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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雕骨坊3 ...

  •   房间确实不对劲。

      一个倒地的椅子,一条白裙悬空,一双脚兀自悠悠晃荡。

      除了秦砾这个无呼吸体征的家伙,剩余其他人都同时感受到如入鲍鱼之肆的痛苦,黏糊腻郁到过分的戾气压迫着神经。

      满墙的血迹,这种不利于喘气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摄入了这股诡异的腥气,脑海里都会响起“大凶”的警报。

      韩年几欲作呕还嘶哑着喉咙吐槽:“我现在又觉得安全区挺好的了。”

      说完就死命捂着鼻子,强忍住阵阵干呕。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把门一关,退了出来。

      四个房间是铁定住不了人的,他们又把楼上楼下逛了一遍。

      一楼以油画为中心,对称划分了好几个区域。正中央的是大厅深处的用餐区,摆放着长且宽的桌子。上面精心布置好了各种精美的餐具。

      他们路过的时候,有些伥鬼模特穿着新娘花嫁,在那里摆姿势。一开口,都是粗犷的男性嗓音。

      程乐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个想法冷不丁地跳出,秦砾穿婚纱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又一次,像和尚远观新婚夫妇拜堂,内心早已有了还俗皈依的红尘梦。

      左边一大片区域是阅读区,嵌入式设计的书柜全是书籍,值得表扬的是力求真实,每本古籍都是可购的实体,厚重沉淀不带一点方便拍照的可行性。

      人皮的视力很好。只扫一眼,便看到书架上一个违和的小细节。有一排的书架中间夹着一个格格不入的鲜蓝色文件夹,现代都市打工人常备的东西,出现在了这个复古风的背景里。可能是哪个糊涂伥鬼遗漏的。

      经验老到的闯关高端玩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的线索。

      人皮把东西取了下来,展开一看,是温莎女士的病例证明。

      韩年探头过去:“没想到,这女士坐拥宫殿般的豪宅,自己却在长期服用过量的精神药物,因此上吊自杀,可见,富婆的精神状态也是很脆弱的。”

      “精神药物?”程乐云也被吸引了注意。

      报告书写了一行字。

      抑郁症。

      传说中迄今为止的世界第二大疾病。可能每过一分钟,就有一个人在发病。

      韩年是无法理解这种疾病存在的:“搞不懂这群有钱人是怎么想的。生活在物质如此富足的环境里,内心却羸弱到要借助药物才能活。真可悲。”

      没人接她的话。

      这沉默里有点反对的味道。

      她这种过于片面的言论是很容易引起不满的。

      老一辈的人总觉得所谓的抑郁症是无病呻吟伤春悲秋没事找事,可在现代世界里,有太多的患者困在这座“抑郁症”的围城里。

      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的球,

      像虫蛀空了内部的树干,

      像已失去活力无法燃烧的残烛。

      世界剥夺了他们探寻的趣味,剥夺了他们爱的能力,剥夺了他们前进的燃料。

      患者无力地活在自我谴责的漩涡里,甚至虚妄地想过“如果我不在了,是不是他们会更好”的念头。

      因为活着是那样的无趣和没意思,所有一切都挑动不起情感的起伏。

      快感与兴趣,异常的5-弪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导致身体的紊乱。

      那些人,困在围城的桎梏里,对周遭的感知越来越少,同时,窒闷在消极与负面中,不断地否定自我的价值。

      这些不是局外人能理解的痛苦,韩年无法理解。她那种精力旺盛的人,一直把风靡朋友圈里的一句台词当做座右铭:“能静下心来做你该做的事,比什么都重要。忙的时候虽然累成狗,但是忙完了感觉真的特别有成就感。”

      她直爽习惯了,内心坚强的人无法理解林黛玉的伤风泣月,也是情有可原的。

      程乐云指着病历单旁边用回形针夹着的一张二代身份证。这东西也是和这个西欧城堡主题相违和的东西。
      身份证看着不旧,但是脸部位置却被画了鲜红的大叉叉。

      大叉叉之下又是各种刀刻的痕。

      像盖住一块腐烂的紫皮,看着怪可怖的。

      从上往下看,一楼右边区域也划出了一方,角落里架着一台三角钢琴,庞然大物足足有九英尺长。很明显是招待客人的会客区。这块区域堪比玛蒂尔德夫人的七大梦想,仿佛普通阶层的女孩只要踏入这个名利场,就能实现地位与资本,门第与权势的大跃迁。

      精美奢华,觥筹交错着商业的铜臭;富丽堂皇,夜夜笙歌着金钱的暗流。

      这几个区域都有人在拍照,闪光灯忽闪忽闪,其他地方就像腾出来的休息区,小沙发供大家工作闲聊。会客区比较热闹,身穿护士服、女仆装、西装,胶衣皮甚至比基尼的男男女女挤在那里,成群结队地搔首弄姿,这群妖魔鬼怪看似端庄体面,实际一把将那些重工服化拉下神坛,俨然一处大型的COS漫展现场。

      二楼除了四个带logo的房间,只有一个上锁的小储藏柜。年事已高的东西连锁孔都生了锈,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拘禁犯人的守卫,将神秘关在里面,引人遐思。

      一二楼的上方顶挂着一盏精致无比又价值连城的吊灯。比较特殊的一楼有块完全封闭的门,是堵了的无法打开的密室,靠近盥洗室的一边。

      随着一楼角落的老式座钟的轰鸣而若有似无地摇曳。

      大型座钟时间敲到了晚上七点整。

      足足逛了一下午的他们至今没有等到,任何具有攻击性的玩家出现。

      这里心愿便利贴不同于其他明目张胆的袭击,而是像在角落深处的毒蛇,默默地蛰伏。

      一楼像沉在深海底的废园,可只要他们一探身,哪怕人都不需要落地于这一层,二楼的鬼哭狼嚎又会再一次响起,像极了粉丝偶像之间在演唱会一唱一和的互动。快门声也会跟着不绝如缕。

      古怪的四周,处处是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设定。

      下了楼,地板上满是阳伞、扇子、假花等道具。韩年早上收起的杂物又地雷似的埋伏在各处。

      哈。韩年又一次跳过障碍物佩剑,心念了不下五十遍的“大可不必”。

      秦砾捡起地上一个毛茸茸的兔耳朵,正要向程乐云走去。

      突然,一只手出现,抓住了他的脚淉。

      大家同时停下动作,静观这个运气不好的NPC展示自己的作死能力。

      秦砾皱眉,低下头看着这个躺地上匍匐的家伙。

      一个女人,死白的脸上镶着两颗幽深的黑眼珠。

      骨瘦如柴,双颊凹陷,体型装骨灰盒都磕碜,几乎脱了形,她歪斜着头,咯咯地发出渗人如鬼魅的笑声,一双眼睛冒着火。

      “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她咆哮着,狰狞扭曲着身子。

      实在是腰力过人,就能那样如丧尸苏醒般支棱起来,挥手不让别人靠近钢琴区。

      “把你们关起来!恶魔!恶魔!”

      那声音极尖,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疯疯癫癫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倒是很符合她身上套着的这一病号服。

      眼中尽数是癫狂的焦灼。

      她眼眸布着血丝,千拉万扯,充着血,突突地喷着怨气。

      站起来的她歇斯底里,不分轻重地乱舞,不受控制地张牙舞爪。

      狂放的笑容咧出一口森森白牙。

      城堡混响很好,质量上乘到程乐云想给这个KTV冠以“精神病院”的主题。

      索性隔音不好,没过多久,一个戴着厨师帽的金发男人跟着跑了出来。

      这男人国字长脸,扫一眼就辨识度很高,特殊到韩年不厚道地回忆起那句经典的“去年一滴相思泪,今春不曾到腮边”。

      金发男人企图三下五除二地控制住她,先对着大家解释:“不好意思,我妻子幼时受了刺激精神状态不太正常,长大了很少发病,请大家不要靠近钢琴,她听到声音,会对成人会有攻击性。”

      众人都看着那仍旧不断挣扎骂骂咧咧的疯女人的脸,布满了白色的疤痕,如同变质干瘪的烂水果。岁月曾给予给美人的芳华不再,不朽的反而是人工科技遗留下的种种伤痕。

      普信男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疯女人挣扎地越发厉害。

      彪壮的男人见众目睽睽之下压制不住一个疯子,觉得有失颜面,气恼之下抡了一耳光,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面。

      男人也不顾人情况,上前直接锁喉拖走。女人红着脸不得脱,呜呜发叫,似泡溺在湖里的旱鸭子。

      闹了好一会,处理好的厨师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打扰各位拍照了,大家继续。”

      他一边吃力地将发病的女人拖走,一边扭头看向秦砾他们:“对了,请问你们有没有忌口,吃不吃猪肉?”

      大家摇头道:“没有忌口。”

      “猪肉哈哈哈,猪肉!”疯女人又不消停,重复着,“猪肉哈哈吃猪肉!”

      “闭嘴!臭/子!跑出来做什么,闭嘴!”前一秒还贴心周到的厨师陡然变脸,粗声凶道,抬手又是一个狠巴掌。

      处处都是不自在的诡异。

      人皮望着女人被拽离的背景,默默了良久,思绪如车祸现场轰然飘远。

      情侣打架,夫妻斗殴,这种无法掺和的利益共同体的纠纷总让不知情的人不敢插手无法置评,就和大马路扶摔伤的老奶奶一个性质,就算想伸手帮助,也怕受害者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家暴就这么麻木于世人的冷漠中。明明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故意伤害,可偏偏多了角色的枷锁,法律上的人身伤害,反倒多了感情牌这道缓冲。

      试问哪个国家的法律教育过,情感关系可以当做暴力的保护伞和免死金牌?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他们消失走远,听不清声音了,大家才骤然松了口气。

      这意外的变故,连心宽的韩年都自觉不舒服。

      人皮突然转头:“毕竟现在猪肉价格上涨太快了。韩年。”

      “嗯?”韩年没反应过来。

      美人展颜一笑:“你越来越贵了。吃不起了。”

      这神似程乐云秦砾结合体的盛世大美人,光是笑容,就有阳光直冲心头的明丽。

      心跳无由地怔忡了几秒才缓过劲,反应过来的韩年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咪,一蹦三尺高叫老吴,当即抄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砸了过去。

      寸刻分毫,一点不差,时针走到九点三分。

      几个人按照指示规矩地端坐在饭桌前,可管家仆人都退场了,也没见桌上多一份可食用的菜肴。即使在积木王国那样物资稀缺的地方清汤寡水,也不至于沦落到有上顿没下顿的境地,他们几个人茕茕孑立,既像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相看两厌,又像生意惨淡下凄凉的动物园里的猴。

      “好饿啊——”

      昏天暗地吵着要鱼吃的小猫咪韩年不停地哀嚎。饥肠辘辘的她不想继续等在桌前,她鼓动程乐云一起先摸到厨房给大家开个小灶。

      毕竟是开创过“剁蕉鱼头”这种黑暗料理的大佬,程乐云放下不下,考虑再三,秉着人道,奉着慈悲,默念几遍“我不如地狱”,最终还是同意了前往。

      “你们去吧。”听到程乐云胃部有节奏的哀鸣时,秦砾也没阻止。

      他和人皮还在耐心等待这个系统即将发生的变局。

      厨房在一楼中间的小门,花里胡哨,位置不大。之前他们去过一回,那里还摆着还没有拆封的刀具。

      餐具内壁刻满了奇怪的图集,类似于某些虔诚的教徒信奉,或者称之为神迹的图腾,有的是心形,有的是三角,或者螺旋。

      程乐云感慨,可以说,这个便利贴主人是很重视细节了。

      这回,他也想在顺道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两人一路走到厨房,韩年每走一步,就能听到这个豆腐渣危房地缝坑陷的声音。

      厨师佝偻着背,伏在案板上,背对着他们切着肉。

      夜间的厨房没有那么干燥卫生,几乎破天荒地黏糊和冰冷。可能是空气潮湿的原因,厨房受腐十分严重,隐约响起老鼠爬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昏暗狭窄的厨房,闷热局促的空间弓着一个男人的背,他的金色头发已经濡湿打结成一簇一簇。锅里的红汤煨了火,浮着泡沫冒着热气。

      这氛围对于韩年,亲切得一把纳入了友好温暖的佳肴的环境里,拌着菜煮着饭热着香,这般温暖烟火之气荡了好一会儿,却被刀声砍了空。

      “咚咚。”

      金发男人机械地重复切肉的动作。

      一刀一刀。

      听着他那种老太太数鸡蛋倒腾半天慢条斯理的切法,韩年觉得还是不要指望今晚能吃到东西了。

      刚想上前推开这个半天一步犹如拄拐走路的老头子自己干,程乐云却猛地一把拉过她,挡在自己身后。

      程乐云的脸见鬼一样的苍白。他死死地盯着切菜台。

      “你听。”程乐云示意韩年凝神,那个厨师一直在自言自语,犯癔症似的叨叨不休。

      他传染了失心疯似的,口中不停地念着:“切猪肉,切猪肉……”

      整个厨房空响着利刃剁在骨头上的闷声,韩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眩晕。

      源源不断的血腥气逼出她一身的冷汗,甚至青筋暴起。

      他们两往前靠近。

      然而砧板上什么也没有。

      他在切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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