滴溜地转，他看着面前心肠歹毒的神女，看见她脸上不再有痛苦，看见她可以安然地吸收着周遭残留的鬼气。
　　这一刻，他终于才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原来古话说的没错，只有心思不够纯净的神才会不停地遇见鬼。
　　这对神明们是一种挑战。

　　很明显，于莲接受了挑战，从此变得堕落起来。

　　阮智伟答应了，他问：“什么时候？”

　　于莲说：“听我指挥吧。她什么时候死，日夜泉我什么时候给你。”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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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凛来到叶喃的新家，旧伤未愈，男人靠在墙角闭眼调整伤势。
　　有了玉石的加持，之前干涸的身体被温养着，不一会儿就觉得身上有力气了。

　　闭眼冥想的时间里，他不清楚叶喃为什么会突然知道以前的那些事，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愧于心。
　　选择再次来到南港确实是抱着想看下18年前的那个孩子现如今的生活状况到底是什么样的，来看到她之后，又被她身上的那股傲劲儿给吸引。
　　他开始管控不住自己，想把所有一切好的事物都捧到她的面前。

　　所以在她成为自己女朋友的第一时间，他便去寻了能让她一劳永逸，再也不痛苦的方法。

　　以前，他只当自己是喜欢叶喃的，而那份喜欢的程度却是无法量估。
　　可当她提起分手的时候，原来神的心脏也会痛，原来他们孤寂安宁许久的心也能感受到人类的断舍离。
　　他抬眼感受叶喃的位置，看着她的房间里还灯光通明，许是出于不想吓到她的心态，裴凛竟也像个人类顽劣小子似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窗户丢掷过去。

　　男人用神力护住那块玻璃，保证它不受外物的冲击而碎裂。
　　窗户处发出“砰”地一声响。
　　叶喃正坐在课桌前看书，冬日寒冷，离开了裴凛的那颗供给的玉石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亏。

　　暖黄色的暖风机在书桌上吹得呼呼作响，叶喃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扰，她起身看了眼窗户，看到楼底下正站着的男人。
　　裴凛对上叶喃的目光，像是让她做个心理准备似的，男人指了指自己，而后又指了指叶喃。

　　叶喃不解，眉头轻轻拧起，刚想搭话时裴凛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屋里多了个人。

　　紫色的窗帘拉上，屋外的雪景被遮挡起来，外面的冷意被遮挡大半，屋里开着地暖，但叶喃的嘴唇还是被冻得发出浅浅的紫色。
　　没有任何化学用品的点缀，裴凛更加直观的看见她身体里发出的信号。
　　男人心里担心她，但二人之间还有着隔阂，纵使是可以掌管玩物的神在此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消气。

　　裴凛将玉石项链塞给她，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语气转场有些生硬，“神器认主，你是它第一个主人，它只会为你服务。”
　　“希望你可以收下它。”裴凛将项链放到叶喃手里，像是怕她会拒绝一样，他又说了句：“我，下次再来找你。”

　　男人来得很快，去的匆匆。
　　随着他的到来，叶喃的屋子里变得温暖了起来。他就这么离开了，留下一条叶喃熟悉的项链。

　　项链接触到肌肤，那种舒适的感觉又一次到来。
　　骨血中的冷丝丝感瞬间褪去。

　　叶喃看着这条项链纠结了好半会儿，到底要不要留下？
　　男人临走前说的话好像是魔咒般一遍遍重复：“神器认主，它只会为你服务。”

　　是连裴凛也用不了吗？
　　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