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新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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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枕头下面传来闹铃声响，江樊强睁着眼睛，头脑却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他上一秒还在教室里匆忙解着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下一秒就被床头灯晃个正着。他看着分钟跳成31，想着那就往后拖个五分钟，于是随手摁了“五分钟后提醒我”便蒙着枕头又睡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7：30了。
“卧槽！！！”不知道是被吓精神的还是真睡醒了，他五分钟完成了穿衣服和洗漱，抓着手机和书包飞出门，跑到街口打车。
这可比梦见自己高考刺激多了，以至于他坐上车才发现自己没有换鞋，脚上还居家凉拖。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心里想好了一百万种死法。
江樊是今年升的高三，算上今天正好开学一周。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在赶时间，但天不饶人，他还是整整错过了一节课。
其实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惜的，主要是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他看班里俨然一副已经下课的闲散现场，便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他没想到班主任在班，也没想到会迎面和她撞个满怀。
班主任是教地理的，脸上架着副红框细边眼睛，江樊不喜欢学习，地理是个例外，可却是个实打实的木头脑袋，有时候是真转不过地理的弯儿。
班主任被他这么一撞，手里的教案差点落地，她整理好之后扶了扶眼镜，对江樊说：“来了啊，挺早啊，要不我给你开张假条别来了吧，怪辛苦的。”
江樊习惯了她的语气，总是平平淡淡的，越是想要批评你就越是缓声细语。
“额，出了点意外。”江樊说着低下了头，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班主任看着他，也低头看了一眼，让他把书包放下跟着来办公室。
他对着前门玻璃扫了一眼自己，心说今天可还真是诸事不顺。
办公室里有台立式空调，尽管是初秋，却丝毫感受不到独属于秋天清晨的那份凉意。
班主任边整理桌上的试卷边对他说：“坐。”她用下巴指了指她椅子后面的小沙发，这是给来问题的学生们特地准备的。
她收拾好坐在椅子里，转过去问江樊：“今天为什么会迟到？”
江樊把校服拉链拉起来，嗓音夹杂着没睡醒的沙哑：“就，就...睡过头了。”
班主任看着他，那双眼睛很好看，班里的学生不止一次夸过她年轻一定是个大美女。
而当那双漂亮眼睛聚焦在个人脸上时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温柔又有锋芒。
“我知道起早挺困难的，但我们现在可是高三了，你试着克服一下可以吗？”班主任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开学一周迟到四天三天起晚一天拉肚子。你是真有时间浪费啊。”
江樊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闷头听着，他时不时会缩缩脚趾，在路上他只是会骂一句自己脑子不好使，在学校他却觉得这双拖鞋无比刺眼，他觉得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一想到这他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好清醒一下再出来。
班主任见他半天不吭声，又继续说着：“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不知道，没想好。”江樊的脚趾越来越紧地抓着地。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
“那想学什么专业？”
“不知道。”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班主任觉得实在问不出什么了，索性不给他发言的机会：“我记得你高一分文理时选文是因为你说喜欢地理，我也是很喜欢你的，因为你比一般人要勤奋得多，再怎么说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但现在的情况真的有点危机，这学期第一场大考就是一模，高三没有期中期末只有月考，让我看到点希望，别让我失望，可以吗？”
这话听着像是请求，实际上是命令，它不轻不重地落在江樊的耳朵里，他也只能“嗯”一声。
“好了，回去吧。”
江樊站起身又被班主任叫停：“我这有一双我儿子的鞋，不是什么名牌，他也没怎么穿过，脚码应该差不多，40的，你先对付穿一天。”
江樊的目光和她碰在一起，愣怔了几秒：“谢谢老师。”
班主任让他把拖鞋放在办公室，理由是拿着双拖鞋回教室也不像个事儿，让他放学来拿，今天是周六，没有晚自习。
他整了整衣领，从办公室走出去，预铃也跟着响起来。
班里是闹哄哄的一片，他反应过来这才应该是下课，刚才虽然也是闲散了些但还是有些安静了。
他扫到大屏幕浏览器上的新闻，一条很不起眼的小字符写着：港青市发现一名坠河男子，现已恢复意识清醒。
现在新闻可真是什么都往上写什么都值得写。
这条新闻太不起眼，以至于他听到正式铃的时候就已经忘干净了。
第二节是数学课，他想起梦里那道没写完的题，真是要了命了。
江樊还在回忆班主任的那段话，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当然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又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直到桌子响起轻轻的敲击声他才回过神来，前面的人摇着椅子向后靠过来：“哎，老江，真有你的，你是真仗着高三没人管啊。”
说话的人是苏无量，和江樊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准确说来江樊和谁都不算太好，没有什么能够推心置腹的人，不过也没有什么坏到结仇的，他似乎和所有人都能说上两句话但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是真起晚了，这东西不可控啊。”他把校服拉链拉下来，袖子却撸下来没过了半个手掌。
高一时他妈说校服一穿就三年，衣服买大不买小，买大一码以后就不用改了。
但他妈万万没想到江樊在高二的时候就停止生长了，不过一米八的身高也够用了，正好搭在“非残疾”的线上。
“啊对，上节课有什么笔记吗，还是讲卷子了。”江樊把头往前探探，小声的问着。
“没有，叶总上节课讲的卷子，讲了能有二十多分钟就因为战死的人太多讲不下去了，在讲台上进行了一顿批评教育。”苏无量指着前面的黑板：“你听课了吗。”
江樊抬头看了一眼，当即愣住了：“这讲到哪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挂钟，用口型说了句：我靠。
数学课简直可以列为人类未解之谜之一，可能弯腰捡个笔未来三年就再也听不懂了。
而他们整整唠了十分钟。
高三就是这样的，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大家都过了需要严声厉语才能安静听课的年纪，至少都该明白不学习不会害到别人这个道理。
老师是不会管的，除非吵闹真的很过分。一般情况下老师们讲完就走，他们似乎比学生更讨厌课堂。
江樊转过头搓了搓脸，对前桌说：“估计是听不懂了，记个课头晚上回家听网课吧。”
“够勤奋的，加油啊。”苏无量把椅子坐正，两个胳膊一盘把头栽了进去，还向后举了举手示意江樊他要睡觉了。
还好数学老师没转身，要不然这么明显的举手怎么都得叫起来问个问题。
江樊又陷入了回想，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那条新闻，他打了个激灵，咕哝了一声：“一定很冷。”
他看着黑板，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诗词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背下来的，翻到没背的开始背起来。
他其实并没有叶红梅说的那么努力勤奋，他只是感到焦虑，从心里生出来的，对毕业，对未来，甚至对明天的焦虑。
从很早以前开始，这种焦虑推着他往前走，往前跑甚至是狂奔。
他总会觉得自己活不久，虽然并没有什么准确依据但他就这样坚定的相信着，可能是五块钱的算命说的太认真，可能是他真觉得自己不会长寿，也可能是他本身对活着没有太大的期望。
所以他把自己所经历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
意外的是这居然会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每天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居然还活着啊，真不愧是我，真有出息！
正因为这样，他并不忧郁，他知道天总会暗下来，人各有命，该走的时候他就走了。
半个小时他背完了《琵琶行》和《兰亭集序》。
他用笔后戳了戳前面的人：下课了。
窗外响起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今天一早天就阴沉沉的，空气里还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昨晚下雨了。
江樊看着窗外出神，手里转着笔。
他总会觉得秋天来的太猝不及防，好像夏天什么都没做，他还没来得及去海边，没来得及吃处在赏味佳期的水果，没来得及在深夜里散步。
什么都没来不及，夏天就结束了。
真是令人遗憾的季节。
