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40、第四十章 冬夜

　　空气里漫布着诡异的尴尬，三个人，六双眼睛，面面相觑，沉默无言。章嘉看看赵无眠，又看看江樊，一时间甚至不太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着。
　　赵无眠喉结轻滚，哑着嗓子：“章嘉？”
　　章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忽觉身上一颤，刚才收回去的尿意又翻上来，他急忙冲进厕所，没来的及说话。
　　赵无眠看了江樊一眼，他手半撑在腿上，低着头耳根还泛着红。

　　“你俩，什么情况？”章嘉尿撒完了脑子也醒了，那画面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有些大。一来是拒绝与人接触的赵无眠居然攥着江樊的手枕着江樊的胳膊，二来是......自打李文生做出那些事之后，章嘉对这玩意就一直处于一种不赞成不支持的态度，能接受，但肯定要比别人来的慢。
　　“额......没什么，就是......”江樊挠了挠脸，半天也没憋出来个理由来，上次唬赵无眠那个能唬住章嘉吗？他和章嘉不是很熟，自然不能用那么扯的理由，充电？说出去章嘉别真给他找个电充。
　　“没什么情况，困了就睡，能有什么情况？”赵无眠哑着嗓子道：“还不兴人累了困了精神不振了？”
　　这话说的章嘉和江樊皆是一愣，只见赵无眠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一副平静模样，就像是在说什么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一样。
　　章嘉最为震惊，心想我刚才看见的那些呢？被你吃了？
　　“可是！可是你们！”章嘉比比划划，竟然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形容刚才的动作，索性抓来江樊的手，要把刚才的情形再次重现。
　　江樊被拽的整个上半身往前一倾，刚才握着笔的手上还沾着汗。赵无眠见状眉头一动，速度来不及让章嘉反应，直接把江樊整个人都拉扯回来。
　　章嘉：“？”
　　“真没事，睡觉吧你。”
　　由于惯性原因，江樊现在处于一种被半环抱的姿势，上半身斜侧着，下半身整个重心向左偏，弄得他胯骨有些疼。
　　章嘉还在那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赵无眠刚才的动作，他咽了口口水：“眠哥......”
　　眠哥，虽然我不聪明吧，但我也不傻啊。
　　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因为赵无眠的反应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三个人僵持了片刻，赵无眠又沙沙开口：“睡觉吧。章嘉。”这语气里带着劝退，不容反驳，不许质疑的感觉。
　　章嘉哪能想到赵无眠会这么认真，一瞬间怂了胆，他木木眨了眨眼，喉咙里咕噜半天：“哦，那你......”他眼神又在江樊和赵无眠脸上逡巡一遍，“那你俩也早点睡。”
　　以后再问，等他心情好的。章嘉这样想着。
　　进屋前却还是不死心的又回头看一眼，哪知赵无眠一直“和蔼”地看着他，目送他从客厅回到卧室。
　　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什么啊这是。”

　　江樊还处于这种半栽半仰的姿势下，他脑袋是懵的人是傻的，半晌没回过来神，而支撑他这个动作的赵无眠却稳如小高山，江樊一米八个子半撑在他身上，这会儿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但是吧......这姿势确实太怪了。
　　而且......江樊腿快麻了......
　　江樊一个莽劲儿从赵无眠身上立起来，坐正之后还怪不好意思的。赵无眠手握成空拳抵在嘴边咳了咳，呼噜着嗓子含糊道：“那个，能给我接杯水吗？”
　　“啊？”江樊心神都还没收回来，这时候还是傻的。
　　“我要吃药。”
　　江樊又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来，对啊，赵无眠生病了！他忙不迭的站起来往厨房走，脑子里其它念头暂且都被扔到了一边。
　　唯有脸还是热的。
　　赵无眠见他走进厨房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捧脸，心跳加速。

　　冬天的风呼啸不止，狂风打在人脸上都是疼的，江樊缩在座位上整理笔记，后面的倒计时在推着他往前走。林秋敬前几天给他扔了张公式纸，说让他先背下来，到时候能写就写，写不上的还能蒙的靠谱点，这段时间赵无眠连拖带拽终于把江樊的文综稳定在了二百以上，不至于一个不小心就滑落下去，至少这几次小检测都很稳定，文综大榜上的成绩也是只升不降，纵然文综璀璨夺目，也打不住数学一泻千里。
　　江樊写的手都没知觉了，全凭一个肌肉记忆在那写，脑子也写的转不过劲儿，以至于苏无量叫了他好久他才听到声音。
　　“怎么了？”江樊抬起头停下笔，才看到张海乔和苏无量正直直看着他。
　　“大哥，这都下课了就先别写了，你这几天都学成什么样了，快歇歇吧。”张海乔说着往江樊身上一坐，作势就要去勾他的脖子。
　　“快起来快起来，自己多沉心里没数？”江樊把他推开。
　　张海乔委屈道：“也没多胖啊，虽然冬天确实吃多了点，但也没至于沉啊，你看我还有腹肌呢。”
　　张海乔立在江樊眼前，手搭在下衣摆就要往上撩。
　　苏无量猛咳一声，连忙打住他，用下巴一扬，张海乔回头一看，付诚在往这边瞧。他一口唾沫呛嗓子眼儿，瞪了苏无量一下：“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你这么有病？”
　　江樊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
　　“所以你俩有什么事？”
　　苏无量闻言立刻把张海乔扔到一边：“我们看着个密室，恐怖主题的，去不去？”
　　江樊一脸疑惑：“现在？”
　　“当然不是，等寒假的呗，好不容易放次假不出去玩玩可惜了。”
　　“你......”江樊狐疑道：“你管去密室叫出去玩玩？”
　　“别在意这些细节。”
　　“我看了一眼，是万科街后面那条，一整趟密室嘛，这是新开的，开的不久去的人倒不少，测评的都说好。”苏无量在一旁解释着，张海乔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在一旁点头应和。
　　江樊还是不信：“你俩没事想去玩密室？”
　　“他找我去的，就差跪下来喊爷爷了，我呢人善心软，舍身陪......陪孙子了。”苏无量指了指张海乔，凑近江樊耳边说：“主要是想找付诚。”
　　张海乔在一旁看着他俩正大光明的说悄悄话，都害怕他俩不挡着点这话就传付诚耳朵里去了，连忙把头低下去跟他们凑一起，从付诚的角度看过去是什么呢？三只毛茸茸的大狗遇着同类搁那亲热呢。
　　张海乔在那一顿解释，大概就是哎呀，在家憋着多不舒服呀，大家聚一聚嘛。结果还是被江樊戳破了：“你就是不好意思吧！”
　　张海乔恨不能堵他的嘴：“是是是，我就是不好意思，你来吧，快来吧。”
　　苏无量和江樊相视一笑，其实江樊能懂，屋黑房窄，恐怖气氛还拉满了，牵个手啊抱一下啊都能解释为一不小心，当然如果胆子大还能来一波英雄救美，可靠温暖的人设打结实了，再追小姑娘不就简单了？
　　江樊心下了然，却不忘最关键的问题：“所以，怎么把付诚约出来？”
　　张海乔哼笑一声：“我和她说完了。”
　　“那你俩就去呗，俩人不是能更好的沟通感情？”江樊一脸不解。
　　“他不敢。”苏无量无情补刀：“胆子比老鼠都小。”
　　张海乔给他一记脑瓜皮，抬起头又看了付诚一眼又低下去：“胆子小不丢人！”
　　张海乔让江樊再找两个人，他去问林秋敬，林秋敬说她一放假就要回老家。

　　“放寒假的话，你要留在港青吗？”江樊看着群里发的文件，大概就是这几天暴雪，让学生们注意安全之类的。
　　“嗯，怎么？”赵无眠在旁边写策划，他这几天要准备下个月的考试，上周开的例会也要写策划，算不上忙，但确实是没之前那么闲。
　　“我们放假要去玩密室，我想......”江樊划拉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无眠笔下一顿：“嗯......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不知道，可能过年前后吧。”
　　“那确实有些晚。”赵无眠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年过年早，江樊的放假日期最多和他差出一个月，他思忖片刻：“你放假时间下来告诉我，来得及就陪你去。”
　　江樊眼下暗了又明：“好。”

　　月亮又清又冷的挂在天边，积雪被照得闪闪发光，犹如星子摔碎在了地上，雪停的时候要比下雪冷，路灯孤独地亮在街道边，树上挂着雪，飘带摇摇晃晃的在上面飘动。
　　轮胎在雪上留下辄痕，有人呼出了白气。
　　一条又直又长的腿迈出车门，李文生穿着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呢子加厚外套。
　　那是赵无眠攒了好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也是冬天，赵无眠会冻着红扑扑的脸，像小孩子准备惊喜一般，对他说生日快乐。
　　李文生仰头看着那些彩色飘带，风带动雪飘在他的肩上，他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无比珍贵。
　　他呵出一口气，他之前一直不能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却又顿悟之感。
　　“你非常爱他吗？”
　　“我不知道，我不能容忍他，我对他恼火，我又一直想念他。”

　　李文生看着天边月，看着树上雪，他心里有些东西正在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分崩离析，他痛苦焦虑，甚至感受到了嫉妒，他狼狈不堪，他不受控制的想念。
　　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着，在这棵一切孽缘开始的树下，他和赵无眠曾经共同呼吸过的树下。胸口的起伏证明着他还清醒，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痛。
　　李文生握紧双拳，指甲几乎都要掐到肉里。
　　那一刻，他居然还有一刻的释然。
　　没有人会喜欢心痛，但这份痛在李文生心里留下了痕迹，久久不结痂，鲜血从里面涌出，他想，他确实是爱赵无眠的。
　　你看这颗心，它比这雪还冷，是赵无眠把它捂热的，可李文生不懂，他亲手把赵无眠推开了，如今鲜血淋漓，溅了他满身热流。
　　你看啊，还活着呢，还会流血呢，还会疼呢。

　　李文生睁开眼，松了手。
　　他声音低沉，缓缓开口：“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