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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降道(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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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小狐狸刚满三百岁,听他狐爹爹说,他修得小果,可以化人形了。
一群狐狸为他庆祝到半夜。小狐狸的爹爹身为狐老实,是狡黠狐精中难得一见的清流。狐族不似狼族,崇强,他们崇媚,或者是像小狐狸爹爹这种,让狐看一眼他的纯洁就直想把他勾上床的,大家都喜欢得可以。
而小狐狸还像他爹爹,虽然只是平京小小秋狐族中的小小狐一只,还今天才正式修成人形,大家都爱狐爹及小狐。夜幕来临,子时一过,小狐即化人形,大家闹得更欢,都想快点目睹那会是怎么一派清纯佳人。会不会像他爹爹那样,伸爪卖果子,被其他狐抓住不放对他调情说“好想吃你豆腐哦”,还眼神单纯干净地抬头,认真答到“老王卖豆腐,前面左拐就到,我家只卖果子耶”。
而化人后,依据化人后的样子,小狐才会被正式命名。这是小小秋狐部落的小小传统,拿小狐爹爹作比方,他叫“溪浅”。名如其狐。
子时已到,半弯月亮散下一片清辉,柔软地落在众狐中央的小狐身上,耍闹了一天的众狐也不闹了,全静下来,把小狐围个里三圈外三圈,目光全在他身上,非常集中。
集中得,连危险已至,也毫无所知。
而黑压压地,从半空而至的“危险”们,谋得,就是这一刻。
让小狐回过神的,是狠狠打在他脸上的一根树枝。接下来更多树枝疯狂地抽打在他脸上,他没来得及化人的小小狐身在半空中飘晃。为了逃跑,他爹爹干脆化回大狐,死死地叼住他,没命地穿梭在树丛中。两只秋狐淡黄色的身子上,全是血,鲜红鲜红。
最终,道行浅如他爹,怎敌得过需从天而降的瞬间,就几乎灭完他们小小秋狐一族的来敌。小狐只觉眼前一道白光柔中带劲,他便摔到了地上,小小身子咕噜咕噜往前猛滚,摔进了草丛,后脑勺撞在树干上才停下。疼得他直掉泪豆豆。
睁开大眼,疼劲没缓先找爹爹,却见一人穿着浅紫纱袍,一把剑,插进了大狐的身体里。大狐喷血,全身疯狂地颤抖,了也没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而那只大狐,叫“溪浅”。
小小秋狐两湖碧眸顿时竖瞳,几乎同时,那浅紫纱袍瞬间抬头,往空气中嗅了嗅,眉头皱起,在迅速确定什么。很快,头开始往小小秋狐趴着的树丛中转动。
“二师兄。”
很多年后,真的很多年后,多到即使上千年后,即使没记住自己身上还染着一大片同族的血,甚至没记住眼前躺着爹爹的尸,也好,小小秋狐都清晰地记住着,在那时那地那淡淡说出“二师兄”三字的那把嗓音,温温凉凉。死死不能忘。
浅紫纱袍的青年面前,此时立了个小小身影,同样一身浅紫纱袍,高度只及青年腰半。
“二师兄,大师兄被秋狐王给伤了。”
背对着小狐的小身影,声音却没配合说话内容,只是继续温温凉凉。
头已经转过来的青年,脸上只皱了皱眉,仿佛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
小身影只继续道:“我看了看,伤口上有秋狐王的死怨,而且怨念很深。如果不及时救治,伤口永远不能痊愈只能恶化直至大师兄死去……”
小身影的话其实不必说完,二师兄早已一脸嫌恶的麻烦,闪身飞走了。请的就是神医都不能比的二师兄,小身影只是想让他的罪恶感快点加深,早点想起同门情谊,去治人而不是嫌麻烦转身跑了罢了。
然后,小身影转身,两步跳跃,立在尖尖小叶上,蹲下,弯腰,像在湖捞鱼一样,在浅矮树丛中捞出了小狐。
小狐睁着大大的狐眼,竖瞳都消了去,只傻傻地看着他,他小小的脑瓜已经对眼前复杂的状况分析不能了。
满脑却还是有一个想法:眼前这人,声音真好听,温温凉凉的,像后山温泉眼中流出的一汪溪水。
“你这小狐狸精,怎么看起来傻傻的呢?脑瓜子莫非已经撞坏了莫?还是生下来就这样?”
让小狐痴痴的温凉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伴随而来的,却是结结实实地三下轻打,拍在小狐脸上。
小狐更傻了,不能反应得嘴半半张开。
“看来真的是个傻了的。”拎着他的小身影只道,凑近他,闻了闻,“嗯,看来道行尚浅,还没来得及化人吧?”然后小身影的小嘴又挪到小狐尖尖的狐耳旁,眼睛左转转右转转,一脸故意装出来的诡异,小声地跟小狐私下交易,“我跟你说,我正想养宠物,但一般的……放我们山里养又太容易死了。二师兄杀了你爹爹,我们杀了你全族,你答应不恨我,和我的师兄们,我就养你当宠物,怎么样?”
小狐半张的嘴,这时嗖得一下闭了起来。眼前这个小身影提醒了自己,他们,是他的灭族仇人。顿时竖瞳重起。
却又被眼前人拍了下脸,虽然轻轻地,但摔得全身疼的小狐还是两眼泪汪汪起来,竖瞳又没骨气地消了下去。
“小笨蛋,当我宠物不能那么蠢的。刚刚就傻得在我二师兄周围竖瞳放妖气,好在你尚幼,放出的妖气实在太浅,不然我就捡的就是你尸体了。”
小狐被训懵了,居然到后来还跟着傻傻地点头。后来的他曾悲哀地总结归纳到,原来他对他的奴性,起始于被他奴役的那两百年之前,起始于最初相见的短短一会。
他看小狐傻里傻气地头瞎点一通,知道捡了个宝,料定会乖乖听话,便把他往怀里一揣,小狐不知怎么回事,其实小身影已把他变小用自己的气息轻易掩藏了起来。
却又被他从怀里捞回出来,放大回来的小小狐身。
他拎起他的小狐耳,轻轻摩挲着。小狐舒服得不行,脑瓜甚至轻轻往他小腿前蹭了蹭。
只听他温凉的声音,道:
“小狐,你还没来得及化人吧?还没名字,对吗?”
小狐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人,或许跟他一样,也并不是人,是魔。当时的小狐,只能想到这么多。
“你现在化人吧,我来给你改名字。”
小狐抬头,圆碌碌的眼睛,湿润润地看着眼前人。乖乖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小身影一直略略带懒睁着的双眼,慢慢地,睁大了。
眼前,黑压压的草丛中,一个身材姣好的身躯妖娆地趴着,那段莹白如丝绸般的肌肤,以及那头银丝如雪般的长发,静静地躺在草上,直把黑夜照亮。
小身影的手,还在小狐耳尖上,缓了半天,才继续摩挲。小狐又是一阵无法抑制地舒服。
恍惚中,仿佛听到眼前人嘀咕了句。
“我道才三百年的修行,原来竟都能长成少年模样……”
小狐睁眼,夜晚中碧绿的眸子,呆呆地看着他,幽然中一片可爱。
忽个儿,小狐心狠狠一颤。兽类在晚上的视力向来依旧好得过份,眼前人脸上的表情,他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心便颤了,又再颤。
眼前这小小浅紫纱袍的人儿,唇边浅展,微微地,笑了起来。直让小狐想起大伙儿常用来夸秋狐王的那个词————“倾城又倾国”。
却发现不然,眼前这人,应该“倾大林子”“倾后山”“倾大大的温泉池子”。
小狐还小,没出过秋山。对地方大小没概念。
“你真可爱。”
你才可爱。
“虽然比不上梦魔,但输的也只是岁月,迟早是要被你超赶的。”
小狐狸为“比不上”这三个字莫名不爽,却为“超赶”二字乖乖地在他小腿前又蹭了蹭。
“你爹叫什么名字?”
眼前人没心没肺地问,那大狐尸体还躺在他身后。小狐颤着的心头顿时一个抽紧,却实在难为狐狸天生风流本性,对眼前人发不出一点脾气。
张了张嫩嫩小嘴,他小声说道,带着一丝怯怯。
“溪浅。”
“那就叫喜庄吧。”
小身影决定得很快。连哪两个字也懒得问,不负责任,没心没肺。
小狐只知傻傻地继续点头,对眼前人,他似乎完全无法应对,只知顺从。
过了一百年颇是懂事后,他才确定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可同时又会想起他紧接而来的那个表情,柔柔的,他两双狐瞳黑夜中看得很清楚,他笑得非常漂亮,日月失辉。什么时候想起那个表情,这只狐都会愣上片刻,回味地无法自拔。
只记得小小的他,双手一起搂上了他脖子,把自己拉近点他,他觉得自己的唇只需再前一点,就可以压在他幼白肌肤上的距离,他歪着小小的脑瓜,对自己亲昵地微微一笑再笑。
“我叫上方海曦,不用管我是哪四个字。因为你只需唤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